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以羅淡淡一笑,說道,“你這樣想,旁人必定也是這樣的想法,而端木贊並非常人,他與我同處半年,想來,會多想一層!”
飛煙挑眉道,“公主是說,若是北戎王親自追來,必然是往翠丘洲去?那我們就當真走平湛洲便是!”
甘以羅笑道,“兵家實則爲虛,虛則爲實,他若這樣想,必會想到,我也在推測他的心思,若他心思被我猜到,我是勢必不走平湛洲的!”
轉向尚勤道,“過了響沙灣,放四匹馬飲的飽飽的,去走平湛洲,我們走翠丘洲罷!”
飛煙聽她這一圈推斷,繞來繞去,聽的頭昏,不禁吐舌,笑道,“北戎王多算一步,或少算一步,都是恰好從後頭追來,公主,此招太險了罷?”
甘以羅笑道,“這就是兵行險招,置死地而後生了!”
仰起頭,望向前方漫無邊際的黃沙,亢聲道,“半年前,本宮在戰場上輸他一着,至使三萬將士有家難歸,今日,本宮若再輸給他,賠上自己的性命便是!”
巳時將盡,端木贊十餘人已追過響吵灣,沙丘綿延處,只見兩道長長的印痕分成兩路,向遠處伸展。
“籲!”端木贊一手帶繮,翻身下馬查看,但見兩條路上的馬蹄印都被旁的東西掃去,只留下兩條寬寬的印痕。
“好聰明的女子!”端木贊苦笑。
由印痕可知,她們所盜的十匹馬已經分成兩路。而她們真正所乘的馬匹不但馱着人,還有帳篷水囊等物。
馱東西的馬蹄印自然要比空騎深一些,但她在馬尾巴上綁上樹枝,將蹄印掃去,不但難見深淺,也無法分辯馬匹的數目。
端木贊心中暗贊,心裡倒也頗感喜慰。
由這印跡可知,這盜馬的,正是甘以羅等人。看來,她應該是完好無恙。
“分兵兩路,兩頭追罷!”端木贊慢慢站起,向兩條路分別瞧去,微微閉目,暗暗尋思,心道,“這一路來,她都是選了繞遠繁複的路途,今日,難不成又走了平湛洲?”
來回踱了兩步,又微微搖頭,心道,“於紫波洲林中可見,她們困在紫波洲不止一日,想必會算到追兵已近,或者,會因此改了戰術!”
眸光,又再掠上另一條道路,暗想,“若是如此,那她假意疑兵,自己卻走了翠丘洲?可是,她若多算一步,必會想到我親自追來,那麼,便虛實互易,仍然是去了平湛洲!”
“上馬,平湛洲!”沉聲喝令,疾躍上馬,再無一絲猶豫,駿馬長嘶聲中,率領五人向平湛洲方向追去,餘下六七人,不敢稍停,向翠丘洲追了下去。
奔到第三日,突然見過道路旁兩匹馬兒倒斃,馬尾巴上,還綁着已曬的乾枯的樹枝。
端木贊心中一緊,急躍下馬查看。但見那馬雙眼暴出,口鼻乾裂,顯然是乾渴而死。而後臀上,有被硬物戳傷的痕跡。
端木贊心中突的一跳,擡頭向前方瞧了半晌,咬牙道,“既已追到此處,若不追下去,又豈知這不是她設下的苦肉計?”縱身上馬,仍向平湛洲趕去。
再行兩日,路途分岔,又一匹馬倒斃路旁,馬匹拖過的痕跡卻轉而向西,一路遠去。
端木贊微怔,勒馬稍停,低聲道,“難道,竟然是孤王算錯?她們竟然是奔了翠丘洲?”
俯首沉吟片刻,向身
後三人道,“你們三人,沿這印跡追下去,必得要一個結果!”又向另二人一指,說道,“你二人直奔平湛洲,查問有無公主蹤跡!”
五名護衛一驚,忙問,“王上,王上要往何處?”
“孤王……”端木贊低應,鷹隼般的眸子,望向另一條岔路,慢慢道,“孤王折去翠丘洲!”這條路上,與通往平湛洲的路一樣,雖然有馬蹄印,卻再沒有樹枝拖過的痕跡。
翠丘洲,洲如其名,大漠上遠遠望去,就可看到綿延起伏的山丘,綠綠的延伸出去。
甘以羅輕輕吁了口氣,笑道,“想不到這一次,六日便到。尚勤,是你故意多說一日,還是又算錯了路程?”
尚勤含笑道,“我本來是依原來那四匹馬的腳程計算,沒想到如今的馬,這樣快法!”向甘以羅所乘的馬匹一瞧,讚道,“這赤紅馬尤其神駿,只是性子烈了些。”
身後飛煙“嗤”的一笑,說道,“那阿靖長哥失了這寶馬,不氣的跳腳纔怪!”縱騎趕上,與甘以羅並行,卻轉頭向尚勤問道,“尚大哥,這綠洲裡,我們要歇息一日麼?”
尚勤搖頭,說道,“我們困在紫波洲五日,追兵應該已經不遠,此處怕是不能再停了!”
略略一想,轉向甘以羅道,“過了翠丘洲,徑直往南去,以如今的腳程,一個月後,就可走出大漠,進入大戈壁了。那時,就是追兵趕來,大戈壁上馬蹄不會留下印跡,我們就可以徹底擺脫追兵了!”
甘以羅微一沉吟,問道,“過了翠丘洲,還有沒有旁的路?”
尚勤道,“若折向東南,十日之後,可到鹿鳴洲,折向西南,六日之後,可到雪原洲,只是……”
甘以羅挑眉,問道,“只是什麼?”
尚勤道,“只是如此一來,要出大漠,至少又晚了五日。”
甘以羅微微點頭,說道,“先入翠丘洲歇息,容本宮想想!”
十五之夜,皓月當空。
甘以羅一行逃出北戎王城已有整整一個月,此時,他們已離開鹿鳴洲,折向正南,向着大戈壁星夜兼程。
飛煙伴在甘以羅身畔,向她跨下馬“嘖嘖”稱讚,說道,“公主,這赤紅馬果然神駿,連續奔波多日,竟然還是這樣氣定神閒。”
甘以羅笑道,“所謂塞翁失馬,安知非福,若不是我們失了馬匹,又怎麼盜得了這樣的好馬?”
飛煙掩脣,笑道,“應該是公主失馬,安知非福!”
甘以羅“嗤”的一笑,說道,“你三人的坐騎雖然比不上這赤紅馬,但也是數一數二的良駒,要不然,單單一匹赤紅馬神駿,又有什麼用處?”
飛煙點頭,說道,“公主說的是!”探手在馬脖子上輕撫,說道,“馬兒啊馬兒,辛苦你了,等回到南紹,飛煙請你吃糖!”
甘以羅聽的有趣兒,忍不住笑出聲兒來。仰起頭,望着圓月下微現金黃的天空,說道,“待下一次月圓,我們應該已擺脫追蹤,在大戈壁上馳騁了吧?再有一個月……”
說到這裡,一顆心,忍不住怦怦直跳,一時間興奮莫名。
再有一個月,便可回到南紹王都,見到自己的親人了!
隨後……
暗暗咬牙,甘以羅心中暗暗發誓,她要不惜一切代價,贖回被俘將士,不令他們埋骨黃沙。
一片銀白的大漠,沙丘綿延起伏,遠遠的,無邊無際。
驀然間,一縷細微的聲音遠遠的響起。
“嗚……”
一聲響過,無數聲同時迴應,“嗚……”
“嗚……”“嗚……”
聲音淒涼哀婉,竟然是從來沒有聽到過的。
四人一個激靈,同時將馬帶住,四雙眸子,急急向四周觀望。
“公主,是……是什麼聲音!”一聲接着一聲的嗥叫,令飛煙毛骨悚然,不禁顫聲低問。
“不知!”甘以羅搖頭,轉身向尚勤望去。
尚勤騎在馬上,這一刻,整個人竟然像變成石像一般,一動不動,一張粗豪的臉孔,竟然漸漸變的蒼白,一雙慎定的眸子,露出濃濃的恐懼。
“尚勤!”甘以羅驚喊。
自從市集上初次見到他,見過他的憤怒,見過他的憂急,見過他的憎恨,卻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神色。
“尚勤,出了何事?”不自覺的,甘以羅只覺心頭一陣陣發緊,不覺連聲追問。
“公……公主,快……快走!”尚勤低喃,突然間,如大夢初醒,竭力大喊道,“公主,快走!不要再等旁人!”一手揮出,向甘以羅馬臀重重一拍。
赤紅馬受疼,發出一聲長嘶,人立而起,雙蹄落地時,已向前躍出,快如閃電,向黃沙中衝去。
“尚大哥,出了何事?”飛煙驚呼,又向甘以羅喚道,“公主,那不是往南紹的路!”雙腿力夾,縱馬向甘以羅追去。
甘以羅不防,被赤紅馬帶出幾十丈纔將馬繮帶住,轉身望向尚勤,問道,“尚勤,究竟……”
話說半句,雙眸驟然大張,但見一側沙丘上,稀稀疏疏竄上十餘條黑影,月光下,一點點熒綠的光芒閃閃爍爍。
“是……狼!”甘以羅低喃,一顆心怦怦直跳,心中卻微微一鬆。
十幾頭狼,應該不難對付!
馬繮帶回,正要馳回,卻見沙丘上黑影不斷增多,十幾頭……幾十頭……百餘頭……密密麻麻,迅速向沙丘上聚攏……
“公主,快,快走!”尚勤馬上連連頓足,高聲道,“二位姑娘,護着公主快走,我將狼羣引來!”聲音微微顫抖,帶着濃濃的恐懼,語氣,卻極爲堅決。
飛煙聽尚勤語氣怪異,回頭一望,對上沙丘上一片幽幽綠光,不由一聲尖叫,“狼……狼羣……”
顫抖的聲音,帶着深深的恐懼,尖聲叫道,“公……公主,你……你馬快,快……快走!”雙腿力夾,要催馬擋在甘以羅身前,卻覺身子一矮,跨下馬竟然“噗”的一下跪倒黃沙。
“飛煙!”甘以羅驚呼,將馬帶回,俯身探手,喚道,“飛煙,上馬!”一句話剛剛出口,只聽馬聲哀鳴,尚勤、綠珠二人的坐騎也是屎尿齊流,摔倒在沙中。
尚勤身子剛一沾地,便疾躍而起,手腕一翻,匕首寒光乍現,大聲道,“公主快走……”
話聲未落,但聞“嗚”聲大起,沙丘上靜止的黑影驟然齊動,衝下沙丘,向四人迅疾撲來。
尚勤連連後退,擋住身後的綠珠,雙眸,緊緊盯着沙丘上的狼羣,顫抖的聲音,反而變的平穩,緩緩道,“公主,只要瞧着天上的北斗星,徑向南便是,待走出戈壁,再覓路回返南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