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玥去將他拉起來,又拉錦妃:“我母妃也喜歡你,你叫她錦娘娘就是了。”又對錦妃說,“母妃,我可喜歡衍兒弟弟了,他和我一樣喜歡藕粉桂花糕呢!”
錦妃蹲下去揉揉她的腦袋,“你何時喜歡藕粉桂花糕的?”她又看着站在那裡怯怯地站在那裡的粉娃娃,心裡也有些歡喜,就也揉揉他的腦袋,“你三姐姐說喜歡你,你就經常來吧!這裡糕點倒是不缺。”
楚衍乖乖點頭,卻還是不曾叫錦娘娘或是三姐姐。
錦妃留了楚衍在明光殿吃飯,也特地做了些三四歲孩子的吃食,楚衍自錦妃回來後便不發一言,怯生生的,直到飯後臉上纔有了些笑意。
茗玥有心留下他,吃完飯便問他願不願意與她一起玩,楚衍沒說玩,也沒說不玩,只呆在那裡也不走。
茗玥無法,吩咐眉裳將自己的玩物找過來給他玩,小布老虎,撥浪鼓,還有一些別的小玩意兒,可他只看着也沒什麼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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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玥嘆了口氣,心道自己的都是女孩子的玩意兒,他不喜歡也是情理之中。剛要吩咐眉裳拿下去,便聽他小心翼翼的問:“有……紙老虎嗎?”
“紙老虎?”茗玥疑惑,看向眉裳,眉裳便問:“九皇子說的可是紅色的貼在窗上的老虎?”
楚衍點了點頭,頭卻更低了些。
“有!”茗玥忙應他,她看他的模樣,怕是自己說沒有,他便再不開口說話了。
她轉頭對錦妃道:“母妃,我們剪些窗花吧。”
錦妃自然是沒有意見的,便讓人去準備彩紙剪刀,茗玥看到拿來的花花綠綠的彩紙,問楚衍:“你要剪哪個顏色?”
楚衍看了她一眼,眼裡似是噬着淚,指了指那張紅色的。
錦妃拿過剪刀來剪了幾下,便問茗玥:“玥兒要不要剪啊?”
茗玥接過來也剪,可是沒幾下那小老虎變壞了,她故作可惜的說道:“哎呀,壞了,玥兒手笨呢,衍兒試一試……”
她剛想誘着楚衍來剪,卻忽地見他眼中大滴大滴的淚落下來。
她嚇了一大跳,這個是來日的帝王啊,自己將他弄哭了,他會不會記恨自己啊?
“老虎……壞了……”楚衍抽抽噎噎的哭,淚像是流水一般,卻無多少聲音,壓抑的哭着,“壞了……”
錦妃也嚇了一跳,忙把他抱在懷裡,“壞了便再剪一個就是了,衍兒不哭。”她說着便將他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腿上,忙又幾下剪了一個老虎,放在他眼前,“你看看,這不就是了?”
楚衍雙手將那老虎小心翼翼的拿過來,還是哭的說不清話:“新年……三哥哥的老虎……掉了……我偷偷撿起來……藏了好久……不小心……弄壞了……”
茗玥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麼意思。
過年的時候哪個娘娘不給自己的孩子剪幾張窗花玩?可是楚衍卻沒有母妃,沒人給他剪窗花。她能想象楚衍小小的身子,偷偷的縮在落雪的窗外,看別人的母妃將別人環在懷裡剪窗花,只能撿別人丟的窗花。
她眼中一陣陣發酸,楚衍還是小心翼翼的兩隻手拿着那個紙老虎,怕將那紙花弄溼,流淚都不大敢,卻還是不停的抽噎。
“就……就那一個……壞了……”
錦妃眼中也泛了淚,給他用帕子輕輕擦着淚輕哄他,“以後你要多少錦娘娘便給你剪多少,別哭了好不好?”
他卻還是止不住的哭,茗玥悄悄抹了抹眼淚,她不知曉在這個宮中,在這個世上雖能知曉人性寒涼的地方,一個從小便沒了母親,還不受父皇寵愛的孩子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那一下午錦妃給他們剪了許許多多的紙老虎,紙金魚,紙花,還有各種能剪出來的花樣,終於讓那孩子破涕爲笑了。
到了傍晚,楚衍無聲無息地睡着了,錦妃剛想着將他留在明光宮,便有個小太監來傳喚,說是皇帝有吩咐,九皇子入了夜必須要回自己的住處。
楚衍聽到那小太監的聲音便立即醒了,錦妃還要再留他,他便道了別。
茗玥看他離去的背影,還是那樣陰鬱,彷彿今天下午會哭會笑的人不是他一般。
她心裡泛酸,又起了別的心思,便拉着錦妃的衣袖,撒着嬌:“母妃,我們去找父皇將他討過來,讓衍兒當我的弟弟吧!”
…………
皇帝讓那兩個妃子鬧得十分煩悶,便到御花園散散心。
八月雛菊開得正盛,只是今日風卻有些大,陣陣寒風吹來不再是那幾天的秋高氣爽。皇帝心情更加不好,更要離開,卻忽然看到不遠處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蹲着馬步。
大太監剛要通報,皇帝便擺了擺手,讓他們退下,自己上前去。
茗玥早就察覺皇帝來了,卻裝作沒看見,只將牙關咬得更緊了些,做出苦苦堅持狀。
皇帝在她身後咳了一聲,茗玥裝模作樣的笑着:“雪念叔叔,你看我今日多堅持了一個時辰了!”
她語氣歡快得意,還軟軟糯糯的像是有些撒嬌,皇帝聽了心裡也不由軟了些,只道:“誰是你雪念叔叔?”
茗玥立即轉頭,先是一愣,隨即便站好恭恭敬敬的行了禮,“父皇。”
皇帝故作嚴肅,問道:“怎麼還練起武來了?父皇可不記得許過你練武。”
茗玥擡起頭眼中滿是委屈,道:“父皇不喜歡玥兒練武嗎?”她眼看便要哭出來,“母妃說父皇當初最喜歡她舞劍的模樣,我便想着也練武,也學舞劍討父皇歡心……”
她說到這裡,眼裡便流出大顆的眼淚,也不擡手去抹,只低下頭,“我就知曉母妃是騙我的,珍娘娘便對玥兒說過,父皇纔不喜歡練武的女孩子……”
皇帝見她哭的無聲,那委屈的樣子讓他心裡一陣柔軟,便蹲下來問道:“你爲何要討父皇歡心?是想問父皇要什麼賞嗎?”
茗玥搖了搖頭,“母妃說父皇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玥兒想親近父皇,想讓父皇喜歡玥兒……”
她說到這裡,像是又想到什麼傷心事,又落下幾滴淚,“珍娘娘說像玥兒這般的孩子,父皇是決計不會喜歡的!”
她像是十分傷心,不可自抑,流着淚急急的告了辭,飛快地跑走了。
皇帝看着她離開的地方面色發沉。
一旁的大太監道:“皇上,這錦妃娘娘的明光殿,您可是好久沒去了。”他見皇帝面色依舊不悅,揣摩心思說道,“這珍妃娘娘怎麼敢跟一個孩子說這個?平白傷了陛下和玥公主的父女情分!”
皇帝臉色還是發沉,“這後宮嬪妃,沒一個讓朕省心的,整日整日的嚼舌頭,什麼話也說得出,什麼事也做得出!”
那大太監嘆了口氣,“陛下別想這些不開心的了,玥公主這麼一說,我倒是記起當年錦妃娘娘那舞姿當真無人能及。”
皇帝嗤笑一聲:“你什麼時候還懂得賞舞了?”
“奴才愚鈍。”
皇帝哼一聲,似是追憶道:“錦妃當年劍舞,名叫步月驚風,淡然出塵,與世無爭,自是她們及不上的。”
八月十六天上明月似是更圓了些,錦妃又舞了一場步月驚風,舞姿靈動,月上梢頭,月桂樹下,像是月中姮娥落凡塵。
不知迷了誰的眼,亂了誰的心,最後那抹柔軟的身影,不知入了誰的懷。
…………
茗玥和眉裳遠遠的望着,眉裳忽地嘆息一聲,“若是公主長大後也有這般舞姿……”她忽地想到了什麼,問道:“不知公主前世……”
茗玥臉色一僵,“我未曾習武。”
未曾習武,自然舞不得劍。她前世也爲稍微有些不思進取,只想着得過且過,只學了些書畫音律,有時發懶了,還曾想着拿“女子無才便是德”來說事。
她這才知道學一份便有一份的用處,實在後悔不已。
她實在慶幸自己如今才只有七歲,還可以從頭學過。
她又望了望遠處的纏綿的兩人,捂了眼,又偷偷打開一條縫又看了一眼,接着轉身便走,道:“還是回去吧,我怎麼也只是個孩子,這樣的事還是看不得。”
眉裳嘴角一抽,跟着她走,又聽她問道:“你可是把十三皇子的毒換了?我怎麼聽說他如今失了神智了?”
眉裳一驚,忙跪下來:“公主,這是奴婢自作主張,只是聽公主說她前世將娘娘害得那樣慘,奴婢就咽不下這口氣!”
茗玥笑了一下,擺擺手讓她起來:“你不必如此,只是日後須得給我說一聲,莫失了分寸!”
她語氣有些重,眉裳看着她凌厲的眉眼,心底一顫,她這才意識到,她不再是那個稚嫩的孩子了。
如今她體內的靈魂,已經果敢,狠厲,又帶着生死過後的淡然。
她深吸了口氣,努力壓下顫抖的聲線,“是。”
茗玥打了個哈欠,忽地張開雙臂,“眉姨,困了,抱玥兒回去~”她不顧眉裳像是見鬼一樣的表情,安心的趴在她懷裡,心道做小孩子還是有好處的。
牆倒衆人推,鼓破衆人捶。珍妃早時得罪人不少,如今攤上這麼檔子事兒,很快便又有人將她的把柄抖出來。
茗玥覺得後宮許多的事不必親自去做,只設那麼個引子,便自有人替你了。
…………
皇帝這幾日都紅光滿面,在朝堂之上竟主動問起了邊疆之事。
他又往北疆撥了三萬兵,還嘆息道:“朕當時考慮不周,這北疆乃我南楚重地,只十萬兵馬駐守,實在讓楊老將軍在受苦了。”
他那些心腹大臣十分驚異,心中暗想皇帝當時派楊老將軍去北疆,便是存了暗中出去他的心思,怎麼如今……
實在是君心難測。
此刻大臣正猜測着皇帝的用意焦頭爛額,皇帝卻在明光殿消受美人恩。
他斜倚在那一方軟榻上,吃着錦妃剝的瓜子,還道:“以往是朕冷落了你們母女,看你們這明光殿,竟連一爐香也不燃了!”
他又道:“我御書房燃的那龍涎香倒是不錯,改日你派人去取些!”
茗玥心中笑着,那龍涎香只御書房獨一份,這時候他一時興起賜給她們了,過幾日怕又覺得是衝撞了天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