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麻子本來再有四個多月房租就要到期，他的資金全投進來了，連下一年的房租都湊不齊。”趙老闆說到這事時，頗有深意的看了李敬生一眼。
因爲李敬生與方麻子一樣慘，同樣湊不齊下一年的房租。
都是要完蛋的主。
“開藥店、診所真是太難了。方老闆湊不齊下一年的房租還算是好的，我連員工工資都發不出，比他還慘。”
李敬生這是故意賣慘。
“少在我老趙面前哭窮，擔心我找你借錢還是怎麼回事？你現在一天賣出去的保健藥怕是都有大幾千了，真賺不到錢，你能答應收下小高？”
說到小高時，顯然又說到了趙老闆的痛處。
不過這是他自己說出來的。
算是自揭傷疤。
趙老闆的臉頰抽搐了兩下。
“康諾光是轉讓費就得了十七萬，剩的藥、貨架什麼的，全都作價賣給了這個新老闆。方麻子雖然沒報準數，估計到手能有四十萬。他這回確實賺翻了，早兩天還叫我一起去泡腳來着，可惜我當時在住院。”
說起痛失一次免費泡腳的機會，趙老闆顯得頗爲懊惱。
如果只是正規的泡腳，趙老闆肯定露不出這種錯失良機的表情。
李敬生也是真心佩服趙老闆的人際交往能力。
康諾藥店的方老闆，爲什麼虧得連褲衩都沒有？爲什麼明明康諾藥店的門面氣派，卻成了七家藥店裡面生意最差的一家？
估計方麻子到死都想不明白。
現在藥店成功轉出去了，還能請趙老闆一起泡腳。
趙老闆的手段之高明，讓人不得不服。
兩人邊聊邊走，已經到了門口。
趙老闆自然也就不說話了。
入口處只能進，出口設在另一邊，有人在發放禮品券。
等於只要想拿到一張能領免費牙膏的禮品券，就必須從入口進入藥店內，然後一直往前走，把藥店內至少一半的商品逛一遍，然後才能到出口。
新藥店老闆的生意頭腦相當高明啊！
年紀輕輕就能開賓利，果然不是泛泛之輩。
李敬生與趙老闆在藥店內隨意逛着，打量着店內的種種營銷手段以及貨品。
“有愛美的女士請看過來，大品牌的護膚套裝，今天活動特惠價，只賣99元一套。加購一元的小商品，湊單滿100元還能領一張抽獎券，獲得一次中大獎的機會哦！”
穿着統一工作服的促銷員拿着喇叭賣力的喊着。
類似這樣的促銷活動，藥店內至少有七八個專櫃。
賣各種保健品、護膚品、洗浴用品的都有。
李敬生算是開了眼界。
本以爲盤下這家藥店的是個憨憨，沒想到卻是一位商業高手。
把整個藥店逛完後，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一步一環，環環相扣，處處是圈套。
只要進了藥店，十個顧客有七個要心動。
真是厲害啊！
看着一個個顧客被這種營造出的購物氛圍洗腦，然後跟着大衆選購商品，爽快的排隊在收銀臺買單。這家老闆的營銷手段實在高明。
而且這家藥店的藥品，特別是保健藥，竟然以大牌居多。
夾雜着一些聽都沒聽過的小牌子，但是每一件商品的外包裝都是極爲精美，給人很好檔次感。
這相當於在糯米里面摻糙米，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來。
也不知道是從哪家醫藥公司拿的貨？
肯定不是利通醫藥公司的貨源。
出去的時候，趙老闆竟然買了101元的商品。
那是一盒小廠的血糖平衡片。
憑李敬生的經驗，拿貨價最多三四塊錢一盒，居然賣112.5元/盒。
真黑。
開業大酬賓，所有保健藥品均按9折出售，打完折，101元的樣子。
領券的時候，趙老闆硬拉着李敬生領了一張免費的牙膏券。
而他自己則是獲得了一張抽獎券，還有一張免費牙膏券。
越有錢的人越摳門。
趙老闆的宗旨就是，能佔競爭對手的便宜，從不講客氣。
兩人出來後，在藥店外面的領獎臺，排隊領到了一盒75克的牙膏，包裝盒倒是挺大的。
只是裡面的牙膏並不大。
而且是個聽都沒聽過的品牌。
趙老闆摸獎時伸手進箱子裡，他不摸下面的，卻反手往上面摸。
工作人員的臉色微變。
不過並沒有阻止，也沒有說話。
趙老闆很快摸出一張刮獎券。
“伱們這裡中了獎作數吧？”
趙老闆沒有急着先刮，而是詢問工作人員。
衆目睽睽，工作人員敢回答不作數嗎？
“當然作數。我們藥店是金字信用，即便您今天把這個十萬大獎刮出來了，我們也會兌現承諾的。”
工作人員一臉嚴肅的回答道。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現在經常看到一些公司舉辦抽獎活動弄虛作假，人家刮到百萬大獎或寶馬汽車卻不兌現。”
說完，趙老闆小心的刮開抽獎券上的鉛膜。
“哇，是三等獎，是三等獎，1000元耶！”
周圍的衆人一陣興奮。
趙老闆卻是意猶未盡的盯着摸獎箱看了看。
最終拿了一千元的現金獎離開。
李敬生全程跟趙老闆一起，心中暗道，老江湖在這個世道果然處處得利。
趙老闆與李敬生走遠後，禁不住抱怨道“媽的，要不是老子的手粗，還有點短，非摸它個一等獎不可。能摸三等獎，也算是聊勝於無吧！”
“那一等獎難道認識你？想摸就能摸到？”
李敬生站在旁邊看出了一點門道，不過也不太確定。
趙老闆卻是高深莫測的笑了笑“還真別說，一等獎專挑我這種有福之人。李老弟，你是繼續在這裡踩盤子還是怎麼弄？我的診所還有事，得先走了。”
“我也回去了。”
李敬生與趙老闆道別後，走出一段距離，回頭再看時，發現趙老闆並沒有回快康診所，而是朝着一條小巷子走去。
買的那盒血糖平衡平也是提在手裡。
似乎還在哼着小曲，一副很悠閒的樣子。
“老趙自己的診所就賣血糖平衡片，還在新開張的福瑞多藥店買一盒幹什麼呢？”
李敬生有些疑惑。
不過他這人一向不多管閒事，回到自己診所與小高他們一起商量明天的店慶活動自是不提。
今天的人流量都被新開張的福瑞多藥店拉走了，這樣也好。
他有更充足的時間爲明天的店慶活動作準備。
儘管唐萍與小高早兩天就開始準備了。
看到李敬生回來，兩人齊齊看向他。
“免費領了一支牙膏。高醫生，咱們免費送雞蛋是不是也可以效仿人家，改成送牙膏？”
“如果老闆要改的話，我建議讓顧客二選其一。免費牙膏對老人的吸引力不如雞蛋、糧油。老一輩人，都是從苦難歲月熬過來的，他們就只信奉民以食爲天這一條。”
小高有着自己的見解。
要說對老人最瞭解，他應該稱得上行家了。
“你說得也有一定道理，那我們就準備多種禮品。”
接下來，李敬生與小高、唐萍三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
“對了，我們明天裝一個氣拱門的事情，那邊批了嗎？”
李敬生問道。
“一直沒回我信，要不我打電話給中間人，讓他幫忙問問。”
小高也是通過中間人才把禮送出去的。
他到輸液室打完電話後出來了。
“咱們這條街剛批了一家，那頭的意思是不宜過於頻繁，怕影響不好，您看下個星期可以嗎？”
“行吧，那就下個星期吧！”
李敬生一陣鬱悶。
好在暫時並沒有太大的投入，還只是與出租氣拱門的公司聯繫好了，並沒有最終確定。
宣傳單印刷了一千份，因爲上面寫有日期，肯定是作廢了。
這個損失不大。
下個星期搞活動，準備時間也能更充足一點。
沒有背景和關係，在哪裡的待遇都差不多，只能在強者之間的夾縫裡撿些吃的。
“老闆，新開的藥店真的可以抽獎啊？”
小高湊了過來。
“當然是真的，趙老闆還摸了一千塊錢呢！”
“我跟您請半小時的假可以嗎？我也想去摸獎試試手氣。”
小高對這事似乎非常感興趣。
“去吧，反正咱們診所今天也沒啥顧客。”
李敬生瞧着他那期待的小眼神，也就沒攔着。
“謝謝老闆。等會要是我摸到了獎，請你們喝飲料。”
說完，小高脫下工作服，飛也似的跑了。
這是李敬生看到他最積極的一次，比賣藥還要更積極。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不到的樣子，小高就回來了。
臉上滿是喜氣。
手裡拿着一條免費領的牙膏，還有一套護膚品，一袋棉籤，另一隻手裡提着四瓶6元一瓶的飲料。
小高平時過得十分拮据，這次卻是大方得緊。
那套護膚品應該不是自用，很可能是送給女朋友的。
至於那袋棉籤，肯定是爲了湊單獲得一次摸獎機會纔買的。
“高醫生該不會真的中了獎吧？”
“嘿嘿，謝謝老闆給我這個機會，我中了小一千塊，這個月的伙食可以加餐了。”小高笑得賊眉鼠眼，無比得意。
李敬生卻是心頭一片明亮。
趙老闆摸了三等獎，小高跑過去也摸到了一個三等獎。
這兩人都只買一百元的商品。
也就意味着他們只有一次摸獎機會。
兩人的中獎率都是100%。
看來小高跟着趙老闆混了將近一年，學了不少江湖套路啊！
還有一點讓李敬生很佩服，趙老闆也好，小高也罷，明明有着100%中獎的實力，卻只中一次，絕不貪多。
能做到這一步並不容易。
“唐姐，這瓶是給你的，謝謝你這些天帶我。這瓶是給妞妞的。”
小高給了兩瓶飲料給唐萍。
“老闆，這是給您的，別嫌棄，我現在太窮了，也只能請您喝一瓶飲料。”
“好好幹，等你以後有錢了，請我和唐姐吃頓大餐。這瓶飲料代表着你的心意，我平時不喝炭酸飲料的，今天破個例。”
李敬生接過後，笑着鼓勵他。
三人這邊正歡快的喝着飲料，就聽到有人在喊，那頭新開張的藥店有人在鬧事。
街上的行人不斷涌向那頭。
李敬生心頭微驚，福瑞多藥店的實力他可是見識到了，年輕老闆有錢有人還有一定關係。
誰敢在他開業的第一天就鬧事？
這件事情的發生，也讓李敬生猛然警醒。
他的小診所到底還要不要舉辦一週年店慶活動？
萬一有人鬧事咋辦？
“老闆，要不要我去看看？”
小高主動請示道。
平時有什麼事，趙老闆都會使喚小高去打探消息。
“千萬不要去。你現在是我們診所的人，與福瑞多藥店是同行關係。瓜田李下，必須避嫌。這個時候湊上去，人家會怎麼想？”
李敬生提點着小高。
這小子並不笨，就是有時候腦袋想事情比較片面。
怪不得趙老闆經常罵他蠢貨。
人無完人，菜鳥都是慢慢從不成熟變爲成熟。
小高相信也會越來越成熟的。
“我還是老老實實整理我的賣藥花名冊好了。”
小高縮了縮腦袋，坐回櫃檯後，拿出個小本子整理。
上面記錄着他認的那些乾媽、乾爹的信息。包括電話號碼，住址，生日，姓名，喜好等。
他能夠每天賣五六千元的保健藥，肯定有兩下子。
李敬生則是從冰箱的保鮮那一欄翻出一塊豬皮，繼續練習皮內縫合。
目前，他已經常握了兩門基礎縫合法與兩門進階縫合法，只要把皮內縫合學會，基本上就能應付幾乎所有的普外縫合了。
當然，如果有機會跟着厲害的外科醫生學習的話，以後或許還能學會更高級的縫合方法。
單純間斷縫合、連續縫合、垂直褥式縫合、水平褥式縫合、皮內縫合，是每個臨牀醫學生都要學會的縫合方法。
考實踐技能時也會考到。
李敬生學是學會了，但是隻掌握了基本方法，熟練度水平很低。
現在也就只有皮內縫合的熟練度還沒達到入門，其它四門均已經達到熟練級或更高水平。
單純間斷縫合甚至已經是精通級。
他給自己定的小目標，爭取早日把皮內縫合學會。
……
“打架了，那邊打架了！”
外面的街上有人在喊。
有些本地居民通常比較清閒，有點什麼事情，他們最愛看熱鬧。
本地老居民很多都有三套以上的房子。
都是拆遷分的。
也不怎麼要工作，吃房租就行了。
有門面的老闆就更加舒服。
像陽光診所的這種門面，年租金接近十萬元。光是門面租金就頂得上雙職工家庭了。
李敬生並沒有去看熱鬧的意思，而是繼續專注的練習皮內縫合，爭取早日把熟練度提升到入門級別。
過了不到幾分鐘的樣子，打架的吆喝聲竟然朝着這個方向接近。
好像有人在逃跑。
多道人影快速從診所外的街道跑過。
然後碰地一聲，有人倒地。
“啊……啊喲……別打了，別打了，哥哥，我錯了……”
沒有回答聲，只有不停發出的慘叫聲。
感覺應該在持兇器砍人。
不太確定。
“外面好嚇人！”
唐萍特別害怕這種打架的場面，臉色有些蒼白，下意識的站到了李敬生後面。
這是一種本能。
弱者在遭遇危險時，本能的向值得信任的強者尋找庇護。
李敬生在保護員工這一塊，一向很爺們。
不管有人騷擾她，還是有患者或家屬要打她，李敬生都會第一時間站出來把她保護在身後。
“好好的一場開業慶典活動，怎麼就發展到了打架的地步呢？”
李敬生感到很納悶。
就算有人鬧事，藥店一方完全可以報警處理啊！
直接仗着人多開打？
具體情況不明，他也不好評價。
小高同樣有點害怕這種流血事件，坐在櫃檯後面不斷向外張望，神情緊張。
可能害怕那些暴徒衝進來。
事實證明並不會。
打鬥聲早就傳向了遠方。
捱打的一方肯定會拼盡全力逃跑。
大白天的當街鬥毆，還是打羣架，這性質挺嚴重。
城南老街這一塊，魚龍混雜，治安不是特別好。
但是白天械鬥，並且是羣毆的事情幾乎沒發生過。
這時，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踉蹌着到了診所外面，用力推玻璃門。
結果力氣不夠還是怎麼回事，直接滾倒在地。
鮮紅的手印，還有血跡直接印在玻璃門的另一邊。
從門把手一直滑向地面。
“啊……”
唐萍發出驚恐的尖叫聲。
雙手也是本能的用力抓住李敬生的肩膀。
幸虧李敬生是坐着的，不然，恐怕要抱住他了。
“別怕，別怕！”
李敬生看到外面那人受傷如此嚴重，心頭也有些恐懼。
天知道暴徒走了沒有？
“救命……救命……”
外面的男子聲音有些嘶啞，且微弱。
小高緊張的看着，一動都不敢動。
唐萍抓着李敬生肩膀的手，正在劇烈顫抖。
“別怕，我們是醫護人員，暴徒應該不至於遷怒我們。”
李敬生看到外面那人倒在地上爬不起來，只是在做着徒勞的掙扎，他很擔心不及時救人，那人會死亡。
“唐姐，你打電話報警，要是害怕的話，就呆在診所內別出去。我去救人。”
李敬生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別害怕和緊張。
護士看到傷者或死人並不會害怕，但是打鬥就發生在外面，然後沒過多久看到這麼個血人趴在門外求救，這就讓她非常恐懼了。
“高醫生，咱倆是爺們，一起救人。先想辦法把人擡進來。”
主要是害怕暴徒就在附近。
把人擡進來救治，肯定要更安全一些。
“我，我……的腿有點軟！”
小高不是裝的，臉色發白，說話都帶着顫聲。
“沒事嘞，真有暴徒殺過來，我擋在前面。”
李敬生到底有過幾年大醫院的工作經驗，面對急危重症患者，腦子裡面只有一個念頭，立刻救人。
在急診科輪轉時，經常半夜會看到紋龍刻虎的小青年，甚至彪形大漢，他早就適應了。
一般不招惹對方，很少無故傷人的。
他大步走向玻璃門，先是觀察了一下外面的街道，只能看到對面的人行道上站着一些人遠遠的圍觀。沒有任何人敢靠近。
大家都害怕惹禍上身。
要是萬一惹惱了暴徒，被打一頓可就划不來了。
李敬生沒看到行兇者的身影，只能看到地面灑着殷紅血跡。從不遠處的馬路上，一直灑過來的。
肯定是這個傷員看到診所，過來求救時流出的鮮血。
打開玻璃門，傷者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
呼吸特別粗重，聽着很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