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端木贊向七人微一拱手,說道,“申屠族長辛苦,各位族長起罷!”又轉向夾谷阿越,問道,“阿越族長,這兩年來,沽原族還算安穩?”
夾谷阿越起身,又躬身回道,“沽原族族中內務,有勞王上惦記,阿越惶恐。這兩年族中還算安穩,只是兩年前損折兵力,此次王上調兵,沽原族傾族,也不過五千人馬!”垂下頭,面孔微赦,頗感難爲情。
端木贊點頭,說道,“安穩便好,兵多兵少,倒不必在意!”向另幾人掃去一眼,嘆道,“可惜鄔合反叛,雖然投降,想來牧灘族也不會出兵了!”
黑河族是端木氏所在的王族,早在六年前,就已隨着葛瞻圖出兵,此次族長並沒有前來。再除去當初隨鄔合反叛的牧灘族,眼前七人,就是北戎國另外七族的族長。
端木贊想到自己母后的母族竟然鬧到這個地步,心中微覺遺憾,轉瞬就將那念頭擺脫,命道,“走罷!”雙腿一夾,越過七人,當先向流雲洲奔去。
申屠晴縱馬隨後趕上,向端木贊懷中攬坐的甘以羅一望,神色間,掠過一抹奇異,瞬間就掩了過去,向端木讚道,“王上,各部族齊集,已在流雲谷紮營,人多嘈雜,既然王妃同行,王上的行轅,不如設在我將軍府如何?”
端木贊笑道,“聽說你將軍府建築極爲宏大,倒不曾來過,這一回孤王倒要瞧上一瞧!”
一族族長的住處,喚“將軍府”?甘以羅微微揚眉。
端木贊垂頭見她眸中露出些疑惑,輕聲道,“申屠族長的夫君宮萬城,是我北戎的一員猛將,封虎威將軍。”
原來如此!
甘以羅點頭,卻並不接口。
不過片刻功夫,一行人已馳入綠洲,迎面一座小小山丘,山丘下,大河奔流。
端木讚道,“既然來了,也不必急於安置,先去營地瞧一瞧罷!”馬繮一帶,向那山丘左側馳去。
還沒有轉過山路,就聽到山丘後一片喧鬧,竟似集着數萬人馬。
甘以羅心中暗驚,心道,“六年前,端木贊只有一萬精兵,便將我三萬人馬滅於無形。如今,他不但有八千死士,此時,竟集了這數萬人馬,難道,他果然要一舉將裳孜滅國?”
側過身,仰首望向端木贊堅毅的面容,輕聲道,“端木贊,一年前,你答應本宮的事……”
“孤王記得!”端木贊點頭,俯首在她脣上輕吻,低聲道,“出兵前,孤王會有嚴令,裳孜百姓,只要不加抵抗,便會秋毫無犯!”
鷹眸微眯,眸光中,露出一抹喜色,悄聲道,“以羅,你不再惱恨孤王?”自從七日前,甘以羅得知那八千死士的來歷,就沒有和他多說過一句話,此時……應該是釋懷了罷?
甘以羅默然片刻,輕輕嘆了口氣,轉回頭去。或者,他說的對,沒有親身經歷,又怎能知道當年他受了什麼樣的折磨?
駿馬轉過山彎,眼前驀然現出一條長長的山谷,山谷內,各式營帳綿綿密密輔展出去,竟然望不見盡頭。
原來,北戎各部族練兵已經一年有餘,聽說邊關戰事一變再變,早已摩拳擦掌,要大幹一番。
此時,黑河族大半精兵早已趕赴邊關,牧灘族族長鄔突死後,其子鄔合繼位,起兵反叛失敗,被囚平湛洲,聽
說戰起,拒不出兵,其餘七族,聽到王命急宣,盡數疾兵趕至,在流雲洲彙集。
端木贊一行進入山谷,在早已設下的王帳暫時歇息,各部族長進來重新見禮,跟着各路將軍也紛紛趕來拜見。
其中,不少將軍六年前曾經參預南紹一戰,大漠之夜,親耳聽到端木贊對甘以羅的強行劫掠。
之後,甘以羅被封爲奴妃,又因爲生子封爲貴妃,在衆將眼中,早已不是什麼奇事。此時見她坐在端木贊在側,也都上前參拜。
端木贊見甘以羅眉峰微攏,神情極爲不悅,忙攬她在懷,笑道,“南貴妃不問政事,此次隨孤王一同來,不過是伴駕而已,衆將還是免禮罷!”
將衆將止住,只敘離言,不論戰事,直鬧到三更才散。端木贊帶着甘以羅,隨申屠晴回將軍府安置。
第二日,北戎兵馬誓師,拜習橫爲元帥,命令各部將領整頓人馬。端木贊果然在拜帥當天傳令,裳孜國不比邑婁,城破之日,不許動百姓分毫。
北戎雖然是九部族聚成,但端木贊治軍素來極嚴。此時聽說不許攪擾百姓,雖然衆人心有異議,卻也不敢多言,只有齊聲領命。
甘以羅見他言出必行,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之後幾日,端木贊與衆將商議戰事,遣送兵馬,她也就不再一同前往。
這流雲洲山川極美,又襯着遠處的雪山,更是風光無限。甘以羅趁着這幾天閒瑕,便日日由十餘名侍衛相隨,在洲中策馬遊玩,每天都是盡興而歸。
那日,甘以羅到黃昏纔回到將軍府,門前下馬,揮退侍衛,一邊欣賞府中景緻,一邊慢慢向自己居處來。
虎威王府,依山而建,果然建築宏偉,隱隱可以與千澤洲的行宮相比。甘以羅且行且嘆,突然間,遠遠“錚錚”兩聲琴響,竟然極爲熟悉。
甘以羅心頭突的一跳,駐足凝神,卻再也聽不到一絲聲息。
甘以羅微微定神,搖頭苦笑,低聲道,“我當真是糊塗了,這虎威將軍府,又不是摩空山,怎麼會有人撫琴?”
雖然這樣說,腳步卻不知不覺向剛纔琴聲來處拐去,心中和自己說道,“沒有人撫琴,就是欣賞一下園中的景緻也好!”
信步而行,穿過層層庭院,不知不覺,已經深入將軍府後院。夕陽漸落,四周的景物已經顯的有些朦朧。
甘以羅轉身,正要往回走,卻驀然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道,“伍公子,這畫兒三天才畫好,你要我如何罰你?”
甘以羅腦中“轟”的一聲巨響,低聲道,“伍公子……伍公子……那琴聲……”
想到方纔那寥寥數聲的琴音,一顆心,不禁劇烈跳動。
“伍伯玉?他竟然在這裡?”甘以羅微微咬脣,腳步放緩,悄悄向聲音來處掩去。
兩扇黑漆木門,晃晃的虛掩着。甘以羅慢慢靠近,瞧左右無人,側身向裡張望。
門內,是一所修葺雅緻的小小庭院,院子裡空無一人。甘以羅一手輕推,門扇微晃,無聲打開。甘以羅身形輕閃,掩進門去。
庭院中,唯有幾間精雅小舍,小舍內,正一聲聲,傳來……男子的喘息和女子輕柔的笑聲。
甘以羅腦中一暈,雙頰迅速潮紅,這聲音……她並不陌生。可是,若這院子裡住的,真的是
伍伯玉,他……又是在與何人歡好?
甘以羅湊首向門縫裡望去,只見門裡是一間小小花廳,卻並沒有人。
看來,是還有內室。微微咬脣,終究敵不過心中的好奇,甘以羅悄悄從虛掩的房門閃入,向那聲音悄悄掩去。
室中,精雕桌椅,紅綃綾帳,一派南紹擺設。堅實的大牀上,兩具光裸的軀體正激烈糾纏,盪出一室的春意。
甘以羅側身門後,強壓下心頭狂跳,隔門向裡一張。女子的面孔,正正對着門口,甘以羅一瞧之下,幾乎失聲驚呼,忙一手將嘴捂上。
“申屠晴?”
那牀上的女子,竟然是申屠晴!
陰山族族長,申屠晴!
而那糾纏的動作……
春宮圖!
甘以羅的身子,不禁微微顫抖,慌張搖頭,慢慢向房門退去。
撐着顫抖的雙腿,甘以羅一步步退出門外,這才發足飛奔,心中,一團紛亂。
爲什麼會是申屠晴?她不是陰山族的族長,宮萬城將軍的夫人嗎?爲什麼……爲什麼會有這種事?還公然將伍伯玉放在府裡?
甘以羅紛亂的思緒,難以平穩,飛奔的身子,卻直直撞進一個人懷裡。
“以羅!”端木贊一把將她扶住,俯首審視她蒼白的面容,不禁暗吃一驚,問道,“以羅,怎麼了?出了何事?爲何臉色這麼難看?”
甘以羅雙眸大睜,隔了片刻,才認出面前的人,大大喘了口氣,搖頭道,“沒……沒事,我……我只是……只是迷路罷了!”
“沒事就好!”端木贊鬆了口氣,俯首在她脣上輕輕一吻,攬她入懷,低聲道,“孤王方纔回去,沒看到你,只道你策馬未回,沒想到竟然在府裡!”
再不多問,攜着她的手,慢慢向二人的住處去,說道,“明日,最後一隊大軍開拔,後日,我們就可以啓程回蒼原洲了!”
低漫的聲音,慢慢講述,濃眉,卻微微攏起。一個鎮定堅韌的女子,只是在府中走失,怎麼會有那樣慌張的神色?
一定是遇到什麼,只是不願意和他說罷了!
夜,漸漸深濃。
耳畔,端木讚的呼吸變的均勻綿長,甘以羅雙眸微闔,卻了無睡意。
白日的事,一幕幕在腦中閃過,那熟悉的琴聲,雖然只是寥寥數聲……那女子的呼喚……那糾纏的軀體……
腦中,一團紛亂。甘以羅的眼前,閃過多年前所見的……春宮圖!
“不!不!”甘以羅微微搖頭,心底自語,“伍伯玉雖然貪生怕死,卻也心高氣傲,怎麼可能會被藏在將軍府裡,做那樣的苟且之事?”
何況,她並沒有瞧清楚那男子相貌,怎麼能認定“伍公子”就是伍伯玉?
或者,是“武公子”也說不定!
何況,這北戎國,也並不是只有他一人會撫琴,那摩空山中,不是就有一個寥子懷嗎?又焉知這將軍府中,不會藏着第二個,第三個?
還有,歡愉中的男女,擺出那樣的動作,也並不稀奇,未必就與那春宮圖有關……
萬千思緒,令甘以羅難以安然睡去,微微咬牙,慢慢撐身坐起,小心不碰到身旁的男子,從他身上跨過,拉過衣衫匆匆套上,悄悄溜出門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