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鎧關於北方的方略顯然完全有些出乎周瑞東、歐陽慶和宋雲澤的預料,作爲南洋體系的核心軍官,他們三個很清楚一點,這位秦大總督、秦教官的目標絕對不是現在這個軍政部的首腦,兩廣這些年來的發展,也很明白的表明了一點,秦鎧絕不甘於只建立一個強大軍事體系的國家,他倡導的是一個富國強兵的新中國。
在去年這一系列的風雲變幻之後,廣東新軍已經一舉掌握了成爲國家主導力量的機會,軍政部一系列的整編新軍的命令下達後,即便是巨無霸般龐大的淮軍也立刻開始了整編,更別提那些巡防營和八旗、綠營之類的雜兵。
當然,他們經歷過南洋體系從弱到強的整個變革,也深知要把南洋體系的經驗拓展到整個國家所必須面臨的巨大挑戰,那絕對是打破整個舊世界、重新塑造一個新世界的大變革,而現在推翻滿清的統治,僅僅是這一切革新的新起點。
在預想中,即便是周瑞東也認爲,秦鎧會利用手中掌握的軍隊體系和整個親南洋的官僚體系來逐步拓展影響力,不出10年,擁有兩廣作爲根基,有着完全超越這時代中國工業規模的南洋體系,就會成爲整個中國的中心,而秦大總督藉助這影響力,很自然就能登上現在李中堂的位置,從而獲得讓整個國家改天換地的機會。
畢竟李中堂已經老了……雖然秦大總督一直來對於這個開創中國洋務先河的名臣持有一份尊重,但是,南洋體系下這些年輕的軍官、官員可沒有他的想法,在他們看來,李中堂倡導的洋務運動自然是一個進步,但是,相比秦大總督倡導工業革命,這其中的差距,絕對不是目前兩廣和淮軍體系取得成效那般簡單。
更重要的是。秦鎧所展示出來的遠見,相比李中堂大人那是高下立判,所以,幾乎所有人都認爲。秦大總督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牢牢掌握這軍政部的位置,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上內閣總理的位置!
但是,今天秦鎧提出即將實施的計劃,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兵出塞北,在國內局勢還沒有完全穩定之前。絕對是一招險棋,這非但分散兵力,而且還將面臨北方列強俄羅斯的挑戰,即便從北京向北運輸軍需,那也需要是耗費巨大,這也是目前薛超部並未直接出擊盛京而是向山海關機動的重要原因。
宋雲澤聽了秦鎧解釋後,早已改變了之前的態度,轉而認真思考起這次任務來。小小的餐桌旁他早已坐不住了,起身端着酒杯站在懸掛於白牆上的地圖面前目不轉睛的看着羣山夾道中張家口和獨石口。
周瑞東的目光在巨幅地圖上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光。張家口到北京城不過三四百里而已,這對於精銳的廣東新軍而言,即便是翻山越嶺,那也就是之多七八天的路程,但是……兵出張家口後,再向北就是茫茫大草原和大沙漠。
根據兩年前中俄簽署的外東北條約,中國的邊境線直達貝爾加湖之下的烏里雅蘇臺,這地圖上目測直線距離就超過3000公里,更別提烏里雅蘇臺與俄國漫長的國境線了!
想到這裡,他終於忍不住還是開口了。“教官,現在就插手北疆的事務,是不是爲時尚早,馬尾海運的運力也只能抵達黑龍江沿岸,而且進入內陸後,週轉週期和運輸的耗費也十分驚人。若是我們的力量被分散到北方,恐怕是朝堂上那些官僚們最高興的事情了!”
秦鎧如何不明白這兵出塞北的難處,但是,他所瞭解到的歷史進程,讓他不得不提早關注這北方可能出現的變故,國家最虛弱的時期,無疑就是這在王朝更替之時,目前蒙古各盟佔據了北方那片廣袤貧瘠的草原和沙漠,誰又能料到,那裡的土地下,有朝一日就是一座座金山。
目前俄國人表現出對北方領土的**,不能不讓自己提高警惕,原本自己那個歷史上,就是一小部分蒙古親貴的分裂行爲,最終演變成讓整個中華民族刻骨銘心的傷痛,既然自己能預見到那樣的未來,豈能坐視這種情況發生。
他看了看周瑞東,自己這個學生可以說是一個奇葩,從馬尾學堂上追隨自己後,自己就發現這廝在軍事上特別有天賦,看起來這貨來馬尾學堂根本不是來學技術的,而在歐陽慶爲南洋體系軍官建立起來的特別檔案中,秦鎧也很意外的瞭解到自己這個學生的來歷。
這貨竟然是來自官宦家族,他老爹是曾國藩旗下的遊擊將軍周宏,不過比較倒黴的是在與翼王石達開的交戰中戰死了,家族中還有叔伯之類,也在軍中當過差,不過當時早已回家當富翁了,而這廝不走官道竟然跑來馬尾學堂,也是他個人的想法。
而在南洋體系中,周瑞東的成長也是驚人的,直接由他指揮的越北對法軍中間開花式的決戰,也奠定了他在整個體系中的核心地位,他今天提出的問題,無疑是作爲南洋體系內最高陸師將領必須考慮的問題!
秦鎧很認真的點了點頭,把宋雲澤叫回來坐下,這纔開口說道:“滿八旗要想在東北反亂,這是爲何?”
“他們的花花江山沒了,他們的鐵桿莊稼老樹米沒了嘛,”一旁的歐陽慶先開口接上了話題。
秦鎧微微一笑,這問題實在太簡單了,不過,說實在的,現在滿人還有膽量反亂,也多少出乎他的意料,事實上,在自己所知的歷史上,辛亥革命後,滿人面對袁世凱的逼宮,完全喪失了任何對抗的勇氣,不過這也好,省的自己找出兵東北的接口了!
“這道理確實很簡單,滿八旗有膽子這麼幹,那蒙古那一百多盟部族的王爺、親貴呢,若是有人暗中向他們提供所謂的支持,山高皇帝遠的,這些蒙古人親貴會怎麼幹?”
這話立刻讓三人陷入了沉思,秦鎧所說的“有人”所指是誰,他們自然清楚的很,北方那個列強擁兵百萬,雖然在外東北的戰爭中,南洋陸師獲得了最後的勝利,但這其中戰鬥的血腥,他們都在戰報中看到的。
在北方廣袤的平原上,那充滿狼性的哥薩克騎兵雖然並非不可戰勝,但是,顯然他們遠比之前碰到任何敵人要難對付,擁有強大機動力和戰鬥力的軍隊,懂得軍事的人都明白這其中對抗的難點。
而秦鎧說所的情況一旦成爲事實,到時候要扳回局面的難度絕對是讓人頭痛的,要在幾千裡外的大草原上,讓那些像兔子一般的蒙古人俯首稱臣,這將是如何艱鉅的一件事情!而秦鎧所假設的這件事情,此時此刻,稍一思考,卻顯得迫在眉睫了,原本接受滿清冊封的這些蒙古人,一旦滿清中樞倒臺了,他們的地位顯然也就成了昨日黃花,那接下來的情況,還真的可能如秦鎧所料一般。
想到這裡,三人看秦鎧的眼光更多幾分狂熱,自己這位教官的能耐還真是看不明白,運籌帷幄而決勝千里,說的不正是像教官這樣的天才嘛!
看到幾個傢伙古怪的表情,秦鎧到有些沒明白,指了指周瑞東,“瑞東,你若是蒙古親貴,你會如何行事?”
周瑞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哈哈一笑說道:“若我是蒙古親貴,聽了教官你說的這番預測,立刻舉白旗來投降啊……幾千裡外想幹嘛都讓你知道了,這多恐怖!”
他的話立刻引來另外兩個傢伙嘿嘿的乾笑,秦鎧聽到這個平日不苟言笑的周瑞東今天也開這玩笑,也是有些意外,不過他立刻臉色一肅打斷了這三個傢伙的乾笑。
“跟你們三個談正事,別嘻嘻哈哈,說實話,這件事情是不得不辦,但是困難依舊是極大!但是這其中的好處也極大,我讓雲澤去,其實也因爲他在越北有和其他民族相處的經驗,在外東北戰事中和額爾古納旗也算是相處融洽!”
三個傢伙一聽好處極大,立刻對望一眼,不過都是一副迷茫的模樣,這可知的好處自然是維護了國家的統一,但是除此之外,實在看不出其他極大的好處,而宋雲澤作爲即將接受這次挑戰的主官,他卻是雄心萬丈,好不容易熬出頭了,終於等到了一個能展示自己能力的機會,現在看起來,這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大人,我在越北之時,這越族人把持朝政,其他少數民族都毫無地位,華族若非當初在阮氏王朝立國之時立下了極大的功勳,否則早就被排斥在外,而阮氏王朝也因爲如此作爲,鬧的天怒人怨,矛盾重重,我以爲,此番到蒙古,當以合縱之手段爲先,雷霆之打擊爲輔!”說到這裡,他擡頭看着秦鎧。
宋雲澤作爲曾今在越北非主要民族的一份子,對於這些少數民族的心理自然有着更深刻的認識,少數民族需要的不僅僅一些好處之類的東西,更多的應該是認同,更直白一些,應該是對他們傳統和民族的尊重,而用好了這一手段,可能比刀槍更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