過去的四個月裡,爲了讓這種新式炮塔設計方案從圖紙變成成品,考慮到炮塔和揚彈裝置都是全新的設計,秦鎧不得不讓德國船舶工程師安德魯和另外幾名具有豐富火炮安裝經驗的工程師參與了整個炮臺的製作,他需要藉助他們的經驗和能力。
安德魯在他的日記中記載了後來稱之爲pt80的中國艦載炮臺的開發史:
當我們參與到馬尾船政設計的雙聯炮塔式火炮的建設中時,簡直無法相信,在這個工業基礎薄弱的國家,竟然有如此天才的設計師。參與炮塔製作的約瑟夫是克虜伯火炮公司的一名技師,在討論中,他很坦白的告訴我,克虜伯公司絕無這樣的設計。最新式的克虜伯艦載火炮是鐵甲堡的設計方案……
在歷經三個月的建設中,我們終於完成了非凡的雙聯艦炮安裝工作,參與到這項創時代的工作中,讓上百名中國技術工人迅速接觸到了最先進的製造工藝,整個炮塔和揚彈裝置重達90噸,而雙聯火炮也達到驚人的30噸,從這個驚人的大傢伙上,馬尾船政的工人們學習和研發了幾十種的製作技術,而馬尾船政新開發的200噸氣錘,爲這項工作提供了很大的幫助。
由馬尾火炮局自行研發的全方向炮臺完成安裝後,雙聯254mm(26倍口徑)的巨炮可以左右進行270°旋轉、俯仰30度的調整,彈藥裝填原樣仿製了德國設計的揚彈機,炮臺的旋轉使用的是蒸汽動力和液壓控制的滾軸傳動,操作性能不錯,在30秒內就能完成270度的旋轉。
由於雙聯火炮投入了運用,直接後果就是,原本設計爲3500噸位的501艦,在增加了火炮和新式炮塔後,排水量激增到3700噸,平均吃水由5.5m提高到5.65m,不過改進的hw-1型往復式汽輪機和雙脹式蒸汽機提高了船隻的動力,蒸汽機馬力從3500馬力提升到4300馬力,501艦最高速度達到了驚人的16節,而已經濟的巡航速度10節計算,攜帶500噸煤的話,經過測算,巡航距離7000公里。
訓練艦已經在呂翰的指揮下進行了數次的航行訓練,當然出於秦鎧的謹慎,都是通過閩江航道在凌晨是出行的,訓練獲取了豐富的254口徑火炮射擊的測試數據,對艦載的120口徑速射炮也進行了測試,並且詳細記錄了數據提交火炮局進行研究。
當然,今天秦鎧帶着這一大幫子人來,自然是另有其事,鐵甲艦時代,由於線膛炮普遍使用,火炮彈道的精度大大提高,而早期的滑膛炮即便是同樣的角度射擊,在兩千米的距離上可以誤差達到200米,幾乎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準頭的。
但是,戰艦上射擊要考慮的因素太多了,戰艦的起伏、左右的搖擺、行進的速度等等,而炮擊後,對炮彈的落點再次校正射擊角度,幾乎都是憑軍官的經驗來指揮。所以總體來說,這時代戰艦上的火炮射擊,遠距離上這準頭實在是難以恭維,這時代美國海軍在測試中,曾今對2800米外的一艘移動的靶船射擊200餘發炮彈,結果直接命中的只有兩發,足可見海上戰爭的困難程度。
而爲了解決這個問題,秦鎧出了高薪讓兩名德國蔡司公司的技師帶了十幾個技術工學習這光學設備的技術,在他的指導下,完成了第一代的gx10型基線測距儀,通過兩組透鏡成像,當雙眼中成像重合後,通過刻度盤讀出夾角,然後通過基線長度測算出距離。
第一代gx10在生產測試時,使用10米的基線,20倍的透鏡組,測試誤差在5千米內爲±150米,這已經達到實際應用的最低精度要求了。
讓秦鎧鬱悶的是,目前手頭的技術力量完全不足以開發先進的光學儀器,儘管他有各種先進的想法,缺乏光學鏡片的工藝和精密加工的技術精度,在不依靠德國技師的情況下,竟然找不到人來實現這種精密光學儀器的製作,而鏡片的來源完全依靠施萊爾從德國蔡司公司直接進口。
三套測距儀被安裝在指揮使和前後主炮塔內,而廖德昌負責安裝的是基於電線信號傳輸原理的的手搖電話系統,這可是個新鮮玩意,軍官們對於這個搖一搖就能在指揮艙和艦炮塔進行通話的玩意驚奇萬分,至此,間接觀瞄測距指揮系統就算初步建立了。
訓練艦上的這些士兵和軍官大部分來自馬尾船政學堂,剩餘部分也都學習過新學,這對於開展這些新設備的使用提供的良好的條件,秦鎧讓呂翰暫停了今天的訓練,由光學測距儀的技術工人進行了實地講解,由於涉及到三角函數的運算,秦鎧特別做了一張對照表,按照測量的角度,就能方便的查表計算出距離。
秦鎧另外把呂翰、許壽山找來,單獨商談這戰艦指揮系統的改革。現在南洋、北洋水師管用的指揮方式來自於英國人赫德推薦的一些英國海軍軍官,體制基本套用十幾年前風帆戰艦時代,前後主炮和各個副炮都安排一正一副兩名軍官進行指揮,而指揮室負責制定目標。
現在秦鎧的要求是,在指揮室左右兩側增設兩組火炮射擊軍官,第一組是主炮射擊軍官,第一人負責使用間接觀瞄測距指揮系統來判斷目標距離,第二人負責計算火炮射擊仰角和炮塔轉角,第三人傳達傳達射擊命令;另外一組是速射副炮的指揮官,負責對貼近的敵對目標進行進攻,兩組火炮射擊軍官可以進行輪換。
呂翰和許壽山對於這個統一指揮的炮戰多少還有些疑慮,畢竟南洋水師建立十餘年來,接受的培訓都是由炮位軍官負責火炮射擊,兩人對視一眼,許壽山先開口問道:“大人,這光學測距非常實用,不過這火炮射擊方案的改變似乎與水師常例不同,我和賡堂以爲是否可以暫緩實行?”
秦鎧笑了笑,這問題他知道呂翰和許壽山肯定要提的,畢竟這可是徹底顛覆了傳統的火炮射擊理念,但是這是基於科學設計的火炮射擊方法,而這時代的火炮遠程射擊還停留在一個很低的水平上,自己提出這個方案自然會引發疑義。
“賡堂、玉珊記得我曾經說過,進了訓練營,就請無條件的信任我!,我只做簡單的解釋,501艦上的三座雙聯10寸後膛炮,若是分別由三名軍官指揮射擊,這落點你們以爲會呈現什麼狀態而以統一的射擊角度和轉向射擊,又是怎樣的落點?”
秦鎧說完了並沒有繼續解釋下去,這觀念的改變並不能依靠灌輸,而是要這兩位未來的戰艦指揮官去思考。
單體的炮擊,落點自然是無序的狀態,而以排炮方式開炮,落點則呈現一條直線,在直線範圍內的軍艦都將受到打擊,這是無序向有序發展的必然結果,呂翰和許壽山兩人琢磨了一會兒就悟出些道理來了。
秦鎧微微一笑,“賡堂兄、玉珊兄,實踐纔是檢驗一切真理,我們不日就要執行第一次遠航任務了,兩位抓緊對火炮射擊軍官的挑選,誰有能力,誰上崗,沒有選上也不要泄氣,咱們訓練營不會永遠只有一艘鐵甲艦,告訴他們,機會永遠留給有實力的人!”
呂翰嘿嘿一笑,開口問道:“督辦,還有個事跟你商量啊,我這邊天天帶着士兵玩這練習彈,這幫子人可都練膩味了,上回撥付的50發炮彈可早就打完了,你看能不能再撥付些實彈,這幾日我就帶他們去出海練練!”
這其實也不能怪秦鎧,現在火炮局的炮彈車間還處於試運轉狀態,工人的生產技術也在磨合中,而且最要命的是,現在新式的單基無煙火藥已經投入了小批量生產,而老式的栗色火藥則處於停產狀態,秦鎧的意向,現階段炮彈車間通過實際操作,儘快提升工人技術,等化工組開發出雙基發射藥和三硝基的**炸藥後,全面投入生產。
“賡堂兄,那行啊,主炮和副炮各撥50發炮彈,藥包按1比4補給,你可得節約點用,咱火炮局掙這點銀子不容易啊,栗色火藥和無煙火藥4:1發到訓練艦上!”這可都是燒的錢啊,一發280主炮炮彈發射光藥包就要70公斤,更別提這炮彈的成本,想到這裡,秦鎧打定主意,一定要找丁鐵雞倒騰點栗色炸藥來,就是訓練用也好的嘛!
接下來的十幾天,廖德昌和十幾名光學設備技師都留在501艦上隨時聽取軍官和船員對新設備的使用中的要求,這些都將是下一次改進的重要依據。對於這些新設備,以戰艦爲家的水師軍官和士兵自然是愛惜的很,有這玩意,在海上接敵之時,絕對是擁有了先手之利,這讓他們無形中多了幾分底氣,所以對於這些技師們都是十分的友善。
天色黑了,廖德昌纔剛剛從501艦上下來,今天剛剛重新佈設了一條新的電話線路,這是依據管帶呂翰的意思,考慮到戰鬥時可能一個部位受到炮擊造成電線斷裂,所以預備一條備用的路徑。
他在馬尾短短的幾個月間,已經升職到機牀車間的副主管的位置,要知道這機牀車間可是督辦秦大人的發家之地,那裡源源不斷輸送出去的紡織機、染布機還有大型衝牀、水壓機早就了火炮局今日的輝煌。
但是他參與到這其中的程度越深,他內心的痛苦就越甚。他匆匆來到火炮局的飯堂裡,胡亂的吃了點飯菜,又從懷裡掏出一張紙片,仔細看了看,考慮了片刻之後,匆匆出了炮局的大門。
今天門口負責守衛的正是齊方,廖德昌他是認識的,老遠就招呼道:“廖主管,這麼晚還出去啊!”
“小齊啊,我出去辦點事,有個老鄉來,去接下人!”
齊方想起來章教官的話,忙跟了句,“廖主管,聽說這段時間外面不太平,當心點!”
廖德昌點點頭,走了出去,不遠處一輛馬車出現在他面前,和車上的人交談幾句後,就上車而去。
第二天一早,秦鎧例行參加早晨拉練之後,按照慣例,和呂翰、許壽山談訓練營的事情,兩位管帶這幾日可天天泡在那套“間接觀瞄測距指揮系統”上了,新的火炮射擊軍官兩人都推選了馬尾船政畢業的陳英和葉琛,這方面秦鎧都是一一照辦。
對於火炮射擊的速算,秦鎧特地把這兩位軍官叫出來,讓他們談了談各自的心得,沒想到兩人在這十幾天裡天天爬在戰艦上,用測距儀測量周邊可見的物件,然後再實地測量距離,檢測這引起誤差的原因,已經總結出不少的觀察經驗,這份勤勞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當然兩人也提出了不少問題,主要是這測距儀是依靠人雙眼通過不同透鏡成像的原理來測量角度,這其中的判斷多是依靠個人經驗,而微調的刻度太大,經常發現微調達不到所需要的最小精確度,兩人對此提了些意見。
秦鎧也一一記下,他明白這還是精細加工方面的問題,這方面歐洲都玩了一百多年了,自己這邊的技術工雖然也是十分的勤奮,但是這技術工藝上的東西,要提高可不是一天兩天能達到的,就是這些德國技師,因爲也不是做精細加工的,這方面多少有些欠缺。
他把這條也記錄下來,兩天後施萊爾領事就要來了,自己這次可以拿得出手的好東西可不少,他所求的東西其實也不多,最重要的就是自己這邊完全空白的那些工藝技術,這方面光有自己提供的資料,沒有能幹活的技術人才,他多少有些巧婦無米的感覺。
“督辦、督辦!”
忽然秦鎧聽到似乎是徐國方的聲音在叫自己,轉頭一看,果然是他,而且看徐國方的臉色似乎不大好,忙和呂翰幾個打了聲招呼,迎了出去。
“國方,出什麼事啦?可沒看到過你這麼慌張的啊!”秦鎧輕鬆的開着玩笑。
“是廖德昌,今天早晨就找不到他人,到門口問了問,昨晚值守的是齊方那組人,說是昨晚吃過飯後,就看到他出門了!我怕廖德昌出事啊,整晚沒回來,從來沒有過這種事情噢!”徐國方顯然頗爲着急,好不容易把事情說清楚羅。
這下秦鎧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廖德昌在馬尾研發體系中已經是非常高層的人員,因爲他在機牀和造船上都有研究,所以負責三個項目的技術攻關,而且一直來研發進度和成果都在所有小組成頗爲靠前。這樣一個人突然失蹤了……
秦鎧招招手,把周瑞東叫了過來,“瑞東,馬上讓保安團全體待命,有緊急情況要佈置,你去安排下!”
然後秦鎧立刻召集了何興、徐國方、呂翰、許壽山、章奎一些骨幹碰個頭,把情況簡單說了下,何興是老土地,他立刻指出對方既然有馬車,福州府能租馬車的地方不多,可以先從馬車着手。
章奎立刻想到上回刺殺秦鎧的事件,提出這有可能是外面來的人下的手,很顯然廖德昌應該認識門口接他的人,而且可以說是並沒有什麼防範的意思,而據他所知,這位廖主管平日裡幾乎不出炮局的。
秦鎧自然知道現在這狀況,時間可不等人,已經一個晚上過去了,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幾人琢磨了一會兒沒有什麼大突破,這周瑞東倒是已經從鄉勇了挑了七八十個頭腦活絡的小子待命了。
他立刻下令,分成十組,全部換便衣,先從齊方指認的淡灰色四輪馬車入手去打聽,那邊有周瑞東全權指揮,同時,立刻提高馬尾船政的警戒力度,除了明崗外,加派兩組暗哨。
他則帶着章奎來到廖德昌的住處,看得出廖德昌並沒有任何要突然離開的意思,屋內的大桌子上還談着幾張設計圖,圖上面鉛筆標準着很多的註解,圖是秦鎧提供的,但是註解都是他自己加上的,圖紙的旁邊還散亂堆放着不少的書籍。
“章奎,仔細看看,可有什麼線索!”秦鎧說道,自己來到書桌前,翻看起桌上的書籍,不過似乎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章奎四處翻看起來,一會兒工夫忽然說道,“教官,這裡有一沓子書信!”
秦鎧接過來翻閱了下,幾封信都是一個長遠的人與廖德昌的私下交流,不過看的出,這位叫長遠兄的人似乎在船舶方面頗有見地,在信中還多次回答了幾個廖德昌提出的問題,除此之外,並沒有涉及什麼機密的事情。
看了看信封上地址和落款,這個人卻是廖德昌以前的某位同僚,廣州黃埔船舶廠叫胡長遠的人,秦鎧放下書信,這人雖有些嫌疑,不過就他判斷,一個搞技術的人一般不會去搞綁架這種暴力活。
另外個空信封秦鎧翻來覆去看了看,也看不出啥名堂,往桌上一扔,章奎這廝倒是一把拿了過去,也翻來覆去的看了起來。
“章奎,這信封有什麼線索嘛?”
“我有一種感覺,這信封應該能指引我們!”章奎這廝又老毛病發作了。
“好了好了,章奎,有p快放吧”秦鎧懶洋洋的說道,這廝就這脾氣。
“教官!我可是發現重要推論,”章奎挖挖耳朵以示抗議,“這信封是城裡錦雲客棧裡才用的,你看這右下角有一朵雲的圖案,我看這人應該不會親自來送信的,去問下哪裡的小廝,應該能知道不少消息!”
“……真有你的,”秦鎧立刻出門,帶上幾個人擠進馬車直奔福州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