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其昌和寧非還要把漠北的事向昭明帝回稟,昭明帝便帶着他倆去了御書房。其實阿九也想跟着一塊走的,但看到太后娘娘那殷殷的目光他就留了下來。
上一世她的父母緣淺,爸媽關心她只是因爲她能爲他們帶來利益,他們更看重的是他們的兒子她的哥哥,哪怕他連她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媽媽看上去很疼愛她,但最常做的事就是讓她去爺爺那裡替哥哥多爭取好處,說她是女孩子,早晚是潑出去的水,要想在婆家過好日子還是得靠孃家,靠哥哥,哥哥好了她才能好。
可她卻清楚地知道,憑她哥哥的能力,她就是幫的再多,他也好不了。不是有句話叫“爛泥扶不上牆嗎?”她的哥哥就是那堆爛泥。而且依着她哥哥薄涼的性子,怎麼可能會管她的死活?
就是因爲知道,所以她漸漸地就很少回家了,她已經過了要爸媽疼愛的年紀,他們偏心就偏心吧,反正她也這樣長大了。
這一世的母親是太后,他出生後就被迫分離,現在纔是他們母子頭一回見面,可阿九能感覺得到太后對他的感情是真的,她眼裡的慈愛是一點都不虛假的,她是真的愛自己這個從而見過的兒子。阿九真不忍心傷害這份慈母心腸。
果然,太后見阿九願意留在慈恩宮陪她說話十分高興,目光更加柔和,“小九,你喜歡吃什麼?母后讓御膳房給你做去。”
阿九笑着,“母后,不用那麼麻煩,我什麼都吃,不挑食的。”
阿九這話一說出來,太后的臉上浮上心疼的表情,覺得阿九受了大委屈了,“怎麼能是麻煩呢?你現在是王爺,這宮裡除了母后和你皇兄,就屬你的身份貴重了,在這宮裡,我兒想要做什麼都行,我看哪個敢說三道四?”
阿九眨了下眼睛,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那兒子就多謝母后操心了。”
一句兒子哄得太后眉開眼笑,把阿九的手攥得緊緊的,“藍月,你親自去趟御膳房,讓他們整幾樣清淡可口的。”她頭也不轉地吩咐,眼睛一刻也捨不得離開阿九身上。
安靜站在一旁的桃花忍不住撇了撇嘴,心中腹誹:什麼都吃不挑食?呵呵,公子的那張嘴是最挑剔的了,味道稍有不對他就擰着眉不吃,逼着她大半夜起來給他弄吃的,他現在怎麼有臉說自己不挑食的?
許是桃花的動作有點大,太后娘娘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扭頭問阿九,“這個丫頭就是你身邊的桃花吧?小模樣長得挺招人疼的。”
阿九點頭,一邊給桃花使眼色,一邊道:“可不就是桃花嗎?母后您都知道了?桃花也是個命苦的,燒得都昏迷了家人也不管,幸虧遇到了兒子,把她撿回去養這麼大。”想了想他湊近太后耳邊輕語了幾句。
太后分外詫異,“真的?”一邊擡眸細細打量着桃花。
阿九很肯定地點頭,“當然是真的,兒子就是在那把她撿回去的,所以說嘛知人知面不知心。”權衡了一下,阿九把桃花的身世向太后娘娘漏了一些,因爲他不希望桃花被太后當成是無依無靠的小孤女,宋相爺雖然人渣了一些,但是他丞相的身份還是可以借用一下的。
“這話倒是實在。”太后娘娘眼睛閃了閃,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看向桃花的目光又憐憫又柔和,“可憐見的,身份上與你倒也是般配,你若是有意也不是不行。”太后娘娘誤解了阿九的意思,還以爲他點破桃花的身世是想娶她做王妃。
對此她倒是沒什麼意見,婚姻大事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娶誰畢竟是要和小九過一輩子,還是得合小九的心思才成。小九受了那麼多的苦,太后娘娘補償他都還來不及呢,自然不會逆了他的心思。
阿九失笑,搖頭,道:“母后您想多了,您忘了我是佛子嗎?我是把桃花當妹妹養的,回頭我給她挑個好夫婿還得勞煩您給賜婚呢,桃花,還不快過來拜見太后娘娘?”
桃花立刻上前,撲通就跪在了地上,脆生生地道:“桃花給太后老佛爺請安,願太后福泰安康,長壽千歲。”一點都不怯場。
太后娘娘被逗樂了,哎呦,瞧這丫頭嘴巧的,這管聲音可真好聽。“老佛爺,這詞倒是新鮮呀!”她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管她叫老佛爺,不過這個稱呼也的確取悅了她。她一高興就一時忘了阿九是佛子不能成親之事。
桃花眨巴了下眼睛,“回太后老佛爺的話,我們公子,啊不,是我們王爺,我們王爺是佛子呀,您是佛子之母,自然就是老佛爺了。”
阿九嘴角抽了一下,明明是他給她講過慈禧老佛爺的故事,這丫頭反倒拿他是佛子這事來拍太后的馬屁,居然還給她拍上去了。阿九隱晦地給桃花一個眼神,示意她悠着點,別玩託了。
桃花回了一個眼神給阿九,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放心吧,我肯定會幫您哄着太后娘娘,讓她想不起來您的婚事,我辦事您放心,什麼時候掉過鏈子?
阿九挑了挑眉便沒有作聲,他坐在一旁安靜地聽桃花和太后說話,確切地說是桃花在說,太后在聽。
桃花特別有講故事的天賦,說出來的話有趣,臉上的表情也豐富,再加上肢體語言,把太后和一衆宮女太監唬得一愣一愣的,全盯着她催促她快點往下說。
阿九不由啞然失笑,這個小桃花呀!
慈恩宮裡熱熱鬧鬧,皇后和諸妃那裡就與之相反了,氣氛特別冷凝。尤其是皇后的坤寧宮,一身盛裝打扮的皇后娘娘沉着臉坐在上首,目光陰鷲,一言不發。殿內的太監和宮女都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就是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就在此時,皇后的心腹太監匆匆進了殿內,“皇后娘娘,聖上帶着徐大將軍和鎮北將軍去了御書房。”
皇后驀然一驚,臉色更加陰沉了,“九王爺呢?”她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心腹太監一腦門子汗,也不敢伸手擦一下,“回皇后娘娘,九王爺還在慈恩宮陪着太后娘娘。”
皇后聽了猛地站起身,袖子一梻,就把手把桌上的茶杯掃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在這安靜無比的殿內顯得十分刺耳,衆人嚇得慌忙跪地,“娘娘息怒。”
“息怒,息怒,本宮息不了怒。”皇后臉上扭曲着,只覺得心中有一股邪火怎麼也發不出來。
太后和聖上跟九王爺母子兄弟相認,她這個作爲皇嫂的皇后怎麼就不能在場了?可聖上偏偏下了口諭,誰都不許到慈恩宮來,連她這個皇后都不行。聖上這是把她這個皇后放在哪裡了?
她以爲怎麼說她也是中宮之主,聖上總會傳她過去讓九王爺給她見個禮請個安的,誰知道聖上壓根就沒這個打算。她現在閉着眼都知道德妃賢妃淑妃她們是如何嘲諷她的。
一個沒有皇子傍身,又不受聖上寵愛的皇后,誰人會把她放在眼裡?待聖上百年之後,自己還不是由着她們拿捏?
不,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皇子,她一定要生個自己的小皇子。
想到這裡,皇后臉上的怒氣散了一些,但仍然皺着眉頭,對心腹太監道:“你到承恩公府上去一趟,跟承恩公夫人說讓她明日進宮來,本宮想她了。”承恩公夫人是她的母親,求子這等大事交給別人她不放心。
誠如皇后預料的那樣,後宮之中都等着看她的笑話呢,別的妃嬪沒有資格踏進慈恩宮,她們心中雖然不舒服,但當知道連皇后都被拒絕在外的時候,她們平衡了,轉而看起了皇后娘娘的笑話。
呵呵,一個無子無寵的皇后,她們還真不放在眼裡。
德妃眯着眼睛倚在美人靠上,兩個小宮女正垂着頭給她捶腿,她的嘴角微微翹起,昭示着她心情很好的樣子。
一陣腳步聲響起,“娘娘。”她的大宮女雲姑姑輕聲喚道。
德妃慢慢睜開眼睛,瞧了一眼下頭跪着的太監,慢條斯理地道:“說吧,都瞧見了什麼?”
跪着的太監道:“回娘娘,奴才看到聖上已經離開了慈恩宮去了御書房,徐大將軍和鎮北將軍也跟着一起去了。”頓了一下他又道:“娘娘,奴才還瞧見了坤寧宮的張才公公。”
“你瞧見他就對了。”德妃緩緩點頭,嘴角浮上一抹譏誚,連她這個德妃都派人出去打聽,皇后娘娘怎麼能坐得住?不過派出的是張才這個坤寧宮總管太監,真不知她是蠢呢?還是蠢呢?
“九王爺呢?”德妃又問。
“奴才沒有看到,一直在慈恩宮沒有出來。”太監恭敬地回答。
德妃的眉頭蹙了一下,看來太后對這個從未謀面的兒子比她想象中還要重視呀!要是能把他拉攏過來倒也是份不小的助力。回頭三皇子進宮她得囑咐一番,也虧得三皇子機敏,在九王爺名聲不顯只是個小舉人時就結識了他,現在又多了叔侄的關係,走動起來倒也顯得自然。
鍾翠宮裡的賢妃娘娘正擡着手瞧着她新染的指甲,覺得比上一回的顏色要正要紅,她滿意的勾了勾嘴角,“賞!”
伺候她指甲的宮女立刻跪在地上謝恩,“奴才謝娘娘賞賜。”接過大宮女遞過來的金手鐲,臉上的笑容怎麼也抑制不住。
其他的宮女和太監都非常羨慕,那金手鐲足有二指寬,雖然式樣不新穎,但分量足呀!能換不少銀子呢,對他們這些伺候人的宮女太監來說還是這樣的賞賜最實惠。
其中有一個機靈的太監眼珠子一轉,上前小意道:“娘娘,奴才剛纔在外頭遇到坤寧宮和玉鳴宮的人了,奴才就在外頭多呆了一會,瞧見咱們聖上領着徐大將軍跟鎮北將軍往御書房去了。”
賢妃擡眸掃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道:“你倒是個機靈的,也賞吧。”
那太監喜笑顏開,“謝娘娘,謝娘娘!”並趁機提議道:“要不奴才再出去打探一番?”
本以爲賢妃會答應的,畢竟連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都派人去慈恩宮探聽消息。賢妃卻擺擺手,“不用!”
那太監只好不甘心地退下了,眼珠子轉了轉,心道:一會跟人換個班自己溜出去,要是真打探到什麼重要的消息,娘娘還不得重重有賞?
賢妃娘娘卻像是長了眼睛似的,道:“作爲奴才最重要的是聽話,主子沒讓你們做的事情切不可自作主張,否則惹來禍事可別怪本宮不講情面。都聽到了沒有?”
冷冷清清的聲音卻透着威嚴,讓殿內的衆人都心頭一凜,尤其是那個機靈的太監,腿都嚇軟了,哪裡還敢有什麼其他的心思。
殿內的奴才們退下後,大宮女拂衣奉承道:“娘娘就是宅心仁厚。”
賢妃哼了一聲,道:“本宮是怕他們替本宮惹了麻煩,本宮雖不怕,卻煩。”
“那也是娘娘仁慈。”拂衣道,然後眼底閃過遲疑,“娘娘,咱們真的不派人打探嗎?聖上可有些日子沒來了。”
賢妃瞧着自己瑩白如玉的手,不以爲然地道:“打探什麼?本宮身前只有一位公主,用得着着急上火嗎?至於聖上,他雖然沒來咱們宮裡,不也沒去別人那裡嗎?”
她只生了一位公主,今年十四了,她只要牢牢把住聖寵爲女兒選個好駙馬就足夠了,至於誰當太子,誰繼承皇位,跟她的關係大嗎?無論誰上位她也不過是個太妃,與其想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祈求聖上活得長久一些呢,只有聖上在,她才能活得尊嚴恣意。這一點她向來瞧得清楚。
而聖上願意寵着她,樂意到她宮裡來,何嘗沒有這方面的原因?只要德妃那個自以爲精明的,還三番兩次地想要拉攏她,不就是瞧中她背後的勢力了嗎?
呵呵,當她是蠢的嗎?三皇子上位恐怕第一個就得拿她開刀了,誰讓她孃家勢大呢?所以對於自己只生了一個公主,賢妃一點不滿都沒有,甚至是非常高興的。幸虧是生了公主,聖上才能放心地任用她的父兄,要是真生下個皇子,趙家滿門恐怕都得賠進去。所以賢妃非常寵愛自己所出的公主靈緋。
御書房裡,徐其昌和寧非向昭明帝回稟了漠北之事,昭明帝靜靜地聽着,笑意漸漸浮上面頰,神情越來越驕傲。
“你是說有不少江湖中人前往漠北助陣?”昭明帝看着徐其昌和寧非。
徐其昌垂首道:“是,聖上!有近萬江湖中人自發前來助戰,漠北兵力不足,他們倒也真派上了好用場。這都是聖上您威名遠播,連江湖草莽都身受感召。”
寧非撇嘴,覺得他爹可真不要臉,什麼威名遠播,身受感召,那些江湖人明明是衝着阿九去的,他們都是阿九的朋友好不好?
“好!好!”昭明帝高興的朗聲大笑,笑過之後斜睨着徐其昌,“你個老小子也學會拍朕的馬屁了?朕有自知之明,朕雖自詡勤政愛民,但還真沒到你說的那個程度。”
寧非立刻拍了一記馬屁,“聖上英明!嘿嘿,好讓聖上知道,那些江湖人其實都是衝着阿九去了,阿九的英雄帖在江湖上可有用了,光是少林就去了兩千武僧,連吃食他們都自己一路化緣,羅漢陣可厲害了,兩千人就纏鬥了匈奴上萬呢。”他趁機替阿九表功。
徐其昌卻趕忙請罪,“犬子口無遮攔冒犯天威,還望聖上贖罪。”
寧非不願意了,不滿地道:“爹,我跟聖上說的都是實話。”擡頭對昭明帝繼續道:“聖上,臣真的說的都是實話,阿九,不對,是九王爺,九王爺真的可厲害了,幫臣良多,臣的功勞裡有一大半是他的。”
“住嘴,聖上跟前豈容你多嘴多舌。”徐其昌心中惶恐,生怕聖上怪罪,“聖上,臣這兒子在民間長大,不懂規矩,聖上恕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