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祿笑着確認了此事,又把給謝希治送來的香椿芽炒蛋、春筍燒肉、紅棗山藥粥、白菜肉餡的蒸餃一一放在桌上擺好,最後又端進來一碗濃稠的骨頭湯。
他們家本來就在飲食上精心,並不是爲了自己才如此的,切莫自作多情,謝希治看着一桌飯食,在心裡暗暗告誡自己。
可是自清醒以來,每天的菜單輪番在腦海裡出現,最開始的各種粥、湯,慢慢增加的葷素搭配的各類菜餚,每頓飯都有他偏愛的菜,隱隱可見的用心讓他又有些心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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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周祿告辭出去,謝希治決定拋開那些惱人的情緒,專心於吃飯上,很快就把飯食吃了大半。吃飽了飯,他一時沒有睡意,就自己撐着拐在屋裡地上緩慢的來回挪動,走着走着到了銅鏡旁邊,他下意識的照了一照,然後自己就呆了一下:居然胖了麼?也對,吃得好睡得香,能不胖麼?
這個念頭在腦海裡一閃而過,謝希治卻陡然感覺如遭雷擊,他剛纔想到了什麼?吃得好睡得香?自從在揚州跟周媛分別以後,他就再也沒有過如此滿足的感覺,可爲什麼在他們形同陌路的現在,他竟然又有了這種感受?
有些事情,如果不細想,也就那麼過去了。可一旦想起,就如同洪水突破了堤壩,再也難以將它封堵起來。
謝希治忽然意識到,他在周家養傷的這二十餘天,竟然是他這半年多來過的最舒心安寧的日子,不由失神許久。
於是第二日周祿和二喜就發現,近來有些軟化的謝三公子又冷漠了起來,不,應該說,比先前更加冷漠了起來。
周媛對此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專心於各項準備工作。周鬆則每日早出晚歸,回來以後就關起門來跟周媛商量事情,也並沒有再去見謝希治。
只有二喜和周祿每日會來照顧他,天好的時候,還會攙着他出去院子裡走走,謝希治偶爾能在院子裡碰見洗衣服晾衣服的春杏,卻從沒有遇見過周媛。
很快就到了三月二十七日,周家的房子收拾的乾乾淨淨,掛了紅燈籠和紅綢,顯得喜氣洋洋。晚間收拾了碗筷,周祿還給謝希治送來了一套衣裳,解釋道:“您早先的衣服都剪壞了,身上這套是臨時改的,也不怎麼合身精細,正趕上家裡要辦喜事,人人都做了新衣,就也給您做了一套,您試試。”
謝希治道了謝,等周祿出去纔看那套新衣。這是一件青色細布直綴,四周鑲了黑邊,針腳細密,一看就是熟悉針黹的人做的,與他身上穿的衣服大不相同。再看中衣卻又是軟羅所制,質料摸起來很好,但是細辨針腳卻又讓人想笑,這忽遠忽近、歪歪扭扭的,到底是有多不熟悉針線啊?
他忍不住又拉起自己穿着的衣裳看了一回,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患得患失的不確定。
這一晚謝希治失眠了,他翻來覆去的折騰了半夜,最後終於痛下決心,等春杏和二喜的婚事辦完,一定要再跟周媛見一面,直截了當的問一問她,在她心裡對自己到底有沒有情意。
想通以後,他又開始忐忑,一時想她承認有,可她終歸是有夫之婦,自己該當如何反應;一時又想,若她笑自己自作多情,那自己又該如何自處。如此一來,反而更睡不着了,就這麼輾轉反側,最後也不知幾時才睡着,卻又覺沒睡多久就被外面的吵鬧驚醒了。
醒來的時候發現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飯,想是周祿早起來送飯,見他沒醒,就悄悄放在桌上走了。謝希治有些不好意思,起身穿好了新衣衫,又自己梳了頭,用周祿送來的水洗淨了手臉,等吃過了飯推門看時,見院子裡來來往往許多人,熱鬧得很。
他一時有些猶豫,正打量間,忽然撞上了周媛的目光。她今日穿了桃紅衫配杏黃裙,少有的亮色服飾,襯得她整個人多了幾分華麗端莊,與往日的清麗嬌俏截然不同,卻又奇異的並沒有突兀之感。
周媛看了他一眼,就轉頭四處尋周祿,看了一圈沒有尋到,只能請於大娘幫着招呼來看春杏的小娘子們上樓,自己去看謝希治。
“吵醒你了麼?”周媛走到門前站住,先問道。
謝希治搖搖頭,將裝着碗盤的托盤遞給周媛。
周媛接過來,又打量了他一眼,見這身衣裳很合身,他的面色也不錯,雖然沒有恢復當日在揚州的風采照人,卻也比剛救回來的時候好多了,心裡略微放心,叮囑了一句:“若是沒睡醒就再睡一會兒,悶了也可以出來坐坐。”
“嗯。”謝希治低低應了一聲,看着她端着托盤送去廚房,出來的時候只看了他一眼,卻並沒有再過來,而是去招呼客人了。
他卻莫名覺得安心,自己在門前懶洋洋的坐了一會兒,後來發現進院子的人都好奇的望向他,還跟周家人嘀嘀咕咕,謝希治有些不自在,就扶着拐起身回屋去又睡了一覺。
再醒來就是被爆竹和鼓樂聲吵醒的了。他隔着窗看見二喜一身吉服喜氣洋洋的來接了春杏出去,沒過一會兒花轎在外面轉過圈子回來,衆人又簇擁着他們進去拜堂,熱熱鬧鬧吵嚷了很久。
拜完堂自然就是要入席。周家這次宴請也讓謝希治開了眼界,居然就是院裡和路上直接擺開了桌子,又有幫忙的婦人們流水般的上了菜,然後鄰人們各自入座,周鬆先舉杯敬酒,再來就是新人二喜出來挨個敬酒,外面一時熱鬧非凡。
謝希治的飯菜還是周祿送進來的,且一看就與外面的不同。
“這是二喜的喜酒,公子喝一杯吧,大夫說可以喝的。”周祿最後單獨提了一壺酒給謝希治,笑眯眯的說道。
謝希治道了謝,又讓周祿替他恭喜二喜和春杏。
這一夜外面的酒宴持續到很晚,謝希治本以爲他會睡不好,料不到他只飲了一杯酒,竟然躺下閤眼就睡着了,再醒來時已然天光大亮。
唔,今日外面可安靜多了,謝希治懶洋洋的起身穿好衣服,不出意外的在桌上又發現了早飯。周祿真是個勤快的,這些日子送飯從來按時按點,沒有遲過,連無病都比不上他。
說起來是不是該想法與他們聯繫了?還是算了,萬一給周媛知道,只怕又要一驚而走,且等跟她談過再說吧。
謝希治打算吃飽飯就請周祿去給周媛傳話,說自己要與她談一談。於是他快速的吃過了飯,也沒有察覺到今天的飯有些冷了,又把自己整理整齊,就推開房門往院子裡看了一眼。
沒人?他有些意外,那些桌椅板凳都擺好了放着,怎麼也沒人去送回?他往院子裡又走了幾步,扭頭往木樓的堂屋那裡看,見門窗緊閉,心裡忽地一沉。
謝希治又往院門口處看,見本來放着驢車的地方空空的,整個人都僵了。他不甘心的拄着拐去敲堂屋的門,沒有人應,他索性用力一推,然後樓上樓下找了一圈,連廚房都去了一趟,最後得出結論:周媛這個狠心的小娘子,又一次不告而別了!
他立在二樓書案前,拾起案上的一張紙掃了一眼,然後憤憤的丟了拐,跌坐在椅上苦笑。
那張紙上既沒有稱呼也沒有署名,只簡單寫着:廚房有備好的飯食,熱一熱即可食用。我已送信給令舅父,想來不日就有人來接,願君否極泰來,萬事皆好。
“我還是有點擔心,”周祿悄悄跟周鬆嘀咕,“三公子哪會熱飯啊?他連生火都不會。”
周鬆悄悄回頭看了一眼車裡,低聲答道:“我猜他看了信,一時半會也吃不下飯。再說無病他們接了信,必定立刻就去接他了,沒事的。”
周祿想起剛纔的事還覺得有點險:“差點就跟長壽走了對臉,幸虧二喜機靈,一把拉回了我。”
他們天不亮就從葉家灣出發,巳時許入了縣城,又很快與南下的商隊匯合,正覺得一切都很順利的時候,就遇上了來打聽謝希治下落的長壽無病等人。
周鬆其時正在屋子裡與商隊的行商說話,周祿正要去給周媛買點路上吃的零食,險些迎面跟長壽撞上,還是二喜眼疾手快,一把就把周祿拉到了車後面躲着。
等長壽等人離去,周媛聽說此事,就讓周祿把謝希治的消息想法傳遞給長壽,這樣他們應該今天就能接到他,也免得大家擔心。
二喜聽了周祿的話憨憨一笑,也不做聲,只老實的趕着馬兒走。
他們一行到了縣城,就把驢子賣了,換了馬,然後搭着要南下去廣州的商隊,打算往信王的封地去。
因爲現在外面不大太平,周媛不敢自己一行人單獨走,所以讓周鬆接洽了大商隊,他們這樣的商隊都有自己的武裝人員,跟着他們走比較安全。
也許是因爲商隊人多勢衆,也許是因爲嶺南節度使的鐵腕,他們這一行走來十分順利,並沒遇到什麼亂民攔路,不過二十天就到了桂州。本來他們該跟商隊在此分手,因爲商隊要往東南去,他們則要拐向西南。
可桂州距柳州不遠,他們因爲擔心柳州周邊不太平,周媛就決定還是跟着商隊行到了賀州,才與商隊分道揚鑣。誰曾想就在他們從賀州往梧州的路上,竟然還是出了事。
作者有話要說:感冒還是沒好,整個鼻子都像是重災區,把頭啊喉嚨啊,拐帶的疼痛不已
沒精神一一回留言了,在這裡統一回復一下
其實周媛和謝三各有各的立場,也各有各的不得已
在周媛的角度,她沒辦法完全分開謝三和謝家,也就導致她沒辦法全然信任他,把自己的一切秘密都告訴他,她也不是那種愛上一個人就要飛蛾撲火不管不顧的人,所以一切還是以自保爲先
至於謝三,易地以處,我們戀上了一個人,正覺得一切都很美好,也想努力去換取一個好的結果的時候,突然知道這個人的身份都是假的,她還已婚,並且一句話沒留就跑了,那麼不管她跟丈夫的感情好不好,是什麼原因離開了他,想必也都是很難接受的
頭昏腦脹,一時就想起這麼多,歡迎大家繼續友好理智的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