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青站在門前,低聲傾訴,將過去十餘日的點點思念緩緩吐出,有些言語連佟錦這樣厚臉皮的聽了都不覺臉紅,數次打斷他,“你……別說了……”
因爲要“保護”公主的安全,王妃在清知園外又派譴了不少僕役把守,蘭青站在那說話,雖然聽到的人不會多,但也總會有人聽到。
蘭青倒不滿起來了,“你是我妻子,還不許我一訴相思之苦麼?我們纔剛新婚便要我離你而去,本就是極不人道的……”
“蘭青……”佟錦面如火燒,“你趕了這麼久的路一定累了,先去歇歇……”
蘭青彎了彎眼睛,“嗯,那你好好靜修,我先去休整一下。”
蘭青終是走了,讓佟錦大鬆了口氣,回過頭,見靜雲和曼音也是一臉古怪神色,倒是崔嬤嬤不以爲意,畢竟蘭青說的也算是實情,而且相比起新婚夜那天堅持要洞房的舉動,現在不過是嘴裡說說而己……
佟錦面色微菜地回了房間,又譴走了衆人,這才托腮細想。
是太熱情、太不加掩飾了吧?所以覺得不對。
蘭青那個人,雖然悶騷得厲害,私底下也不乏火熱的言語和舉動,但在衆人面前,他向來是沉着穩重,雲淡風輕的。那今天這樣……還和王妃吵了架,是爲什麼呢?
佟錦想了半天,覺得應該和她這次的中毒事件有關,可具體爲什麼又說不出來,只能暫時觀望。
蘭青修整了一下後,晚上又來了,這次倒沒說什麼,只在門外陪着佟錦坐了一會。雖不得見面,但這樣的氛圍讓佟錦極爲受用。
接連幾天,蘭青都能想出這樣或者那樣的陪伴方式。有時候還會送一些小禮物,次數多了,佟錦便也想些回禮。夫妻兩個你來我往,雖有一門之隔。但彼此間的那分心意卻是濃稠厚重,無可比擬。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天邊明月高懸,譴下隨侍,夫妻兩個隔着門扇共賞明月,佟錦終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真會破壞氣氛。”蘭青輕笑了一下,“彆着急,應該就快了。”
“什麼?”佟錦想了想。“你覺得想害我的人就在我身邊?”
“你覺得呢?”蘭青的聲音壓得很低,在這樣的月夜裡聽起來帶着一種別樣的沉啞,“你這人,平日裡多不小心,想在膳食上謀害你,你必活不到現在,可那下毒之人卻獨獨選在你要進宮的時候……”千忍萬忍,他還是禁不住說了句,“吃食也是隨便帶進宮去的麼?你平時百精百靈,偏偏有些時候一竅不開!”
佟錦啞口無言。或許是新婚帶給她的喜悅讓她降低了一切戒心,所有的事情看在眼中都變得簡單了許多,直到下毒事件的發生,纔算是長了記性。
“所以……下毒的人不是要害我。是嗎?是知道我要將東西帶進宮裡……”
“不,就是要害你。”蘭青語氣淡淡,卻極爲堅定,“要害的不是你的性命,而是要你生不如死。若太后真的因你出了事情……”
皎皎的月光之下,聽着這樣的話語,佟錦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我……我並未與誰結下這樣的深仇大恨……”
“人心難度。”夜風輕輕,送來如此四字。
佟錦沉默了一陣子,“可……我那天並未說東西是要帶給太后的……”
“你那天已用過早膳了,不是嗎?”蘭青毫不急躁,緩緩而述,“既已用過早膳,再做的東西必不是給自己吃的,就算不是太后,你拿給其他人吃……若是靜雲或者曼音吃了,你會如何?”
佟錦怔怔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帶出去的食物,必不會給仇人吃,如果真像蘭青說的那樣,她縱然不會自責而死,也必定傷心痛苦,難過一生吧?
“這麼說……是小廚房的人……”她訥訥地,仍是想不出到底與誰結了這麼大的仇怨。
“未必。”蘭青語氣悠悠,“清知園裡下人衆多,王府裡的、你帶過來的、還有宮裡賜下的,誰都有可能。”
“所以……”所以……佟錦心頭猛然一緊,蘭青近來的所作所爲,在她心頭剎時有了答案!她心中一急,頓時站了起來。
“坐下。”蘭青還是不急不躁的,“不會有事。”
佟錦瞪着門板,似要將門板瞪穿,“我不會配合你的。”
“都已經做到這種地步了……”蘭青的聲音停頓了一會,“錦兒……”
佟錦最怕他這樣叫她,不由得撇過臉去,不受他的誘*惑。
“把手伸過來。”門外的聲音近了些,似乎是他貼近了一點。
藉着月光,佟錦見到門頁間那不寬的縫隙裡探進一隻手指,因縫隙過窄,只探進一點指尖。
看着那白皙的指尖,佟錦心頭又酸又漲,說不清是什麼心思。
害她的人不爲取她性命,只爲讓她痛苦,如今她與蘭青新婚燕爾感情濃厚,若是蘭青因她出事……佟錦不敢再想下去。
“不把那個人找出來,我做什麼都不會安心。”
緩緩坐下,同樣探入手去,接觸到他略帶涼意的指尖,感覺到他輕輕的摩挲,佟錦心裡微微一縮。
“你和王妃吵架……”
蘭青難得地沉默了許久,“那是……其他的事情……”
佟錦知道他說的是真正的原因,而並非向外界公佈的那樣,他是因王妃沒有照看好她而動怒。
佟錦心念飛轉,還在想着如何能讓他放棄原有的念頭,便又聽他說:“我早就說了,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包括成爲靈藥師、包括尋訪那位高人,都不是爲了別人……佟錦,”他鮮少這樣正式地叫她的名字,“沒有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會變得毫無意義可言。”
“那很危險……”以身爲餌,面對的又是不知根底的敵人……
聽她這麼說,他的聲音中便帶了淡淡的不滿。“會比你連原因都不清楚就惹了這麼大的麻煩更危險麼?”
佟錦無話可說,她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到底是誰要這麼害她。簡直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就算是柳氏……她抿了抿脣。“你說,會是柳冰雲嗎?畢竟佟玉帛是因爲我……”
“不排除這個可能。”蘭青嘆了口氣,“你只需配合我就好,這幾日待下人寬鬆一些,最好再做些吃食給我……放心,我會倍加小心的。”說着他輕笑,“你這麼粗心。連得罪了什麼人都不知道,我怎麼能不留着性命看好你。”
佟錦看着門板間的那點縫隙,隱約的人影透了過來,怔忡良久。
原來還是有人可以給她依靠的,她擔心、她害怕、她想要他陪在身邊,可同時又怕他回來也是難解死局,不僅讓他擔憂受怕,還怕他因此產生自己無用的想法,不是不信任他,只是……她曾瞭解過他的心有多麼敏感。所以寧可獨自承受,也不願他產生一丁點無力的錯覺。
“放心,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我一直陪着你。”
佟錦擡起頭,睜大眼睛瞪着天上的月亮。努力忍回眼中升起的脹熱。
“蘭青。”她細聲開口,“你想知道……我那個世界的事嗎?”
月夜清朗,尚帶初春寒意,分守門邊的兩人輕倚在門邊,悄聲細語,不知說出多少深情厚意。
第二天佟錦起得很晚,日上三杆纔打着哈欠起了身,又在曼音和辜大娘的服侍下用了早膳。
自辜大娘能起牀開始,佟錦的膳食便再不假手於他人,全部由辜大娘負責,由做到吃,辜大娘俱都隨時侍奉,又有曼音試菜,佟錦膳食的安全性一時間達到了五星級。
“今天駙馬送來了什麼?”佟錦隨口問道。
曼音道:“公主剛剛用的梅子茶便是駙馬送來的,駙馬說公主日夜憂心胃口不好,特別來給公主開胃的。”
“他倒有心。”佟錦笑笑,“那今日我也給駙馬做樣吃食,辜大娘,你說做什麼簡單又好吃?”
辜大娘圍着面紗,平時雖侍候佟錦用膳,卻鮮少說話,此時靦腆一笑,“做什麼都好,最重要的是公主對駙馬的一片心意……”說着話,眼圈不由紅了。
佟錦愣了愣,放柔聲音,“可是想到了家人?”
辜大娘連忙跪下,“讓公主憂心了。”
佟錦嘆了一聲,“你與我說說罷,那紈絝子弟家中有何背景,爲何連官府都不敢管?”
辜大娘一聽這話,眼淚瞬間流下,“公主……”已是泣不成聲。
佟錦安撫兩句,辜大娘的哭聲漸漸平息了些,“公主近來雜事繁多,不必再爲我之事費心,只盼這件事趕快過去,到時公主若仍懷憐憫之意,我定當如實相告。”
佟錦點點頭,爲辜大娘的善解人意又多了幾分好感。
當日佟錦第一次動手做了些點心讓靜雲送了出去,崔嬤嬤很不贊同,覺得點心有毒之事才過了幾天,怎麼還學不乖?連勸了兩次,可佟錦都沒有聽,崔嬤嬤便不再勸說,只是冷了臉,不再理會佟錦的任何事。
送去的點心很快收到了反饋,蘭青高度肯定了佟錦的手藝,並鼓勵她再接再勵,佟錦也信心高漲,幾乎每日都要做些點心小菜送出去,如此過了七八日,並無半點異樣,讓佟錦擔心的同時也有些泄氣。
蘭青卻絲毫不受影響,照樣每天成批的東西送進來,有時候是首飾,有時候是玉器,有時候是香囊,還有一些精巧小物,沒幾天佟錦就不得不另僻了一間屋子來裝這些東西,不過對蘭青的心意她總是難捨,時不時的就會去翻看一遍。
“公主這幾日似乎越起越晚了。”這日早上曼音扶起佟錦。
佟錦半睜着眼,擡手摸了摸額頭,“沒事,可能是這幾天連續觀月,睡得晚了。”說着話又打了個大哈欠,人也懨懨的,沒有半點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