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東西先放在這吧。”時剛過午,佟錦又犯困了,指指案板上做了一半的點心,“誰也不許動,等我睡醒了再做給駙馬吃。”
曼音當即應聲,又譴了線兒在這看着,便跟着佟錦回房,服侍她午睡。
佟錦這副沒精神的模樣看在崔嬤嬤眼中,心中不由一動,“公主這樣子也有幾日了,要不要請個御醫來看看……”話說到這裡,聲音嘎然而止。
崔嬤嬤自宮中出來,本就對女人的一些事情很是上心,原是心有懷疑,可算算時間,若是她的懷疑成了真,那她現在的這位小主子,恐怕得不到什麼好果子吃。
崔嬤嬤驚疑不定,佟錦倒沒什麼自覺,起了牀後依然無所事事地“清修”,看看書賞賞花,吃吃點心喝喝茶。崔嬤嬤因這幾日佟錦不再聽她的話而心有不快,加上佟錦又只讓她負責查驗廚房食材的事,其他身邊事務一律不許她插手,她心裡便覺得佟錦還是不相信她,既然如此,她也無謂對佟錦盡心,於是便不再與佟錦說些什麼着緊的話,可心裡總是有事,便又讓曼音換雪耳給佟錦吃,不讓她再沾茶水。
曼音莫明其妙的,但也照着做了,好在佟錦並不挑食,不管拿來什麼全都如數吞下。
看佟錦對自己的異樣一無所覺似的,崔嬤嬤又急又惱,連帶着這幾日的脾氣也跟着大起來,辜大娘直笑道:“嬤嬤不若也吃些雪耳,可以降火氣。”
辜大娘的經歷坎坷,縱然如崔嬤嬤這般看盡後宮醜惡的硬心腸也不由爲之感嘆唏噓,是而這些日子來待別人尚有幾分嚴厲,和對辜大娘卻總是放緩了臉色,一來二去的,辜大娘也察覺到崔嬤嬤面冷心熱,兩個人逐漸熟絡起來。
崔嬤嬤哼了哼,這事卻是不能和任何人說,弄得她心裡犯難。這件事若是將來被太后察覺,作爲間諜被派到佟錦身邊的自己無疑是最失職的一個,可若是現在就把這事報到太后那裡去是真是假尚難定論,如若一旦是真,太后也不可能拿有了身孕佟錦怎樣,反倒是自己裡外不是人。
“老姐姐有什麼心事難解?要是實在想不能,不妨與我說說?你看我,歷經這樣的事,不也是好好的活着?”辜大娘看崔嬤嬤臉色越加不好開口勸了一句。
崔嬤嬤看了眼辜大娘,心道你那哪叫什麼“好好的活着”?不過這話卻是不能說,只是臉色到底緩和了些,搖了搖頭。
辜大娘也不追問,一邊做着手裡的線活一邊說:“想不通那便不要想了,左右是自己的事,實在不行就自認倒黴,也比這麼糾着要好。”說完擡頭看了崔嬤嬤一眼見她仍是面色不愉,便笑道:“若是事關他人……尤其是事關主子,那就更不用擔心了,有些事,主子未必不知道,只是不與我們說罷了。”
聽着她的話,崔嬤嬤怔了怔,覺得辜大娘是不是也看出了什麼,再細細一想,也對,佟錦對她不信任,所以遇事不會與她交代,她怎知人家不是早就知情?說不定佟錦還在防着她怕她把這件事上報給太后呢。
如此一想,崔嬤嬤的臉色就又落了幾分,辜大娘在旁看着滿眼的疑惑,卻也不再發問,由她自己去想。
崔嬤嬤最終決定對這事視而不見,將來萬一出了什麼事,她在太后那邊頂多就是個“視察不明”之過,好過兩邊得罪、兩邊不討好,不過原先因佟錦聽她勸告而產生的那點親近之情還是淡了不少,每日雖也時常跟在佟錦身邊,卻再鮮少說話。
又過了兩日,佟錦嗜睡的病狀明顯加重,人也懶懶的,經常賴在一個地方一賴就是一個時辰,吃飯的口味也開始發生變化。
“這是公主交代的梅子餅,”辜大娘親手奉上一盤小餅,待曼音用銀針銀石一一試過,又先吃了一小塊,等了會確認無礙後,這才端到佟錦面前。
佟錦拈起一塊小餅咬了一口,皺了皺眉,“唔……不夠酸,明天再多加些梅子進來吧。”
辜大娘低聲應下,又拿過另幾盤小點俱都讓曼音一一試毒過後,這才退了下去。
公主疑似有孕,這個消息在清知園裡迅速而無聲地散佈開來,只要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到,但既沒人敢去問佟錦,更沒人敢私下議論,人人都想到了事情的關鍵所在--公主成婚纔將將一個月,就算有了身孕,又豈會這麼早就看得出來?
因爲沒人敢亂嚼舌根,這件事被很好地控制在清知園的範圍之內,又因佟錦“清修”的原因,清知園大門緊閉,除了靜雲曼音幾個得了公主特許的近身隨侍可以出入外,清知園裡的人都像是與世隔絕一般,根本與外界通不得半點消息。
“老姐姐……”這日辜大娘來尋崔嬤嬤,“可見到了祿公公?我找他有些要緊的事。”
崔嬤嬤奇道:“你有什麼事要找他?他侄子得了一個女兒,公主特許了他一日假期,讓他去看看侄孫。”
辜大娘有些失望,“我之前託祿公公買些藥劓進來,昨日見了他卻是忘了問,那些藥材我有急用……”
崔嬤嬤面色一變,“這個當口,你還敢私自從府外買進藥材,你膽子也真大!”
辜大娘一愣,“有何不妥?”
崔嬤嬤道:“公主前些日子被人毒害,還險些連累了太后一事你難道不知?現在風波未平,一個不小心,便要惹禍上身!”
辜大娘嚇得怔了半天,最後竟手軟腿軟,站都站不穩了,“這、這可如何是好?我原還剩了一些,爲拿取方便就放在廚房……”
崔嬤嬤眉頭緊皺,“是用來做什麼的藥材?”
“只是一些薄荷冰片等物。”辜大娘扶着門框穩住身子,“因做膳食我手上常有些燙傷,用這些東西磨了粉調成藥膏用的。”
“真是糊塗。”崔嬤嬤語氣嚴厲,卻也不帶什麼急色,她知道辜大娘很緊張自己的雙手,平日裡都小心地縮在袖中,前段時間還見她戴了一副棉手套,就怕出了什麼意外不能再以手藝搏得立足之地,是而十分小心謹慎,倒也可以理解。
“就算是普通藥物,也不能放在廚房好在只是些尋常藥粉,一會取出來也便罷了。”
話雖這麼說,辜大娘還是受驚不淺,又道:“難怪我之前託付祿公公的時候他面現奇色,原來竟是我糊塗了……不行。”她轉身就往門外走,“得趕快取回來才行。”
她這一急,轉身的時候未回留意趔趄了一下,崔嬤嬤扶她一把,“慌什麼?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
辜大娘卻是心急如焚,“老姐姐,你可知道我歷盡多少苦難才能成爲公主家奴?我家數條人命的冤屈還指望公主替我沉冤昭雪,若因我一時疏忽讓人懷疑我意圖對公主不軌,我這輩子便再無指望,活着也是多餘了!”
“你先別急。”崔嬤嬤嘆了一聲,“你這慌慌張張的樣子現在去反而引人懷疑,左右我也要去廚房查驗食材,便替你去看看吧。”
辜大娘千恩萬謝,也覺得自己的樣子太過引人注目,當下便將藥材放置的地方告訴了崔嬤嬤。
崔嬤嬤雖然不太滿意佟錦只派給她查驗食材的活,卻也知道這件事事關重大,所以並不敢怠慢,每日清晨午後都會準時到廚房查驗,食材的用取補充,都仔細地記錄在案。
崔嬤嬤到了廚房,仔細地查驗了廚房剩餘的食材後,便依着辜大娘所言在置物架子上看到了一個普通的瓷瓶,若是不仔細看極易與案板旁其他裝着調味料的瓶子弄混,不過這竈臺是專門爲佟錦使用的,也就是隻有辜大娘在用,她自己明白裝的是什麼,倒也不怕弄混。
崔嬤嬤回到房間的時候辜大娘仍在,臉色已好了許多崔嬤嬤道:“那瓶子放在那並不顯眼,因線兒留在廚房裡看守公主的點心,我便沒有帶出來,你穩穩心神,將來找機會帶出來也就是了,不用擔心。”
辜大娘點着頭,“勞煩老姐姐了。”
到了下午,佟錦起了牀,又叫了辜大娘一起到廚房繼續做中午沒做完的點心,不想麪糰才揉了兩下,辜大娘的手便有些發青,還帶着微微的腫脹,嚇得負責看守的線兒“嗵”地一聲跪倒在地,“公主饒命,我守在這裡寸步未離……哦,崔嬤嬤來過!”
佟錦的臉色有些發白,盯着辜大娘的手,許久也沒說上一句話。
“公主……”辜大娘接觸到佟錦的眼神,雙腿一軟跪在佟錦面前,雙脣不停地顫抖,“不是我……”
佟錦恍了恍神,想到這些點心是做給蘭青的,心裡便有一股怒火油然而生!
就算是個局,設局與真的有人下毒,兩者的心情還是有着天壤之別。
“找個大夫給辜大娘看看。”佟錦定了定神,緩緩開口,“這件事不可外傳,曼音,你去叫駙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