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蓋久離山寨,不免有些擔心家裡,帶着傷還沒好的衆人徑直急急拐入小清河,通到二龍山的孽龍潭,回了山寨。宋江則沒有。他要趕緊回家接父親兄弟去山寨。
晁蓋不放心,特意留下吳用帶着幾個頭領負責接應。
宋江拒絕了留下的頭領跟着他去搬家,那太招眼了,也是怕冷不丁嚇着老父,又說家中沒什麼了,二龍山不缺糧食,他家只有那點糧食,卻不要也罷,只帶老父和兄弟輕輕快快走,也能走得利索安全。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他其實是憋了一肚子挫折難受、失望、迷茫、憂慮和盤算要和老父私下說說。
他付出了那麼多,卻還是沒機會走正經當官路。他極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事到如今只能死心。可是,當強盜,走招安這條變相當官路,他又極沒信心。
這一趟,他看到了二龍山絕大多數頭領的烏爛,不敢指望依靠這樣的人能闖出大業,也看到了大宋民間可用的好漢之匱乏,沒信心招攬到足夠的可靠頭領共創大業。他感覺招安路走不通,在天險二龍山或許不會被官府剿滅,但想成大事卻是沒指望。以後該怎麼立足二龍山並奪得大權,該怎麼對晁蓋.......到底該怎麼做,這些事都需要事先私密地和父親大致商量好原則,定下主見,不能讓二龍山的其他任何人知道半點他的私心和無義。也就不能讓二龍山頭領跟着來。
小廝保鏢王四也沒能跟着他回家,受傷頗重沒恢復,無法跟着,已經跟着晁蓋先回山寨休養了。
正是夏收炎熱時節,宋江喬裝後,戴着竹笠遮掩面目,打扮得象個農夫一樣獨自悄悄潛回宋家莊。也是他倒黴未完,專門等着趁天黑才摸向家,卻那麼巧的又被上次舉報他的本村那個賭鬼無賴漢賭了一天輸個淨光只得悻悻摸黑回家時發現了。
這賭鬼無賴直到盯着宋江潛回家才確認確實是宋江回來了,不禁納悶兒:這黑三郎不是在江州服刑當苦力嗎?怎麼能突然這麼早就回來了,還偷偷摸摸的........看來是老子命好,又該發意外財了。
本縣都頭趙能趙得兄弟一聽無賴舉報,立即樂了:黑宋江指定是吃不了當農夫什麼的苦力苦當了逃犯,而且落魄到孤身一人,沒了幫手。
此時,朝廷的新刑罰政策已經正式頒佈。宋江的刑期只會翻倍,怎麼也不可能提前回來。
知縣也不是賞識宋江的時文彬了,高升,調走了。縣令是不通實務的老儒生縣丞接任。本縣由趙能兄弟實際說了算。
當晚,宋家父子悄悄收拾了行囊裝好了騾車,準備過半夜更深人靜時再偷偷摸摸溜掉。宋江正和父親密謀着,突然就驚覺危險。
這一回是決不能再落入趙能趙得兄弟之手了,他可是二龍山逆賊重犯,被捕必死。
慌忙到後院,由宋清架梯子翻牆逃,上了牆卻來不及再搬梯子下去,宋江只得一閉眼跳了下去,撲通,跌得哎喲失聲,腳差點兒崴了,腿酥麻,一屁股坐在地上.......
前院,宋太公裝作詢問大晚上的都頭來這是何事,以阻攔一下捕快。趙能閃眼看到院裡架好的馬車,獰笑着罵聲狡詐的老東西,還想卷家財逃跑啊,美得你.......罵聲中劈面一刀砍倒了太公。老頭萬沒料到這個,當場斃命。
宋清送走了哥哥急忙收了梯子,聽着前院聲不對,急奔去前院,遠遠就驚駭看到老父親躺在血泊中一動不動,不禁驚呼失聲。
趙能趙得已聽到後院牆那傳來的撲通聲和宋江的痛叫聲,一看到宋清出現了,不用猜也知道必是去後院幫助宋江逃跑了。趙能獰笑得越發得意,留下兩心腹帶兩個衙役幫手共四個人負責收拾掉宋清並且負責把宋家浮財抄乾淨,他和兄弟趙得帶着其他二十多號人手急轉去後院牆那追捕宋江去了。
宋江死期到了。這次定不能再讓宋黑矮子逃走再能逍遙活命。
留下的兩心腹獰笑着撲向在那有些呆了的宋清。
一個跑得最積極而快,當先殺到,手中哨棒呼嘯着惡狠狠砸向宋清的腦袋,成心一棒斃命。
宋清,綽號鐵扇子。
鐵扇子能扇什麼風?又那麼沉,拿着都費勁,大夏天的能頂什麼用?似乎宋清也是個沒什麼本事的廢物,但實際上也是和所謂好槍棒的宋江一樣練過的,而且長年務農也幹過活,怎麼也有點力氣和身手,不象只讀書當大爺的宋江。
危險臨頂,宋清下意識一閃身,竟躲過了這兇狠一棒,也清醒了,悲傷激憤衝動中也不怕殺人了,熟練從後腰處摸出鐵扇子一展,瘋狂往惡漢的咽喉處一掃,鋒利的鐵扇子面頓時切開了這傢伙的咽喉......
後面撲來的這傢伙看到同夥咽喉處噴着鮮血象伐倒的木樁一樣倒下抽搐,不禁一驚,轉眼又看到宋清慌忙在撿哨棒,他瞪眼大喝一聲壯膽,急忙搶着兇悍撲上來掄棒再打。
宋清慌忙掄棒抵擋,卻是和宋江一樣天生矮小體弱卻沒宋江的胖顯得壯,沒對手力氣大,哨棒差點兒脫手,又鬥了幾下,身手也沒對手厲害......這捕快本是地痞惡棍,打老了架,身手敏捷,爭鬥的經驗也不是一般的豐富,豈是宋清這樣的本分良民能打過的。
宋清膽寒,失了爲父報仇的衝動和勇氣,慌忙向後院跑,可是後院可沒人能爲他搬梯子翻牆逃走,被追着打,只能慌亂地在後院亂跑着躲避,卻被另兩個傢伙包抄着追來,眼見無處可逃只剩死路一條了,正絕望欲拼命,這時突然有幾個大漢闖了進來,正是晁蓋留下保護宋江的生鐵佛、飛天夜叉以及戴全、毛和尚四人。
吳用不放心宋江獨自回家,晚上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派四人去宋家莊外等着接應一下爲好。四人不緊不慢趕到後才察覺不對頭,急忙趕來,結果意外救下了正陷入死亡的宋清.......以四人的本事,幾下子就把三個衙役收拾了,一打聽,得知宋江逃走正被追殺,不及多說又連忙奔出宋家,盯着遠處曠野中的一長串火把全力追去。
宋江在黑燈瞎火中倉皇亂逃,後面人多而吶喊狂笑威脅連連追得急,他急眼間不辨東西只顧尋眼前方便跑的路全力奔逃,也不知自己跑出了多遠跑到哪裡,只知後面追趕得越來越近,嚇得他幾乎魂飛天外,驚恐絕望中也不禁後悔沒帶着二龍山那幾個頭領回家,否則何至於遭遇這個。
帶人回來就算招耀引起人注意又怎樣?
這的人那熊樣誰能抗住生鐵佛這樣的惡徒的打殺?
可惡狗賊趙能趙得兄弟就算帶再多的惡棍衙役和刁民民壯來追捕,也得被生鐵佛他們殺得驚恐四散而逃......自己怎麼也不會落入如此天地。
不知不覺中拼命奔到了還道村。這裡進去實際是條被山擋住的死路。宋江不知,被追得急了,模糊看到旁邊有所房子就一頭鑽了進去,誰知卻是座荒廢的玄女古廟。
這廟也是死路,就一間上香的供殿,連住廟祝的房間都沒有,也沒有後窗可鑽出去再逃。眼見火把閃耀,趙能他們到眼前了,宋江絕望地悲嘆一聲,只能一頭拱進神像前的供案下,好在還有個破布多少能擋着點。
趙能追到這不見了宋江的蹤跡,略一打量此處地理就吩咐弟弟領人繼續向裡追,重點是搜查那片小森林,看到了宋江就直接砍死,不留宋江多活一刻,萬不能讓宋江躲過追捕再逃脫了去,他自己則帶着幾個惡棍進廟搜查。
供案下的宋江看到火把晃動向廟中過來不禁暗叫一聲苦也,我命休矣!不禁伸手在牆上輕輕亂摸,只巴不得這牆上能藏着個機關暗道能鑽進去躲避一下甚至能趁機悄悄逃走,可惜牆是死死封着的,哪有奇蹟可期盼,倒是瞎摸中摸到一處牆磚是活動的,一抽就出來了,再伸手一摸,盼望奇蹟機關出口出現卻只摸到一個東西,感覺似乎是幾本書.......
就在宋江要玩完時,戴全、毛和尚以及飛天夜叉丘小乙三個輕功高的先趕到了。雙方立即一通廝殺。已經走進廟裡正伸手想檢查供案下的趙能大吃一驚,慌忙出來看怎麼回事,卻被隨後趕到的生鐵佛奔頭兇猛一刀就劈倒了........
追捕者二十多人被堵在這死“衚衕”無處可鑽,經不住殺,包括那興奮協助追捕的無賴漢全死了。
宋江得救了,在供案下聽到弟兄們的熱切召喚,心定了,暗叫:看來我宋江命大有天保佑,合該是做成大事的。
他把從牆中摸到的三卷書樣東西順手揣在懷裡藏了,正是原著中提到的天書三卷,一卷上有36天罡72地煞星之說......宋江感覺那應該是好東西,否則又何必煞費苦心藏在牆裡那麼隱密,然後鑽出供案,拍拍衣服,掃掃頭,走出廟招呼諸位賢弟,我在這........
宋江沒死,而且安全無恙。衆人心喜,然後打掃了一下戰場,收了唯有趙能趙得兄弟才配備的刀以及屍體上揣的錢財,和宋江趕回宋家莊,這時宋江才知道父親死了。
之前,衆人不告訴他也是避免宋江那時就悲痛而失去理智再做出什麼他們承受不了的衝動事。
沒事幹的宋清已經把父親的屍體收拾進了棺材。家有老人,棺材是早準備好的,這是這時代的有家底人家的傳統。棺材這東西再昂貴自然也沒人會搶,在去年的叛逃狂潮和社會瘋狂大動亂中照樣沒人動。這時候就用上了。
宋江撫父親屍體大哭,抽自己嘴巴子大罵自己不孝.......在衆人勸說下,才強忍悲痛憤恨,和衆人合力把棺材整治好了,搬入了菜窖中當墓,卻是寬窄正好放下,然後埋了窖口,再拜,宋江發誓日後定當讓父親以至少是侯爵之禮正經安葬,不如此,他枉爲人子......
戴全、生鐵佛他們聽到了這誓言也不以爲意.......若是二龍山造反成功了,以宋江在二龍山的地位,把父親以公侯的規格安葬也沒什麼稀奇不能的。以宋江和晁天王之間的交情,宋太公就是以王的規格安葬也沒什麼不可以。左右不過是個對死人的封號與待遇而已。沒哪個兄弟會不樂意而提出反對。
他們哪知道宋江懷的心思,更不會知道宋江在心裡爲自己堅持孤身回來......結果牽連得老父喪命而很後悔。後悔莫及。只讓宋江心胸平添了無數兇戾狠毒強硬和堅定。
在這一刻,宋江的內心已經大變了,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虛僞好名卻原本還有些江湖俠義心腸的人。他心裡只有野心壯志,只有奮鬥目的,再沒有什麼義氣情義。爲了達到目的,他會不擇手段,不允許任何人防礙了他的路。真的天王老子也不行。神擋殺神,佛擋就殺佛,誰擋就弄死誰。
在悲痛中,宋江也猛然開竅了,看透了縣令老上官司時文彬當時安排他去江州服刑的陰險用心。
不能說時文彬對他沒一點念着舊情義的關照,但說到底,時文彬貪圖的是他家的錢財好送禮升官調任這兇險的縣級官場,而且對他的生死根本不當個事,對他在發配路上或是在江州遭遇意外死於非命早有預料和心理準備,不會有任何詫異惋惜抱歉什麼的感受。時文彬只是在利用他,怎樣都是在利用。
這實際是讓宋江終於認識到真正的大宋官場面目以及高貴清雅的士大夫到底是怎麼回事。
上層官場更醜惡;大官更惡毒無底線,行事只講目的,不講良知人性。一切只爲權力只爲利害關係,其它的無關緊要。能科舉中進士的士大夫們聰明也更虛僞,並不真象他們口口聲聲講的那樣重視名節。
宋江跪拜在父親靈前也在心裡發誓:我要成爲真正的大人物,要主宰別人的命運,而不是讓別人再能主宰我的命運。
以後的一切都只是爲了達到目的的表演。
他自信能表演得極好極完美,能哄住所有他要利用的人。這其中也包括朝廷,以及他一直想效忠的大宋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