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綠珠再不敢停,奮力爬起,一跌一撞向前行走,極目處,隱隱看到一個黑影靠近,但眼前昏黑,又瞧不真切。
“綠珠!”甘以羅飛騎趕回,在她倒下前俯身一把將她撈住,用力扯上馬背,帶在身後,說道,“抱緊我!”調轉馬頭,向來路馳去。
奔出不遠,飛煙、尚勤二人縱馬迎上。飛煙急急問道,“公主,綠珠姐姐不打緊罷?”
甘以羅輕輕搖頭,說道,“應該無防!”回手扶着綠珠下馬,見她神思昏亂,擡頭向尚勤道,“你將水囊再翻翻,便是有一滴水也好!”
尚勤應命,將水囊盡數取來,一個一個向綠珠口中傾倒,也不過偶爾一滴罷了。
甘以羅見綠珠眼神渙散,心中焦急,說道,“這樣也不是辦法,尚勤,你估計,還有多少路程?”
尚勤咬脣,默然片刻,低聲道,“小人本來算計申時就能趕到,可是……”舉目四處張望,心中惶恐,跪下磕頭,說道,“小人無能,竟然連累公主!”
甘以羅微微擺手,頹然道,“不要說這種話,若不是本宮,大夥兒豈會置身在這大漠上?原是本宮誤了你們!”心中惻然,垂頭不語。
飛煙見二人都是滿臉沮喪,不由嚷道,“公主,尚大哥,何必如此自怨?若是不逃出北戎王宮,這十餘日來,又何處去看那樣好的月色星光?”
俯身將綠珠扶起,說道,“趁現在還有些氣力,不如再行一程,綠珠姐姐與我共騎便是!”拼力抱起綠珠,往馬上扶去。
甘以羅見她一張笑顏燦若夏花,心中陰霾頓去,笑道,“我們竟然不如這丫頭想的開些!”慢慢站起身來,長長吸一口氣,慨然道,“既然如此,我們上馬罷,走到哪裡是哪裡便是!”
尚勤暗道慚愧,自己堂堂七尺男兒,竟然不如一個小小女子豁達。默默爬起,助飛煙扶綠珠上馬,向甘以羅笑道,“公主,小人仍前行帶路罷!”也不等甘以羅迴應,縱身上馬,當先馳去。
月影西斜,大漠上的景物,瞧着朦朧難辯。人在天地間,任憑拼盡全力的掙扎奔波,也彷彿靜止一般,看不出一絲的變化。
又經過一夜的跋涉,馬上四人早已疲累不堪,就連跨下的馬兒,也已無力奔跑,只是喘着粗氣,一步步慢慢挨去。
綠珠獲救不久便已舒醒,初時見因失了一匹馬拖延了行程,只好騎在飛煙身後,默然不語。
而,在又一次將肉脯送到口中,卻乾渴難以下嚥時,心中的焦躁又再泛涌而上,忍不住說道,“若是前時依我,將那馬殺了,大夥兒飲血,也不至於如此,如今卻白白的放了它去。”
尚勤心中正愧疚難安,聽到此話,也只是默然不語。
甘以羅無力搖頭,低聲喚道,“綠珠!”乾渴之下,聲音雖已變的嘶啞,但仍然極俱威嚴。
綠珠微微咬脣,不敢再說。
正在此時,突然聽到飛煙一聲驚呼,大叫道,“公主,尚大哥,你們看!”一手指着前方,滿臉都是驚喜,嚷道,“那裡!快看那裡!可是綠洲?”
三人精神一振,齊齊順她手指方向望去。曙光中,但見前方霧濛濛影綽綽的,現出一帶墨色。
“不錯,是紫波洲!”尚勤大喊,回頭向甘以羅歉然道,“
小人竟將路程少算了一日,令公主和兩位姑娘受累!”
綠珠冷哼一聲,低聲道,“幸好不是三五日!”
聽到他的肯定,甘以羅和飛煙早已是滿臉喜色,飛煙連連擺手,笑道,“到了便好!到了便好!”
甘以羅微微一笑,說道,“若不是你,我們就是在大漠繞上半年,也未必到得了此處!”轉頭向綠珠望去一眼,說道,“走罷,最好在日頭升起之前趕入綠洲!”雙腿力夾,催着跨下馬,向綠洲馳去。
綠洲不大,似乎比沙汀洲還小一些。但是,綠洲上濃郁的樹木,清澈的湖水,悠然的牧民,落在四人眼中,宛如天堂。
飛煙大聲歡呼,翻身下馬,向湖邊衝去。全然不顧不遠處還有飲水的牛羊,有浣衣的婦人,徑直撲入湖中,掬水大大飲了幾口,回頭喚道,“公主,綠珠姐姐,快啊!這水好甜!”
甘以羅揚聲笑道,“來了!”翻身躍落馬背,也向湖邊奔去。綠珠與尚勤隨後,三人也是奔入湖中,掬水狂飲。
清涼的湖水入腹,一日一夜的困累焦渴,頓時無影無蹤。
甘以羅淌着湖水向湖內走去,仰天飄浮,整個身子,全部浸入水中,貪婪的領略那絲清涼。
闔上雙眸,甘以羅剛剛嘆了口氣,就聽到水聲一響,伴着飛煙的嬌笑,面上一片清涼,一串水珠已灑在臉上。甘以羅回頭一望,但見飛煙正掬着水,向自己潑來。
清脆的笑聲,在湖面上盪漾。
甘以羅一時童心大起,笑罵道,“好個丫頭,瞧我不抓到你!”站起身,淌水向飛煙撲來。
“啊!”飛煙一聲驚呼,轉身便逃,卻覺後腰一緊,已被她一把抓住,跟着腳下一滑,撲嗵一聲,整個身子摔入水中,頓時全身皆溼。
甘以羅將她牢牢壓入水中,笑道,“瞧你再來胡鬧?”
尚勤自從跟了甘以羅,就見她穩重端莊,沒想到此時與飛煙嬉戲打鬧,竟然露出這小女兒模樣,不由大是意外。
碧波盪漾中,揮灑的水珠折出七色流光,兩名嬌美女子在其間嬉笑打鬧,儼然是一幅絕美的畫面。
尚勤一時瞧的呆住,隔了半晌,才喚道,“公主,飛煙姑娘,快些上來罷,仔細嗆了水!”
甘以羅聞喚,才鬆手放開飛煙,笑道,“無防,這丫頭本來就是水裡長出來的,比魚兒還滑溜!”
雖然是笑謔,但南紹本就是水鄉,南紹國不論男女,都是水性極佳,不要說只是區區一波湖水,就是大江大河,也未必放在眼裡。
四人飲足了水,又將水囊灌滿,尚勤將馬兒牽去湖邊放飲,甘以羅三人卻在湖邊林子裡尋處樹陰歇息。
綠珠在草叢裡躺了片刻,只覺得身上氣力漸漸恢復,翻了個身,見甘以羅正倚着大樹閉目養神,便輕聲喚道,“公主!”
“嗯?”甘以羅低應一聲,張眸向她望來。
綠珠微微咬脣,低聲道,“我們好不容易尋到這綠洲,還要離開這裡,回南紹嗎?”
甘以羅微一沉吟,擡頭向湖邊的尚勤望去,說道,“我們逃出來,自然是爲了回南紹,若不然,此處與蒼原洲,又有什麼不同?”
轉過頭,一雙冷冽的眸子,仔細盯着綠珠,一字字問道,“綠珠,你不願回南紹?
”
這一路上,這個丫頭和飛煙的表現,是如此的不同!
綠珠心頭一跳,忙道,“公主說哪裡話?我又怎麼會不願回南紹,只是……只是……”眸光轉往旁處,再不敢與甘以羅對視,低聲哼道,“只是經過這一日,綠珠心裡,實在是害怕!”
飛煙一旁接口道,“這也幸虧是尚大哥,不過是算錯了路程遠近,若是隻有我們三人,恐怕也熬不到此處!”
綠珠點了點頭,垂首想了片刻,拉着甘以羅求道,“公主,我們逃了十日,想來離王都已遠,不如先在此處躲避,尋一個駝隊,帶我們回南紹可好?”
尚勤此時正牽着馬回來,聞言道,“不可!”
將馬拴在樹上,大步向三人行來,說道,“雖然說我們奔出十日,但焉知北戎王沒有自後追來?雖說我們選了旁的路,但焉知不被他看破?莫說北戎王本非常人,就是那奇木大人,怕也難以騙過!”
綠珠聽他反對,心中大怒,冷笑道,“你既知瞞不過,爲何又要繞路而行,多此一舉?”
尚勤皺眉,說道,“雖說終究會被識破,但能拖一時是一時,待我們逃出大漠,再要躲避追兵,便易如反掌!”
綠珠心中雖然不服,見他言詞篤篤,卻也無詞可辯,只得轉過頭,向甘以羅道,“公主,我們去歲走的是正路,還要兩個月時間,如今繞了遠路,又不知何時才能回去?如今只走了十日,便有昨日的差錯,難保日後,尚大哥有不算錯路程的時候?”
甘以羅點頭,略一凝思,說道,“綠珠所言,也有道理,我們若再晚一日到這綠洲,恐怕都難以支撐……”
“公主!”不等她說完,飛煙急急插嘴,說道,“我們好不容易逃出來,難道就此罷了不成?”
尚勤也道,“此處距蒼原洲不過數百里,我們停駐不前,若被北戎王趕來擒回,豈不是前功盡棄?”
綠珠輕“嗤”一聲,說道,“我們已逃出十日,何況又不是回南紹的正路,縱然北戎王要追,也未必能尋來此處。再者說,我也沒說就此放棄,只是尋個駝隊同行,穩妥些罷了!”
飛煙皺眉,說道,“當初我們被擒,是整個北戎軍隊都知道的事兒,姐姐焉知這綠洲中沒有當日的兵卒?若是有人認出公主,不等北戎王追來,我們便被擒住送了回去!”
尚勤見三人爭執,心知此事皆因自己算錯路程而起,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垂首不語。
飛煙轉身拉着甘以羅手臂,連搖帶晃,說道,“公主,你若就此罷手,飛煙可是不依!”
甘以羅微微一笑,說道,“哪個說就此罷手?”向尚勤道,“尚勤,你設法再尋幾隻水囊,再覓兩匹馬來,我們多帶些清水,就算果真再算錯路程,只要有水,就不用怕!”
尚勤大喜,連聲應命,說道,“小人方纔也想,昨日令公主和兩位姑娘受累,都因缺少清水,現下小人便赴牧民處,再買些水囊乾糧來!”
說着起身,稍稍一頓,臉上有些爲難,說道,“只是……這北戎國尋常牧民的馬匹,都不會賣,綠珠姑娘的馬受驚逃走,這馬……”
這是埋怨自己失了馬?
綠珠心頭怒起,只是礙着甘以羅,又不好發作,只得狠狠咬脣,默然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