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繞過了一處疑似克拉肯海怪盤踞的海域一路向南航行,沿着基斯里夫的海岸線行駛來到了帝國的奧斯特領。
一路上除了與納迦羅斯一模一樣的鉛灰色天空,就是崎嶇不平的荒涼海岸線,陡直的懸崖從海邊升起,落石與滑坡隨處可見,嶙峋的岩石遍佈海岸,偶有零星的曼納恩之子瞭望塔用來偵查和預警來自大海的入侵。
船上的杜魯奇們在用餐的時候紛紛表示有種回到了納迦羅斯的親切感,只是少了一些風浪和尖塔。
相比於利爪海的北邊,利爪海手冊上關於南邊帝國的記錄內容就豐富了許多,比如諾德領出身的記錄者把東邊的公牛鄰居稱爲『易怒的羣體』,這個單詞的前面還有塗抹的痕跡,如果沒錯的話可能是更難聽的稱呼,比如『四處惹事的窮親戚』?在手冊的作者來看奧斯特領人被視爲態度堅定的西格瑪人,並且容易與鄰居發生爭執。
茂密的暗影森林是野獸人與獸人部落的庇護所,一直延伸到懸崖旁邊。那些臨海安家的奧斯特領人被嚴酷的環境、諾斯卡掠奪者和內陸的怪物所包夾。
現在的奧斯特領還不是由馮·克尼格斯瓦爾德家族統治,而是馮·塔森因克家族。這是一支古老的血脈,然而他們從不被認爲是什麼特別顯赫的貴族,而且手冊的作者評價這支家族很愚蠢。
“裝配手槍意味着浪費絕好的刀劍與長矛。”
這句話是帝國曆2000年左右的時候,由奧斯特領的統治者鮑里斯·馮·塔森因克說出,當時帝國軍隊裝備的手槍數量開始激增,他卻拒絕將其供應給奧斯特領的省兵,雖然現在他還活着,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句話已經在帝國中成爲了一句膾炙人口的諺語,甚至傳到了隔壁的基斯里夫。帝國與基斯里夫的民衆每次想要調侃和譴責脫離實際的貴族的時都會拿出來引用一番。
手冊上還記錄了一點,奧斯特領與南邊塔拉貝克領的矛盾甚至可以追溯到早於西格瑪的部落時代,雖然強度零零散散,但衝突一直在拉鋸。
船隊沒有再繞一圈進入基斯里夫海峽,去往號稱舊世界第二大的港口厄倫格勒,而是駛向了與基斯里夫海峽毗鄰,並靠近米登海姆-厄倫格勒大道的薩卡爾。
隨着優美華麗的精靈船隻極其罕見的到訪,海濱小鎮薩卡爾裡的所有居民都從房屋內走了出來,上到需要用柺杖走路顫顫巍巍的年邁老者,下到幼年的無知孩童都來到了港口。
達克烏斯坐在甲板的椅子上,表示興趣寥寥,絲毫沒有下去活動一番並且與人類進行友好互動的打算,他不喜歡那種被圍觀的感覺,或許是他的心態還沒有調整過來?
精靈看人類像猴,但人類看精靈何嘗不是看猴。在達克烏斯的認知中看猴和耍猴都是雙向的,人看猴樂,猴看人樂後何嘗不樂?
帝國曆2500年後的薩卡爾在創傷中努力的掙扎着,任何步行穿過這個小鎮的人都要格外注意搖搖欲墜的建築和隨時可能會掉下來的雕像,還有一些可能逝去的榮耀,然而這種榮耀似乎從沒有真正存在過的痕跡。
帝國曆2455年的時候,一位官員說服當時的統治者在薩卡爾畫一個圈,把瑪麗恩堡和附近厄倫格勒的貿易吸引到這裡,然而想的實在是有些多,並且統治者許諾的資金也沒有涌入這裡。這裡又迴歸了以往的懶散狀態,之後這裡還被達斯坦的黑色方舟艦隊突襲過,僅存的人們又表現出典型的奧斯特領人節儉,拆掉了許多裝飾性的外牆和雕像用於壓艙。
而現在是帝國曆2022年,薩卡爾是一個被人徹底遺忘的存在,只有北面來的掠奪者和林子的怪物對這破地方感興趣,一些船隻將這裡當成是既方便又便宜的補給站點,畢竟這窮地方的消費要比隔壁的大都市厄倫格勒便宜。城鎮旁邊的暗影森林中還有伐木場,這裡現在的大部分收入都是販賣用於修補艦船的木材和附近海域打撈上來的鹹魚。
當然,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明面的背後還有背面,人都是變通的。在薩卡爾只需給海關官員一小筆『卸貨費』,就能把貨物卸下來,然後從米登海姆-厄倫格勒大道出發,把貨物走私到基斯里夫去。
除此之外,手冊上還描述薩卡爾附近有一支曼納恩之子騎士團存在,該騎士團在城鎮的中心廣場旁設有軍營,許多騎士團成員更喜歡這裡的舒適,而不是附近瞭望塔提供的通風宿舍。所以,絕大部分的杜魯奇都在待命着,以應對隨時可能爆發的衝突。
“他倆的脖子怎麼了?”很少說話的吉納維芙突然誇張地說道。
吉納維芙的話引來了杜魯奇們的笑聲,由於身份比較特殊,即使闊別舊世界很久,她也沒有想下船的想法,如果遇到獵巫人和西格瑪教派的神官就麻煩了,她不想耽誤達克烏斯的計劃,更不想讓達克烏斯因爲她爆發不必要的衝突。
達克烏斯站了起來,露出腦袋順着甲板向港口看去,只見薩爾卡的民居把海港圍的水泄不通。以雷恩和科威爾爲首的杜魯奇們就像猴一樣,被薩爾卡的居民圍觀着。
雖然納迦羅斯和考琛平原也有人類活動,但看見杜魯奇都是低着頭的,很少有活膩味的人類會擡起頭來與杜魯奇對視,然而這裡不是法外之地,這是舊世界……
“可能是他昨晚沒睡好吧,有些……”
達克烏斯有種那羣人類不用去買票不用花錢就能看到猴的既視感,又像一個歇業很久的動物園突然有一天開放了,許久沒見過人類的猴子圍到圍欄前像看猴一樣看着人類。他笑着說道,說了半天也不知道落枕用德魯希爾語該怎麼說,最後乾脆對着自己的脖子比劃了一下。
被團團圍住的雷恩昂首挺胸趾高氣昂的擡着頭,拿出了精靈的格調,用一副睥睨天下的傲視感用鼻孔俯視着眼前的人類猴子。
旁邊的科威爾與雷恩保持着同一個姿勢,但他的內心只有後悔,他發現每次一起跟雷恩乾點什麼,準遇不到好事,他就應該像馬拉努爾那樣老老實實的待在船上,而不是從船上跑下來湊熱鬧,結果現在的倒好。想到這的他眼中露出了兇光,但兇光一掃而過,被他很好的隱藏下去,取而代之又變成了一副冷傲之色,他知道這裡不是納迦羅斯,壞了達克烏斯的事,哪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也兜不住。 雷恩與薩爾卡的統治者交涉一番後,那些在後面待命的省兵就出來趕人了,看猴的當地人烏泱泱的散開了。但也並沒有完全散開,低矮的房頂上,狹窄的街道里,破爛的窗戶後面全是一張張興趣盎然的人臉,就連那些列隊的省兵臉上也是那副表情。
“我們接下來都會這個樣子嗎?我……不太喜歡這種感覺。”留在船上的阿麗莎有些茫然地問道。
“巧了,我也不喜歡。應該不會?誰知道呢?”達克烏斯聳了聳肩說道,雖然他安排起事來,事無鉅細,但他確實不知道。他只知道第一站是哪,第二站是哪,第三站不知道……他是來探索式外交的,也不是按照旅行計劃來旅遊的,他也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他的先知屬於是假把式,也不是真先知。
雷恩要帶一部分杜魯奇去薩爾卡統治者的莊園去用餐。科威爾則不去,他有達克烏斯交待的另一項任務。
然而,科威爾並沒有直接去,而是帶着他的妹妹和伊蘭雅等少部分杜魯奇去體驗薩爾卡的風土人情。他們來到一處被稱爲托特恩船形補給店的店鋪,在杜魯奇們看來這個店鋪很突兀,突兀的就像不該存在在薩爾卡這個凋敝衰敗的地方。
新鮮的油漆和明亮的標誌裝飾了店鋪的門面,櫥窗上有各種買多少立減多少的標語,試圖用有利可圖的便宜貨吸引旅客入內。在這裡,一位水手能以慷慨的價格買到最漫長的航行所需要的任何東西,起碼店主托特恩看來是這樣的。
“歡迎,歡迎高貴的精靈到訪這裡。讓這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散發着無限的魅力,彷彿是一個充滿驚喜和機遇的地方。我叫萊昂內爾·托特恩,接下來會由我提供熱情洋溢的……”擠出笑臉的托特恩還沒虛情假意的說完,就被終於忍不住的科威爾打斷了。
科威爾拿起一塊硬的能當致命武器的鹹魚,像驚堂木那樣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一隻眼睛瞪着,一隻眼睛挑着,以一副極其古怪的樣子看着聒噪的人類。
說到一半的托特恩被突然發出的聲音嚇了一哆嗦,他是一個小貴族家庭的第五子,決心自己開創出一番事業,以證明他不只是一支不顯赫血脈中不被寄予厚望的孩子。除了來自母親的一筆貸款外,在沒有任何幫助的情況下他在薩爾卡找到了發財的機會,之後他獲得了一處伐木場和一艘漁船的所有權。
起於微末的托特恩僱傭了他所能找到的船匠、皮匠、制桶匠和漁民,在給統治者一筆不菲的保護費後,他逐漸壟斷了薩爾卡所有的海洋航行補給,他所出售的貨物是這裡最低的,他能開出船長們根本無法拒絕的低價,至少之前是這樣的。
現在,托特恩的生意遭受了困境,他的伐木工聲稱暗影森林內有野獸人出沒拒絕進入森林,同時他的漁民捕不到任何魚,只能捕到遭受扭曲的可怕東西。他只能被迫擡高價格,這在以往是不敢想的,然而他的競爭對手們就像聞到血的鯊魚一樣,在他左右四處盤旋圍攻他。
看到精靈的到訪,頗有經商天賦的托特恩瞬間想到了幾種辦法,畢竟精靈出手闊綽的傳說比比皆是。比如用擡高價格狠狠的宰精靈一筆,或是把精靈到訪過事蹟做成海報和橫幅掛在店鋪的門口。或許這樣他的母親就不用再給他另一筆貸款了,或許他將變得比之前更強大!
“那個多少?”科威爾拿出僅剩的耐心用手指指着一桶醃魚問道。
“半個……半個奧斯特領公牛。”回過神的托特恩知道眼前的精靈不好惹,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比劃出一個二,並且緩慢地說道。
打量着周圍貨物的科威爾聽到報價後突然愣住了,他的眼睛有種要從眼眶裡鼓出來的趨勢,他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猴子。他在考琛平原的時候,達克烏斯曾交給他一項任務,讓他把舊世界的貨幣種類和大致的物價統計出來。他知道奧斯特領公牛的意思,奧斯特領的旗幟就是公牛,用來代表這個領不屈不撓的特性,金幣上也印有公牛,代表着奧斯特領。
舊世界的貨幣系統與納迦羅斯的大致一樣,這裡被稱爲金、銀、銅幣,兌換比1金幣=20銀幣=240銅幣,當然不是固定,不同的地區和各時期的貨幣質量是存在兌換差價的。
舊世界每個國家甚至是不同的行省都會在鑄造的貨幣上使用不同的圖案或者形狀,貨幣鑄造使用的材料和其代表的價值基本對等,除了尺寸和形狀以外原材料也有所區別。不同的地域銅幣的材料採用黃銅、赤銅或者青銅。
在帝國,金幣的統稱是王冠,銀幣是先令,銅幣則是便士,當然這只是官方上的說法,在不同的地區和國家對這些貨幣有不同的稱呼,比如巴託尼亞的金幣叫做埃居,還有一些俗稱,比如托特恩說的奧斯特領公牛。
科威爾知道他剛纔隨便指的那桶鹹魚最多就值3銅幣,眼前的猴子居然敢要他半個奧斯特領公牛?換算一下的話,就是10銀幣,120銅幣,一桶鹹魚的價格居然翻了40倍賣他?快速換算完的他直接擡起來手來準備一個耳光抽過去,然而在他擡到一半的時候,站在他旁邊的妹妹抓住了他的手臂,對他微微搖了搖頭,他看到他妹妹眼中的惡毒後,把手甩了一下。
氣極反笑的科威爾沒有說什麼,而是指了指眼前的猴子,隨後轉過頭徑直離開了店鋪。他的妹妹也跟在他的身後,走到一處貨櫃旁後,在沒人注意的情況下,把手放在貨架的一個瓶子旁,隨後走到明處看了一眼站在那裡有些茫然的猴子,對着猴子露出一個莫名其妙的微笑後離開了。
托特恩變得有些茫然,但更多的還是來自死亡的恐懼,他在精靈擡手的一瞬間感覺到了莫爾的呼喚。隨着店鋪門重重的摔上,他又被嚇的一激靈,他知道眼前的精靈不僅不大方,而且還知道帝國的物價,不然無法解釋精靈在聽完他的報價後爲什麼會有那麼大的反應。吐出一口氣的他露出了苦笑,起碼不算壞,最起碼精靈已經來到他的店鋪了,他可以在這個基礎上弄些噱頭。
“那個猴子把我當成猴子了!剛纔真想把它的舌頭拔出來,把它的眼睛挖出來!”走出店鋪的科威爾用德魯希爾語罵罵咧咧道。
“我的哥哥,沒必要動這麼大的氣,他快要死了,或者說他已經死了。”科威爾的妹妹,阿拉塔爾笑着說道,她的笑聲中充滿了惡毒和陰狠。
隨後,阿拉塔爾解釋了起來,她剛纔在店鋪內看到了一個裝着荊棘、頭髮和被搗碎的詛咒草,如果沒錯的話,那個瓶子一共有三個。如果再調查下的話,剛纔那個猴子最近肯定一直走背運。如果沒錯的話,那個猴子肯定得罪人了,有人從諾斯卡的女巫手裡搞了些東西用來詛咒,她剛纔臨出來時用黑魔法改變了瓶子裡的結構。
“希望這家店鋪會給我帶來良好的購物體驗。”科威爾聽完後同樣露出了惡毒的笑容,隨後他看向中心廣場邊緣的骯髒小店,他良好的視力能看到破門上雕刻的海蛇和六分儀雕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