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贊聽到“被押”二字,一顆心卻落回肚子裡,見他說的焦急,微微皺眉,說道,“贛嶺又是什麼地方?可有兇險?”並不急着離去,卻將布包一把拆開,只見裡邊是明黃封套,果然是一卷聖旨。
端木贊信手展開,只見聖旨上寫道,“永和公主甘以羅,身爲我朝攝政公主,臨陣降敵,投敵叛國,今日私歸,又爲敵探,原該當街處死。念其往日有功於朝廷,廢爲庶人,流放贛南,永不還朝!”
明皓在一旁早就等的急不可耐,心急火燎的等他讀完,急道,“端木贊,這聖旨上有金封大印,總不是我明皓騙你,你快快動身,想來還能救回公主!”
端木贊挑眉,說道,“聖旨上只說發配,聽將軍之意,竟然是以羅有性命之憂?”
明皓急的連連頓足,但心知端木贊既然能成爲北戎之王,行事自然精細,自己不說個明白,萬萬難以催他動身,只得道,“你有所不知,所謂贛南,就是贛嶺之南。”
端木贊挑眉,問道,“那又如何?”
明皓道,“那贛嶺,其實是我南紹一處不越之地,嶺上狼蟲虎豹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那湖澤大沼中,大多都有瘴氣,但凡有誤入者,往往難以生還。公主被髮配贛南,就要越過這贛嶺……更何況,押解她的,是當年力保王上親政的心腹……”
端木贊聽到這裡,心中已經瞭然,微微擺手打斷,問道,“他們已經走了兩個月,應該走的是大道,我們有近路可追麼?”
明皓搖頭,說道,“南紹地勢,山重水複,又有誰能知道哪條路近一些?只是那隊人馬並不是囚車押送,而是配備刑具徒步而行,此時,應該還有數百里路程。”
端木贊聽到“配備刑具,徒步而行”,不禁心中一疼,咬牙道,“這哪裡是要發配到贛嶺,分明是路上就要將她折磨而死!”嚮明皓略一點頭,拱手道,“不管尋不尋得到公主,端木贊必定不忘將軍!”
明皓急的連連跺腳,連聲催道,“快些走罷,早到一刻是一刻!”
端木贊點頭,見兩名侍衛已牽馬侍候,便道,“走罷!”一躍上馬,嚮明皓再望一眼,馬繮一抖,喝道,“駕!”縱馬向城南奔去,片刻功夫,三人三騎,已消失在街道盡頭。
南紹王宮。
南紹王甘以昊慢慢走進後宮,目光只是向王后所在的鳳鸞宮一掃,就毫不遲疑的轉向左側通往玉明殿的小徑。
“王上駕到……”小太監揚聲喊到一半,就被他擡手止住。
一把扶住從殿內迎出的女子,甘以昊的臉上,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道,“公主不必多禮!”
女子揚眉而笑,豔若桃李的臉上,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輕嗔道,“陽陽以爲王上今兒又不來,昨兒鬧刺客,可嚇死我了!”
甘以昊微微一笑,說道,“這不是來了麼?”攜着她的手,向內殿去。
女子問道,“王上,賊人可曾抓到?”
甘以昊搖頭,說道,“沒有!”皺了皺眉,眸中露出一抹怒色,咬牙道,“孤王本來不信,哪裡知道……王姐竟然真的會投敵!”
女子揚眉,問道,“怎麼?”
甘以昊深嘆一口氣,說道,“放在典藏閣的聖旨被人盜去,若那刺客不是爲王姐而來,要那聖旨做什麼?”
女子抿脣,低聲笑道,“幸好王上英明
,及早除掉那個禍患!”
甘以昊一手攬她在懷,笑道,“若不是陽兒提醒孤王,此刻成爲階下囚的,怕就是孤王了!”說着話,已翻身將女子壓在身下,撕開她的衣領,俯首親吻。
女子被他弄的發癢,咯咯嬌笑,縮了縮身子,嬌嗔道,“王上好壞!”擡手在他手臂上拍了一掌,嘆道,“聽說甘以羅不是等閒女子,你只是……只是將她流放,也不怕她逃掉?若是那樣,倒便宜了她!”
甘以昊動作一停,冷笑一聲,說道,“你以爲我們南紹的贛嶺,是你郎潯國的錦繡山嗎?先不說那嶺上猛獸橫行,就是湖泊沼澤裡的瘴氣,也能要她性命!”
這個女子,正是郎潯國的公主,劉淳厚之妹,劉春陽。
她聽甘以昊說的狠絕,不由掩脣一笑,說道,“更何況,還有押解她的那一隊人馬,是王上的親信!”微微抿脣,悄笑道,“王上好狠的心啊,她好歹是王上的親姐姐!”
甘以昊冷笑,說道,“她投靠端木贊,北次又替北戎做奸細,又幾時當我是她的親弟弟?孤王若是姑息,恐怕到最後落一個亡國之君!”
劉春陽挑眉,說道,“既然她罪無可赦,王上爲何不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甘以昊搖頭,低嘆道,“她離開南紹七年,就是當年傳聞她以身伺敵,都不曾動搖在朝臣百姓心中的地位,如果這次將她公然處決,朝野中必然會掀起軒然大波。”
劉春陽撇脣,說道,“有郎潯國聯手,王上怕什麼?”
甘以昊被她說笑,低聲道,“南紹朝中的事,郎潯又如何插手,聯手麼……”話聲微停,喉間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語氣變的輕薄,輕聲道,“還是孤王先和公主合二爲一纔是正經!”
說着話,身子牢牢將她壓住,大力撕去她全身的衣衫。
劉春陽驚呼一聲,媚笑道,“王上好壞,就知道欺負人家……”柔媚的聲音,很快淹沒在男子的粗喘中……
殘陽似血,南紹初秋的天氣,地面上,仍然是熱氣蒸騰。
甘以羅的雙腳,在粗草繩結成的鞋子裡,早已磨出層層血泡。她強忍鑽心的疼痛,踉蹌而行,而一顆心,早已疼到麻木。
七年啊!
七年來,她無時無刻想念着的親人,她看護長大,親自扶上王位的弟弟,竟然會如此待她!
叛國?
當她聽到這一罪名,一顆心,早已裂成碎片。
七年的屈辱,換來的,竟然是家國、臣子、親人的三重背叛。那一刻,她只想笑,笑自己的妄念,笑自己的癡想。
她以爲,七年來,她的家國,她的臣民,她的親人,都在盼着她,等着她,可是,她卻不料,她的歸來,只是令他們恐慌……
事實上,她真的笑了,她笑着說道,“以昊,你果然長大了!”
而,換來的,是內侍狠狠抽來的兩掌。
在她的記憶裡,除了端木贊,從來沒有人動過她一指,即使是她的父王!
可是,端木贊是她的敵人啊,又如何能比?而眼前,是她至親的人,她的弟弟啊!
“快點!”肩上,受到一名兵卒的重重一推,甘以羅踉蹌向前奔出,腳鐐與地面上的碎石相撞,發出清脆的當啷聲響。
勉強穩住身體,慢慢向前移去,這是多麼熟悉的情景?正如七年前,那戈
壁黃沙……
甘以羅微微闔眸,木然前行。不一樣!雖然一樣是淪爲階下囚,雖然一樣身戴刑具,但,一切,又是那樣的不同。
七年前,她鎖鏈加身,含着滿腔的憤怒,滿心的增恨,時時籌思如何脫身,如何殺掉她面前的敵人,如何,解救與她一同患難的將士。
而,如今,她的心,早已成空,甚至,她感覺不到它在她的胸腔裡跳動。
過去七年,她雖然身陷北戎,但她心裡,總有一個要回去的家,有愛戴她的臣民,有依賴她的弟弟。
而如今,沒有了!在那十幾位大臣的秘密廷審中,她的罪名,竟然是……叛國!
她被廢爲庶人,她不再是南紹的公主,南紹王宮,也不再是她的家!
擡起頭,木然望向前方,再往前百里,就是贛嶺了!
兩天罷!
甘以羅心中暗思,脣角,不自覺的掠上一抹笑意。這一路行來,押解她的兵卒,只是看管着她,令她不能逃脫,而每一次路過懸崖溝澗,都會不經意的疏忽。
他們,盼着她躍下去罷?
她若畏罪自戧,他們就可以回王都覆命。可是,她甘以羅,豈是因爲一點點的委屈苦難,就向死神低頭之人?
深吸一口氣,甘以羅回頭,向身後兵卒冷然而視,淡道,“本宮渴了,水呢?”
冷冽的雙眸,帶着不容抗拒的威嚴,仍然像七年前,那高高在上的攝政公主。
兵卒一窒,說道,“天快黑了,趕路要緊,歇下再喝罷!”一臉的強橫,在她冷然的注視下漸漸變成畏怯。
受到王命,是命他們到贛南之前,就解決掉甘以羅的性命,絕不容她再有翻身的機會。
然而,每當與她相對,那渾然天成的華貴之氣,那王者纔有的凜然之威,竟然令他們不敢下手。
只有……盼她以公主的尊貴,受不了這樣的屈辱,自己輕生。
“公主……”另一名兵卒在甘以羅冷然的注視下,勉強透出一口氣來,怯怯送上水囊,低聲道,“只剩這些了,下了山,前邊就有山澗,小的再去取便是!”
“嗯!”甘以羅低應,伸手接過,仰頭大大飲了一口。
清涼的水流,滑過喉管,給身體帶來一絲清涼。望向西邊的眸子,受到夕陽的照射,微微眯起。
而,就是這一瞬,隱約間,一條人影,伴着馬蹄聲,瞬間闖入眼簾……
驚呼聲剛起,瞬間變成慘叫,夕陽下,一片血霧隨着一道銀光,漫天飛卷,捲起一片悽迷,一片狼藉。
“端木贊!”甘以羅怔怔的望着夕陽下,那條矯捷揮灑的人影,一時間,幾乎疑在夢中。
端木贊!他終於來了,可是,他並沒有率領千軍萬馬,兵臨城下,而是單人匹馬,深入南紹腹地,在這夕陽下,驟然出擊。
端木贊身形飄忽,劍花飛舞,皆是一招斃命,短短几個起落,押送甘以羅的二十餘名兵卒,竟然全部了結。
長臂,舞出最後一朵劍花,徑直向怔立不動的女子襲來。
“嗆啷”、“嘩啦”聲連響,甘以羅只覺手足一輕,手足上的鐐銬已被他除去。
緊接着,長劍劃出一道銀光,“嗆”的一聲還劍入鞘。端木贊身形一個迴旋,已穩穩立在甘以羅面前。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完美的無可挑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