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還不快向聖上請罪?”徐其昌回頭呵斥寧非,眼含擔憂,這個臭小子,膽子怎麼這麼大!當着聖上的面誇讚九王爺,聖上若是吃心,對誰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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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非卻感受不到他爹的心情,臉上帶着一股子的不樂意,跪在地上抿着嘴不吱聲,氣得徐其昌恨不得能踹他兩腳,只好自己替他請罪。
昭明帝卻面帶微笑,擡手止住了徐其昌,“哎,徐愛卿這是何意?難道朕就是那等不通情理的昏君嗎?在愛卿看來朕就這麼沒有容人之量?”
“臣惶恐!臣不是這個意思,聖上自然是——”徐其昌正絞盡腦汁想着詞,昭明帝卻根本就不理會他,反而饒有興味地問寧非,“那些江湖人都是小九的朋友嗎?朕瞧着他也不是個愛搭理人的性子,在江湖上居然有這麼多的朋友。”
寧非點頭,認真地道:“九王爺雖然性子冷清,但爲人卻十分仗義,那些江湖人大多是受了九王爺的恩情,九王爺自己沒當回事,江湖中人都是直性子恩怨分明,九王爺對他們有恩,他們自然想着要報答。要說是朋友還真算不上,他們中的很多人九王爺也只是見過一面。”
話鋒一轉,寧非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瞞聖上,九王爺其實對臣也有救命之恩呢,要是沒有九王爺相救,臣還是大頭兵時就死在關外的沼澤地了。臣能夠得知身世與家父相認也是多虧了九王爺,所以臣這輩子都感激九王爺。”年輕的寧非臉上鄭重而真誠。
“哦?”昭明帝來了興趣,“難怪你與小九關係這般好,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說起認識,寧非就更加不好意思了,“那時臣還是個大頭兵,一身的市井之氣,九王爺初入漠北之時,臣瞧着九王爺生得好,硬湊上去死纏爛打纔跟九王爺做成朋友的。”
昭明帝哈哈大笑,“居然是因爲小九生得好看,你也是個有趣的!小九就沒有嫌棄你?”眸中閃着戲謔。
寧非也跟着傻笑,“當然嫌棄了,一開始九王爺根本就不搭理臣,小桃花見了臣更是恨不得能揍臣一頓,就是現在她瞧臣都不大順眼。”寧非一臉委屈地說着,“不過後來九王爺就不嫌棄臣了,他說臣憊賴似潑皮,卻不失赤子之心,可以爲友。”
昭明帝微微頷首,“不錯,鎮北將軍確有赤子之心。”赤子之心好呀!他最喜歡赤子之心的臣子了,朝堂上已經有那麼多城府深沉的老狐狸,還是留有赤子之心的年輕臣子瞧着順眼啊!
昭明帝看着寧非的目光更加和藹了,問:“鎮北將軍這樣很好,對了,愛卿叫什麼來着?”他輕撫額頭,作思考狀。
“回聖上,臣叫寧非!”
“回聖上,犬子名曰徐令展!”
寧非和徐其昌異口同聲地說道,然後徐其昌瞪了寧非一眼,解釋道:“當初犬子生下來臣便給他取名徐令展,希望他長大之後能一展抱負爲國效力,寧非是他流落在外的名字,隨母性。”
寧非似乎不大滿意他爹的解釋,小聲的嘟囔着,“徐令展,與斬同音,斬殺,斬頭,多不吉利!寧非多好,寧折不彎,明辨是非,都叫了十九年了,改什麼改?”
他見昭明帝沒有生氣,便大着膽子求道:“聖上,臣覺得還是寧非這個名字好,臣能不能不改名?”
昭明帝眉梢一挑,看向徐其昌,“徐愛卿,朕的鎮北將軍能不能不改名?”
徐其昌面帶難色,道:“回聖上,徐令展這個名字已經上了族譜。”暗裡又瞪了兒子一眼,這臭小子怎麼就這麼多事?這不是傳說中的坑爹嗎?哪個羨慕他有個好兒子的?趕緊過來領走!
寧非的臉上浮上失望,昭明帝見了想了想道:“徐愛卿,朕的鎮北將軍不是尚未取字嗎?朕覺得寧非這兩個字作他的字也挺好,愛卿意下如何?”
徐其昌心中腹誹,聖上這是什麼意思?一個一個“朕的鎮北將軍”,明明是他的兒子好不?聖上這是要跟他搶兒子?這可不行!可聖上都已經開口,他若是拒絕會不會拂了聖上的面子?
就在徐其昌左右爲難之際,寧非眼睛一亮,已經跪地謝恩了,“臣多謝聖上賜字,徐令展,字寧非,徐寧非,嘿嘿,還是聖上聰明,聖上,謝謝您!”寧非歡喜着,面露感激。
徐其昌再多的不滿也只得嚥下,捏着鼻子也跟着謝恩。
昭明帝看着寧非年輕而充滿活力的臉,心裡特別高興,他就喜歡寧非身上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勁兒,還有那股昂揚向上的虎氣!
看完了寧非,昭明帝又把目光轉向徐其昌,與年輕的寧非相比,正當壯年的徐其昌都成了老臉,昭明帝嫌棄地撇了下嘴,心中感嘆,老了,徐其昌老了!自己也老了!
出了御書房走到無人處,徐其昌左右瞧了一眼就照寧非的後腦勺給了一下子,“我打死你個作妖的臭小子,聖上跟前也是你能放肆的嗎?你能耐了是吧?”
寧非正高興地瞧着宮中的景緻呢,猝不及防被他爹給揍了一下子,他嗷的一嗓子就跳了起來,捂着頭滿臉怒氣地瞪着他爹,“我怎麼了我?我作什麼妖放什麼肆了?聖上可喜歡我了,給我賜字還賞我黃金,爹,我看你是嫉妒我在聖上跟前比你更有臉面吧?我,我都老大的人了,你還揍我,這讓我的臉往哪兒擱?”寧非十分委屈。
寧非不委屈還好,他這一委屈,他爹徐其昌恨不得能把鞋子脫了抽他,顧忌着是在宮裡不大雅觀,就伸手照着他的後腦勺又給了一巴掌。這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徐其昌覺得很解氣,加之手感也不錯,就揍上癮了,“你還有理了?你臉往哪擱?你怎麼不想想你老子的臉往哪擱?你這麼渾身都是戲九王爺知道不?你個不孝子,你個熊孩子,我讓你犟嘴?讓你犟嘴?以爲有聖上撐腰我就拿你沒辦法了是吧?臭小子給我記住了,我是老子!”
徐其昌一邊數落着一邊揍,把寧非揍得抱頭鼠竄,“有話好好說你打人幹什麼?你怎麼還揍上癮了?有你這樣當人家爹的嗎?我到底是不是你親兒子?你再不住手我可找聖上爲我做主去了啊!”寧非可憋屈了,若是換個人這樣揍他,他早還手揍回去了,可誰讓這是他爹呢,他總不能把他爹給揍了吧?
徐其昌繼續追着揍,寧非被揍急了,急中生智蹭蹭蹭爬到大樹上去了。
徐其昌仰着頭看樹上的兒子,哭笑不得,“你下來,你下來我肯定不揍死你!”
寧非哪願意下去,“我不下,我下去你肯定揍死我。”
父子兩人就這樣一個樹下一個樹上,對歭了起來。最後還是徐其昌親自到樹上把寧非拎下來拎着他的耳朵出的宮。
這一場父子大戲被福喜繪聲繪色地學給昭明帝聽了,昭明帝是哈哈大笑,笑罷搖頭,“徐其昌的膽子是越來越小了。”還是年輕好呀,朝氣蓬勃,連爬樹都那麼順溜,改天得問問鎮北將軍,宮裡的樹好爬不?
出了宮門徐其昌父子倆上了早就等着的馬車,一到車裡寧非就半躺下來了,佔據了一大半的地方,把他爹擠得連腿都沒地方放。
徐其昌皺着眉把他往旁邊推了推,“坐好,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你這像什麼樣子?”
寧非一動不動,捂着胸口,回了他爹一句話,“我受了傷。”那意思是不願意起來了。
徐其昌氣結,“我揍得是你的頭,你捂胸口做什麼?”何況他都沒有用力好不好?
寧非道:“我受的是內傷。”然後無辜的小眼神瞅了他爹一眼,幽幽地道:“爹,您老人家也知道揍的是我的頭,您就不怕把我揍傻了。”
徐其昌哼了一聲,傻了纔好呢,傻了省得氣人了。
寧非像看不見他爹的黑臉似的,眉梢一揚,得意地道:“怎麼樣?我表現得好吧?聰明有眼力勁吧?”對之前在聖上跟前的表現寧非滿意極了。
“少耍小聰明,聖上是什麼樣的人?你那點小心思在聖上跟前根本就不夠瞧的,他不過是樂得瞧你賣乖罷了,以後在聖上跟前老實點,少出妖蛾子。”徐其昌斜着寧非告誡道。
寧非翻了個白眼,道:“我可沒耍小聰明,我本來就是這樣的性格脾氣。是爹您耍小聰明吧,您衝我一使眼色,我立刻便領會了您的意思,怎麼樣,我配合得好吧?”
原來宮中的那一場父子鬧劇不過是演給昭明帝瞧的罷了,一門父子均是將軍,徐其昌擔心聖上會忌憚徐家。不過若是聖上覺得寧非性格簡單好掌握那就另當別論了。
“你不得瑟能死啊?”徐其昌沒好氣地道,之前雖是演給昭明帝看的,但他也確實被兒子氣得夠嗆。徐其昌只覺得這個兒子怎麼這麼糟心呢,他幾乎都能預感到今後他的白頭髮會越來越多的。
父子兩個悠悠哉哉往府裡趕,府裡的寧氏早就等得頭頂都冒煙了,“怎麼還沒回來呢?不是說一早就進城了嗎?”
養好傷重新上差的玉雀道:“將軍和大公子不是和九王爺一起進宮了嗎?聖上少不得要召見詢問漠北的戰事,午時能回來就是早的了。”
話音剛落,就有小廝跑過來回話,“夫人,將軍出宮了,再有一炷香的空就到府上了。”
寧氏抓着椅子扶手的手募得抓緊,急切地道:“真的?玉雀,快扶着我,咱們到大門上去迎一迎。”她的兒子,她的兒子就要回來了,
走了兩步又道:“讓所有的人都到大門上來迎一迎。”這個所有的人自然指的是姨娘和庶出的公子小姐。沒道理她這個當家主母都出來迎接了,她們反倒在院子裡等着。
別人都還好,寧氏這個主母怎麼說她們就怎麼做。唯獨劉氏心中不滿,“憑什麼?憑什麼讓我們都去大門迎接?”她還當自己是那個掌管着大將軍府中饋的二夫人呢。
徐小三詫異,“姨娘,大哥是嫡長子,母親不都去迎接了嗎?我們爲什麼不去?何況父親也一起回來呢。快點,大哥是鎮北將軍,多威風呀,我得趕緊去看看。”一副急切不已的樣子,“姨娘你和姐姐慢慢來,我先走一步了。”十九歲的將軍,是他的嫡兄,想想就令人驕傲。
看着急急跑出去的兒子,劉氏氣得想要吐血,轉頭女兒訴苦,“這個不孝子,我這般辛辛苦苦是爲了誰?采薇,你弟弟不懂事,你可不要跟他一樣。”
徐采薇也很無奈,“姨娘,爹差不多該到大門了,咱們還是趕緊過去吧。”她也不想去迎嫡兄,可別人都去了,唯獨她們不去,爹心裡怎麼想?
她硬拉着劉氏出了院子,緊走慢走來到大門,就見所有的人都到了,她們來得是最晚的。迎着主母寧氏攝人的目光兩人硬着頭皮找個地方站好,好在沒一會馬車就到了,寧氏這纔沒顧上找她們算賬。
馬車一停寧非就率先跳下去了,身手敏捷地哪還有剛纔半死不活的樣子?
呀,門口站了一大羣的人!寧非嚇了一跳,他的眼神特別好,一下就瞧見人羣正前頭滿頭珠翠的美婦,正滿眼熱切地望着他,面容也帶着三分熟悉,寧非立刻就知道這是他的親孃,十月辛苦懷胎把他生下來爲了他能夠活着又狠心送出去的親孃,他的心底升起一股奇怪的情緒,只覺得喉嚨眼堵得慢慢的。寧非穩了穩情緒笑着迎上去,“娘,兒子可算見到您了!”一激動,就把寧氏整個人都抱進了懷裡。
聽着這一聲等了許多年的娘,真切感受着兒子堅實寬闊的胸膛,寧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聲痛哭,“兒呀,兒呀,我的兒呀!”
被這聲聲“兒呀,兒呀”的喚着,受了重傷都不掉一滴眼淚的寧非眼眶也忍不住熱了,卻又不知如何安慰寧氏,只好向他爹投去求救的目光。
慢了一步出來的徐其昌見他這個不省心的兒子已經把他夫人抱住了,臉頓時黑了,這個臭小子,居然佔他爹女人的便宜,這是多欠修理?又看到他的親親夫人居然抱着那臭小子腰哭得天昏地暗,心裡就更不是滋味了。錦娘還從來沒這樣對他呢,這個兒子果然是來克他的,現在不認還來不來得及?真像把這臭小子扔得遠遠的。
於是徐其昌清清嗓子,作出威嚴的樣子,“趕緊收收聲,在大門上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別惹人笑話了。”
本來是關心的話,打徐其昌的嘴裡說出來立刻就變了味道。寧氏擡起頭,不高興地道:“我見到我兒子高興礙着誰了?誰愛笑話就笑話去!”
寧非也一臉控訴的看着他,雖然沒說話,但那不善的眼神似乎在說:“哦,原來我不在,你就是這樣欺負我孃的。”
徐其昌不由氣結,這個臭小子,都還沒進家門呢,就想造反了?翅膀硬了吧?好吧,徐其昌承認他這個兒子翅膀是真的硬了,連聖上都要給他賜將軍府。轉念他又想起錦娘執拗決絕的性子,他相信錦娘絕對能做出拋下他住到兒子那裡去。不行,他得想法子打消聖上給兒子賜將軍府的主意。
這般一想,徐其昌是一點底氣也沒有了,“好好好,你高興就好,我這不也沒說什麼嗎?兒子還沒家門呢,有什麼話回院子再說。”
寧氏被兒子扶着,好似找到了依靠,哼了徐其昌一眼,道:“要你提醒?我還能不知道?”轉過頭看向寧非,臉色立刻就變了,無比溫柔和藹,“走,兒子,跟娘回府!”
“哎!”寧非大聲應着,扶着寧氏的胳膊邁進了大將軍府的大門。
留下徐其昌在原地風中凌亂,他,這是被妻兒拋棄了?這個他親自帶回來的兒子果然是來坑他的!哼,想要撇下他說親密話,休想,他也要聽。
徐其昌揹着手大步追着寧氏母子而去,理都沒理一臉幽怨的劉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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