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浮躁的京城,太后娘娘忽然病倒了,聖上至純至孝,親自嘗藥喂藥。三日仍不見好,聖上便決定入太廟爲太后娘娘祈福,國事全託內閣。
朝臣驚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聖上只說入太廟祈福,可沒說多長時間,要是太后娘娘一日不好,聖上便一日不出太廟,那——
便有人站出來進言,“聖上至孝,天地動容。然國不可一日無主,聖上有次孝心便足以,可在宗親中擇一子弟代往太廟爲太后娘娘祈福。”
附和者衆多。
卻全被阿九駁了回去,“朕盡孝機會本就不多,現在太后病重,朕必要親至祈福,怎可令人代替?朕先是人子纔是國君!諸位愛卿不必再勸了,朝政有諸位呢,朕信得過諸位,難道諸位會讓朕失望嗎?”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朝臣還能再說什麼?準備儀仗恭送聖上出宮唄!
朝臣們卻不知道,太廟裡爲太后娘娘祈福的不過是個替身罷了,真正的阿九早就帶着寧非和桃花瞧瞧離京朝江南去了。知道阿九謀劃的除了她身邊的一兩個親信,滿京城就只有裝病配合她的太后娘娘和監管朝政的談林罷了。
爲了不使人懷疑,阿九連貼身使喚的女官張穆雅都沒有帶,至於桃花和寧非,在阿九入太廟前就找好藉口把兩人打發出京了。寧非是剿匪,桃花是往杭城看未婚夫。
一行三人喬裝打扮,桃花的身份依舊是丫鬟,阿九和寧非則是一對小夫妻,一對成婚五年未有子嗣前往江南尋訪名醫的小夫妻。這一趟江南之行阿九沒有穿男裝,而是以女裝示人,不過容貌上做了遮掩,不然憑她絕色的美貌,多引人注目呀!
暮春時節,楊柳依依,沙鷗點點,船在水面上行駛,再有一天就能到江南的地界了。寧非緊了緊阿九的薄披風,勸道:“起風了,你身子骨不好,進艙歇息吧,你愛看景,爲夫明日再陪你出來看。”
阿九貪婪地極目遠眺,然後輕輕點了點頭,被寧非半擁半抱帶進了艙房。
船上的衆人早就習慣了這一對恩愛小夫妻,男的英俊,女的嬌柔。這位年輕夫人雖面上帶着病容,顏色卻是極好,尤其是一雙美目,霧濛濛,水汪汪,瞅上你一眼,心都軟了。也難怪她的夫君精心呵護。
若是自己有這麼一位嬌妻,可不得疼到骨子裡?
衆人十分羨慕,見小夫妻走遠了,便逮着落在後頭的丫鬟桃花問:“你家夫人生得什麼病?那身子骨當真嬌弱。”這個時節,她們都換上單衣了,那位夫人還披着披風,可不是嬌弱嗎?
桃花一副沒心眼的樣子,“其實我們夫人沒啥大病,就是體弱,胎裡帶的,早產,我們老夫人中了妾室的暗算,將將七個月摔了一跤,還難產,好不容易把我們夫人生下來,自己當天就去了。我們府上頗有家資,好不容易纔把夫人養活長大的,嫁與青梅竹馬的姑爺,別的都順心,就是成親五年了仍沒有子嗣。姑爺心疼夫人,又不願納妾,聽說江南一帶有名醫,就帶着夫人出來尋醫了。”
桃花說完就走了,甲板上的衆人頓時議論開了,從這位夫人真是可憐,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看護,自個還病病歪歪。到妾室都是些蛇蠍精怪,亂家的禍根子。
桃花一進艙房,阿九就對她豎起了大拇指,“都宣揚出去了?”
桃花得意地點頭,“那當然,那幫人對您可好奇了,在她們眼裡我就是個心直口快沒心眼的傻大姐,我說的話她們自然是十分相信了。”
阿九笑,“都是你的功勞,回頭江南事了給你放半年假,讓你去杭城瞧瞧吳大公子去。”
桃花嘴巴一撇,“我纔不去呢,杭城那麼遠,要瞧也得是行雲哥哥來京城看我。”在她的地盤上行雲哥哥才能任她揉圓捏方不是?要是她去杭城,被欺負了怎麼辦?嗯,她就是這麼聰明機智噠!
阿九把桃花的傲嬌看在眼裡,逗她道:“你就不怕你的行雲哥哥在杭城揹着你養小妖精?你去一趟瞧瞧唄!反正總要嫁過去的,全當提前熟悉地盤了。哦對了,你想不想提前辦婚事,雖然你年紀並不大,不過你若是想提前嫁,我也是不介意的。”
桃花又撇嘴,不着痕跡地瞄了寧非一眼,心道:你當然不介意了,你都找好野男人了自然嫌棄我這個燈泡礙眼了,哼,你越嫌棄我,我越不離開。
“我纔不呢,提前嫁有什麼好?提前成爲黃臉婆嗎?我還小,還沒到十八呢,生孩子是會死人的,我纔不要提前嫁呢。”桃花懂得可多了,“至於他偷藏小妖精,行雲哥哥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她對她的行雲哥哥還是很有信心的,當然她對自己更有信心,她長得這麼好看,武功這麼高強,性格這麼可愛,行雲哥哥怎麼會不喜歡她而偷藏小妖精呢?壓根就不可能的事。
那自信爆棚的樣子讓寧非也笑了起來,饒有興味地道:“哎呦,你跟吳行雲才認識多久,就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了?他要是騙你呢?你個小丫頭片子不知道,現在外頭的男人可壞了,就愛花言巧語騙你這樣涉世未深的小丫頭。”
桃花輕蔑地斜了寧非一眼,“你這是在說你自己嗎?你就是這樣花言巧語騙了我家夫人的?我家的你的爛桃花挺多的,說,你是不是瞞着夫人在外頭偷藏了小妖精?”桃花一下子就給懟回去了。
寧非張口結舌,“不是,這,你個小丫頭片子嘴皮子倒是挺溜。”一扭頭正對上阿九似笑非笑的目光,頓時心中一個激靈,有種不祥的感覺,“阿九,你可別聽桃花這丫頭胡說,我對你的心天地可鑑哪!”
“桃花也沒說錯呀!你是沒花言巧語還是沒有爛桃花?”阿九斜倚着睨着寧非,翻起了舊賬。
“就是嘛,那什麼陳家的小姐,那什麼未婚妻,還有果郡王的掌珠,我都記着呢。哦,不對,還要再加上幾個如花似玉的表妹。”桃花充分體現什麼叫落井下石。
寧非狠狠地瞪了桃花一眼,桃花絲毫不怕,呲着白牙挑釁,還跟阿九告狀,“夫人,您快看,他還瞪我,又瞪我了。”
“什麼未婚妻掌珠的,可都不關我的事啊!”寧非覺得冤枉死了,簡直是六月飛雪。他趕忙回頭爲自己辯白,順便信誓旦旦表忠心,“阿九,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我就心悅你一個,可沒花花腸子。”
“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怎麼知道?”阿九懶洋洋地一揚眉梢,“花花腸子?你倒是敢呀,不怕被打斷第三條腿嗎?”阿九的目光從他身上某處掃過,哂笑着。
“阿九。”寧非頓時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懊悔,你說好端端的他幹嗎嘴賤去撩桃花?人家主僕,啊不,姐們向來一心。
桃花吃吃的笑,揮舞着拳頭,道:“對噠,行雲哥哥要是敢偷藏小妖精,就打斷第三條腿,渣男是沒有好下場的。”背靠大樹,她是一點都不怕的。
寧非的神情更沮喪了,“好好好,都是我的錯,這總成了吧?”這姐倆都是祖宗,他惹不起。寧非在心裡又扇了自己一巴掌,叫你嘴賤,叫你嘴賤!
“本來就是你的錯呀!”桃花送了個白眼,扭着小腰出去了。
“阿九,她欺負我。”寧非可憋屈了,扭頭就告起狀來。
阿九嗤笑一聲,把他的大腦袋推開,“吳行雲就是她的逆鱗,誰讓你撩撥她呢?”活該被懟,“你別忘了,我和桃花纔是一夥的。”
寧非面上訕訕的,這不是閒的嗎?誰知道桃花那丫頭片子戰鬥力依然那麼強?好在寧非臉皮厚,只一會就好了,湊到阿九跟前道:“阿九,江南見過咱倆的人基本沒有,你是不是太小心些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阿九斜了他一眼,道:“咱們要去的又不是一城一處,有個正當藉口也好解釋行蹤,不然光憑咱們出現在江南各縣各城,就足以引起有心人的留意了。”
所以她纔給自己弄了一個這樣的人設,何況她本就病病歪歪長大的,這病都不用裝,舉止間就帶出來了。
船靠了岸邊,阿九三人先去的便是青城。進了城找了家客棧安頓下來,寧非訂的是個跨院,“掌櫃的,我們是來尋醫的,內子體弱,受不得吵鬧,勞煩你給尋個安靜的地兒。”
掌櫃的搭眼一瞧,只見眼前這年輕人生得濃眉朗目,氣派地很。邊上丫鬟扶着個年輕女子,微垂着頭,看不出樣貌,但瞧着那身段就覺得嬌弱。再瞧這三人的衣着打扮,掌櫃臉上立刻就帶上了笑,連丫鬟身上都穿着上品綢緞,可見這是不差錢的主兒。都說江南富足,可憑着掌櫃的這雙見慣富貴的老眼,居然沒瞧出來這位夫人身上的衣裳料子。
“幽靜的小院,有呀!公子,夫人,快這邊請。”掌櫃的可殷勤了,一邊引路,一邊熱情地陪着說話,“公子是來尋醫的呀,咱青城有名望的大夫好幾位呢,公子到咱們青城可算是來着了。”
“隔了兩條街的藥王閣,有爲姓蔣的坐堂大夫,尤其擅長瞧婦科,祖上是御醫出身呢。還有城南的王老大夫,醫術也頗爲不錯。哦對了,青城有座普陀寺,裡頭的方丈大師也擅長醫術,好多疑難雜症都被他治好了。”
寧非可感激了,“真是多謝掌櫃的了,等安頓下來就帶着內子過去一一拜訪。若是真能治好內子的弱症,必有重謝。”
掌櫃的也十分高興,“什麼謝不謝的,這些事咱青城人都知道,公子稍一打聽就知道了,小老兒是瞧着公子和善,才大着膽子多說了兩句。”
安頓下後,寧非就帶着阿九出門了,掌櫃的看到了,還非常殷勤地又指了一遍路。寧非想了想,還真就帶着阿九去尋那位擅長婦科的蔣大夫了。
蔣大夫年約五十的樣子,精神矍鑠,寧非扶着阿九坐下,誠懇地道:“大夫,內子久未有孕,勞煩您給瞧瞧。”
他是真心實意帶阿九來看診的,他覺得自己挺努力的呀,可阿九就是沒懷上。在宮裡吧,雖然有太醫,可太醫那都是阿九的人,哪裡能跟他說實話?所以阿九一提議以尋醫爲藉口時,他頓時就惦記上了。
阿九嘴角就是一抽,哪裡不明白他的意思?這個不要臉的這是嫌棄她沒懷上?也不想想她纔剛剛登基,皇位都沒坐穩呢,怎麼敢生孩子?這個棒槌,真的好想打死他啊!
蔣大夫態度很和善,“請夫人擡手,老夫要先把個脈。”
阿九瞥了寧非一眼,順從地把手腕伸了出來。蔣大夫道了一聲得罪便把手指搭了上去,約莫半盞茶的功夫才收回。
“大夫,如何?”寧非急不可耐地問。
蔣大夫眉頭緊鎖,沉吟了一會,才道:“宮寒太甚,尊夫人這是胎裡便帶了弱症吧?”
阿九點頭,又把桃花在船上那番說辭說了一遍。
在娘肚子裡有沒有虧着她是不知道,反正一出孃胎她就受大罪了,從小到大她可不就是飽受寒症的折磨嗎?依母后懷她時的局面,估計她在孃胎裡也舒坦不到哪去。
蔣大夫微微頷首,“這就對上了。”
寧非更加焦急了,“大夫,內子的宮寒很嚴重嗎?有法子治嗎?大夫,只要您能給治好,銀子不是問題。”
“公子莫急。”蔣大夫安慰了寧非一句,道:“尊夫人的寒症實在嚴重,老夫也不能說十拿九穩,只能說先調理個一兩年看看。不過公子放心,尊夫人還是有機會懷上的,只是需要時間,也許三五年,也許十年八年。除了調理,關鍵是得保證心情舒暢。”蔣大夫真可謂是有醫德了。
寧非果然激動萬分,“阿,九妹,你聽到了沒有,大夫說你能治好,能治好。”他梗了一下憋出個九妹來,“大夫,真是太謝謝您了!內子這寒症就勞煩您了,不急,我不急的,只要能生就行,十年八年我都不着急。九妹你也彆着急哈,咱們先把身子看好了。”自第一句九妹之後,寧非是越喊越順口。
阿九微不可見地翻了個白眼,她本來也是正調理着呀,生孩子的事還沒提上日程呢。她又不着急,反正終歸能生不就行了嗎?請原諒她實在無法做出激動的表情。
蔣大夫的神情又真誠了三分,囑咐道:“我開個方子你們用着,先喝上半個月看看效果,然後再看是否需要換藥方。”
寧非自然是滿口答應,“好。大夫,我們是外地來的,不過我們儘量在青城多留些日子,您給複診後再走。不過若是實在留不了,可否拖延些時日過來複診?”他們在青城可耽誤不起,這事可得問清楚了。
蔣大夫道:“這倒是沒什麼,只是不要隔得太久。”
寧非直點頭,對着蔣大夫千恩萬謝,拿着藥方,扶着阿九離開了。
一出了醫館,阿九就低哼一聲,“九妹,嗯?”
寧非頓時就慫了,訕笑着,“這不是,這不是權宜之計嗎?阿九你就不要計較了吧!”
“權宜之計怎麼不是九姐?”阿九纔不接受寧非的解釋呢,“我記得你還比我小上一些的吧。”
“可是哪有管自己夫人叫姐的呀?”寧非弱弱地分辯。
“怎麼沒有?那是你少見多怪。”阿九白了他一眼,“這一次就算了,以後不經過我的同意,少給我亂按稱呼。”阿九警告道。
“是,是,一定和你商量。”寧非如蒙大赦,誇張地擦着額頭上根本不存在的虛汗。阿九好精明啊,一眼就看穿了他想佔她便宜的心思。這以後——可真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