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嗣?”端木贊微微揚眉,說道,“原來各位愛卿還沒有見過朕的皇兒!”目光向下一掃,含笑向望臺上招手,說道,“無缺、無忌,來與衆位大人見禮!”
端木無缺畢竟年長几歲,又隨着孫先學了這幾個月的儀禮,聞命俯首行禮,應道,“是,父皇!”起身整了整衣衫,才轉身向望臺下去。
端木無忌雖然性子端穩,可是眼瞧着這等場面,早已覺得心熱,聽到父親召喚,歡呼一聲,一躍而起,待回頭見到哥哥行禮,這纔想起先生所教的東西,忙又跟着跪下磕頭,規規矩矩跟在端木無缺身後,向高臺去。
而端木無雙見兩個哥哥被父親喚去,偏偏又把自己落下,不禁嘟起小嘴,站起身跳着腳大喊,“父王,無雙,天下無雙!”只是她喊的急了些,聽在不知情之人的耳裡,就變成了“父王無雙,天下無雙!”
北戎國人自然知道這位小公主名字的典故,可是旁國衆臣卻不禁愕然。這稱讚一國之君的詞兒,可是從沒有用到“天下無雙”的,這位小公主倒是別出心裁。
端木贊遠遠瞧見那條小小的,蹦跳的身影,一顆心頓時軟化成水,向身邊立着的施義道,“快!快去將朕的小公主也帶來!”
“是,皇上!”施義躬身領命,快步從臺側奔下,向望臺來。
這一會兒,無缺、無忌兄弟已穿過羣臣,踏着木階上臺,無缺在前,無忌在後,向端木贊行禮,說道,“兒臣見過父皇!”
端木贊倒沒料到,這兩個兒子月餘不見,行起禮來,竟然四平八穩,像兩個小小的端方君子,不由輕輕點頭,說道,“平身罷!”將二人喚到面前,一手一個牽着走到臺前,說道,“這是朕的兩個皇兒,無缺!無忌!”
衆臣一見,忙齊齊行禮,說道,“參見兩位殿下!”
端木無缺剛一擡手,端木無忌就搶道,“衆位愛卿免禮!”銳銳的童音,從高臺上傳了下去,聽着倒還有些氣勢。
跪在最前的奇木不禁莞爾,說道,“謝殿下!”率領衆臣起身。
端木贊微微一笑,眸光掃向大朔衆臣,說道,“各位大人還擔心皇嗣嗎?”
大朔衆臣互視幾眼,一個人越衆而出,在半階上跪下,說道,“回皇上,如今皇上雖然已有兩位皇子,可是此法一定,卻是千秋萬代之事,難保日後啊!”
端木贊凝目向他望去,認得是原來大朔朝的禮部侍郎宮進寶,不由揚眉,說道,“我北戎建國百年,王嗣雖然不能與裳孜王相比,卻也還沒有絕嗣。再說,千秋萬代……”冷笑一聲,說道,“縱然旁國國君都有三宮六院,也不見哪一朝哪一代當真千秋萬代!”
宮進寶微一猶豫,說道,“縱然皇上不納後宮,可是這皇后問政,怕也不妥!”
“哦,爲何不妥?”端木讚揚眉,心裡已有些不悅。
他的以羅雖然是個女子,可是卻是個不世出的治國良才,如今這些人分明知道她名揚天下,卻仍然反對皇后問政,豈不是要將她埋沒後宮?
宮進寶道,“回皇上,臣在大朔朝爲官二十年,親眼見後宮干政,外戚專權,弄的朝堂分裂,勾朋結黨,要不然,也不會有這亡國之禍!”
“外戚專權?”端木贊好笑,說道,“天下皆知,朕的王妃,是南紹的永和公主,日後立後,自然也非她莫屬,宮大人是怕,她將朕辛苦打下的江山,送給南紹嗎?”
是啊!大戎皇后非甘以羅莫屬,甘以羅的外戚,自然是南紹王一脈。甘以羅就算問政,大戎朝堂,又豈能容南紹王染指?
宮進寶結舌,喃喃道,“這……這……王妃雖說不會,可是……可是還有後世……”
“又是千秋萬代?”端木贊搖頭,眸光越過他,掃向臺下衆人,傲然道,“我大戎以一國之力,平定西疆,問鼎中原,憑的,是我北戎將士齊心,奮勇爭先,可不是什麼前世先祖的餘蔭!”
這倒是真的!
所有的人,都默默點頭,等待他的下文。
端木贊又道,“日後,我端木氏的兒孫自然應當勵精圖治,令我大戎昌盛,若區區女子就能禍亂朝堂,也足見無能,天下人才輩出,自然有能者取代,怨不了旁人!”
衆人聞言,也都不禁暗暗點頭。想到大朔皇帝倒行逆施,其中就算沒有女子干政,也終於自毀長城,成這滅國之禍。可見朝堂穩定,並不在於女子能不能問政。
宮進寶默然片刻,說道,“可是,這朋黨爭鬥……”
端木贊未應,杜中平已不覺笑出聲來,回身望向宮進寶,說道,“宮大人,這後宮只有一位娘娘,又能結出多少朋黨?縱然要爭,又和誰爭去?”
“這……”宮進寶結舌,再也說不下去。
端木贊不再理他,眸光向左右一掃,說道,“既然再無異議,此事就此定下,立後的事……”眸光向望臺上一掃,見甘以羅一雙眸子向他直瞪,不由微微抿脣,轉話道,“交給禮部罷!”
交給禮部什麼?
初任禮部尚書,兼皇子西席的孫先愕然。交給禮部勸甘以羅受封,還是交給禮部擇日?可是此時又不能去問,只得躬身領命。
這一刻,施義已將端木無雙帶來。一上高臺,端木無雙就直奔居中的三人而來,一肩撞開端木無忌,一把抓住端木贊龍袍,指着自己的小鼻子,說道,“父皇,無雙,天下無雙!”
端木贊大笑,俯身將她抱起,面向臺下,揚聲道,“這位,是朕的小公主,端木無雙!”
“天下無雙!”端木無雙擰眉更正。
“好,是天下無雙!”端木贊含笑搖頭,懷中抱着嬌嬌軟軟的小身子,心底不禁暗歎。數月前,若不是無雙這句“天下無雙”令符堅認出她,恐怕此時,他早已失去她了!
心中想着,眸光就向望臺上看來,與符堅眸光一觸,微微點頭,算是謝意。
此時羣臣一見,這皇子來過,又是公主,忙又倒身下拜,齊聲道,“參見公主!”
端木贊擺手,笑道,“不過一個小娃兒,受不了如此大禮,快起罷!”
衆臣聞命,這才起身。
端木贊見再沒有人提出異議,自然也當這兩件大事議定,將端木無雙放下,任她滿臺跑着去扯兩端的旌旗,揚聲道,“朕從十六年前率兵,平西疆,定中原,戎馬半生,倒得了個暴虐的惡名。如今大戎新立,朕當大赦天下!”
“吾皇萬歲!”臺下衆臣百姓齊齊跪拜。
端木贊點頭,續道,“傳詔天下,諸國被俘的王室中人,只要降順,全部放出,令其自去!”
“皇上!”新任吏部尚書杜中平大驚,忙出列跪倒,說道,“皇上,天下初定,還有各種流寇作亂,此時將諸國王室中人放出,恐怕又會生亂,還請皇上三思!”
“作亂?”端木贊冷哼,說道,“若流寇就能擾亂江山,也就沒有大戎了!”
杜中平苦笑,說道,“皇上,西疆各國受袁和唆使,諸國不和,才令天下大亂。如今天下大統,只怕這些人心有不甘,聯起手來,便是大禍。”
不要說旁的,就只是裳孜國的王子,就有二十
一位,再加上侗聶、郎潯、大朔等國,共有三十餘人,這些人若是聯手,拉起舊部,恐怕是不小的禍患。
端木贊哈哈大笑,說道,“聯手?自個兒兄弟,爲了爭奪王位,尚且斗的你死我活,此刻又有幾人能夠聯手?縱有……”略略一頓,冷聲道,“那就不要怪朕盡數剿滅,不留活口!”
說到後八個字,沉厚的聲音,已淡出一抹凌厲。
在場衆人不禁心頭打一個突,都默然不語。
不久之前,聽說裳孜王關璽言起兵叛亂,引的端木贊返回大漠,可是沒隔多久,就聽說關璽言所率的兵馬全軍覆沒,連屍骨也沒有留下。
北戎各族自然略知詳情,旁國的臣子又如何知道?此時聽端木贊說出這些話來,都是暗暗驚懼這位新皇帝的手段。
杜中平終究是文臣,盼的是天下太平,這仗能不打就不打,聽他如此一說,不禁苦笑。
端木贊擺手,命他起身,說道,“若再無異議,這就傳旨罷!”
這哪裡是再無異議,根本是不容旁人有異議。
北戎的衆臣都不禁無奈苦笑,不禁將目光全部投向最前方的丞相奇木。
所有的人都知道,奇木雖爲臣子,與端木讚的交情卻不是旁人能比,如今唯一能阻攔的,也只有他了!
哪知奇木不動聲色,只是躬身行禮,說道,“臣等領旨!”
望臺上甘以羅不禁輕輕籲出口氣,側頭向寥子懷一望。
她和奇木心中都知道,端木贊此舉,並不是爲了釋放旁國的王子,而是爲了甘以昊和寥子懷。
寥子懷雖然早已恢復自由之身,但是對外卻仍然在北戎的囚禁之中,如今端木贊詔告天下大赦,他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四處遊歷。
端木贊停了一瞬,又道,“諸國征戰中被俘將士、百姓,盡數放回,令他們重建家園!有被貶爲奴的,廢其奴籍,任其自去,或自願留在北戎的,也是平民之身,只受僱用,不必爲奴!”
“皇上英明!”臺下衆臣齊應。
北戎人倒也罷了,其餘各國中,任哪一國都有被俘的將士,而其中,自然也包括十六年前的邑婁國百姓和十年前南紹的兩萬將士。
甘以羅心中微動,擡頭向他望去,正正對上他也瞧來的目光,不禁微微點頭。她知道,此舉,他爲的是名正言順釋放南紹的兩萬將士。
端木贊與她目光一觸,眸中露出些笑意,轉瞬又是一臉的凝肅,揚聲道,“西疆、中原一統,大戎初立,定都錦華城,改名上京!”
“是皇上!”
前邊不設後宮,皇后問政,釋放各國君臣三項舉措,都是端木贊突然提起。而這定都的事,卻是早就與衆臣議妥,說出來,自然沒有人提出異議,臺上臺下,自然是衆臣齊應。
甘以羅聽到甘以昊回國,南紹將士返鄉,再沒有阻力,不由輕輕籲一口氣,轉向寥子懷,輕聲道,“大戎初立,正是用人之際,公子學識滿腹,如今既恢復自由之身,不知願不願留在朝中,輔助新皇?”
寥子懷笑起,說道,“還不曾立後,王妃就要爲大戎網絡人才嗎?”
甘以羅聽他取笑,也不以爲意,抿脣笑道,“立後急什麼,只怕說的晚了,人才會跑掉!”
寥子懷輕笑幾聲,略想片刻,嘆道,“子懷還有許多地方不曾去過,此事……再說罷!”
甘以羅見他神色間,露出一些寥落,心知他雖然不計亡國之仇,但終究並不能完全忘記自己曾是邑婁王子,倒也並不強求,微微點頭,再不多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