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涼臣合了盒子,站在原地,擡眼看他,一雙眼赤紅。
臨風嚇了一跳,腿禁不住都有些發軟:“您…怎麼了?”
“沒怎麼。”他開口,嗓子卻不知爲何,沙啞得像五六十歲的老人:“帶上縱城製造的兵器,讓他們繼續拔營啓程。”
“爺!”臨風嚇了一跳:“剛剛紮營,如何繼續啓程?趙世子那邊怕都是不會同意的。”
一把推開他,宋涼臣轉身往外走。
“燕世子?”趙豐年剛好跟出來,見着宋涼臣就想過來道個歉啥的,畢竟剛剛那話實在冒失。結果看見宋涼臣,剛走到他跟前呢,竟然就被他直接撞開,踉蹌兩步差點沒站穩。
什麼情況?趙豐年皺眉,正想擡頭罵他得理不饒人,這麼大的脾氣呢,就見面前的人已經飛快地衝了出去。
“怎麼回事?”趙豐年捂着肩膀看了後頭的臨風一眼:“他怎麼了?”
臨風急了,上來就道:“趙世子,快去攔住我家主子,他要讓人立馬拔營啓程!”
這還得了?趙豐年當即就拔腿去追。士兵們趕了七天的路,好不容易有地方可以睡個安穩覺,再讓人拔營,不是逼着人造反麼!
宋涼臣出門就上馬,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走,就下意識地策馬,往城外狂奔。
“燕世子!”趙豐年上馬在後頭追,喊他半天也沒個迴應,乾脆拋了禮節怒喝:“宋涼臣!”
前頭的人完全沒聽見,到了緊閉的城門口才停下馬來,失神地看着漆黑的城門。
“你…你做什麼?”趙豐年皺眉,下馬一把將他給拉了下來:“大半夜的不好生休息,出來瘋跑,明日還有力氣上路嗎?”
“關你何事?”他雙眸無神,卻依舊赤紅:“讓開。”
趙豐年心裡一驚,還從未見過如此充滿戾氣之人,當下就下意識地往後退。他退,宋涼臣便進,幾步就將他逼到了城門邊。
“我就算讓開,你也出不去。”趙豐年皺眉:“父王還誇你冷靜沉着,這是出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竟然讓你理智全無?”
狠狠一拳砸在城門上,厚重的門發出低沉的悶響,上頭有灰落下來,灑了他倆滿身。宋涼臣閉了閉眼,沒說話,接着又是一拳砸上去。
趙豐年看傻了,側頭就能瞧見他的拳頭,一拳紅,兩拳青,第三拳直接砸出了血,血肉模糊,這人像完全不會疼似的,動作不停,力氣越來越大,身子卻在微微發抖。
“喂!”回過神來,趙豐年連忙伸手拉着他:“你這手不是還要握劍殺敵的嗎?再砸下去,可就廢了!”
“廢了又如何?”他沙啞着嗓子道:“我想回貫城。”
“……咱們不是正在往貫城走嗎?”趙豐年道:“你急什麼?我都沒急!”
宋瑞雪要嫁人了,他也沒他這麼瘋狂啊,城門難不成還能用手砸開的?就算開了城門,他一夜之間難不成就能飛回去了?
這還是那個談笑間殺得他片甲不留的宋涼臣嗎?現在這模樣,跟瘋子有什麼區別?
後
方有馬蹄聲漸近,臨風帶着程北望趕了過來。程北望一下馬就過來拉了宋涼臣一把,拉得他左手裡的盒子一鬆,掉在了地上。
低身撿起來,程北望打開看了一眼便合上,神情凝重地看着他道:“我就知道這個時候只有這種東西能讓你突然發狂。臨近貫城了,這是什麼手段,難道你還能看不出來?”
宋涼臣一愣,側頭看着他。
程北望沒好氣地道:“虧你是最擅攻心之人,竟然被人抓着了軟肋,玩弄成了這樣?你不覺得丟人,我都替你覺得丟人!”
只是……手段嗎?
眸子裡微微清醒了一些,他看着程北望:“你確定她沒事嗎?”
程北望一頓。
人在貫城,就在宋涼夜的掌控之下,誰敢保證她沒事?宋涼夜反得突然,可以說是時機尚未成熟便鋌而走險,直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這樣一來,他安插在貫城的人,也不一定全能派上用場。
但是看着宋涼臣這模樣,他要是敢答不確定,他就敢繼續往城外衝。
“世子妃聰慧過人,既然還活着,就定然是無恙的。”程北望心很虛,面上卻十分鎮定:“她那樣剛烈的女子,豈會容人碰她。”
剛烈嗎?宋涼臣抿脣,一想到那人眨巴着眼伸手接過銀子去的狗腿模樣,心裡就不安穩得很。
她哪裡剛烈,至多算是狡猾過人。不過…也是他太激動了,看見那東西就失了理智,也沒好生想想,宋涼夜爲什麼要送這個來。
與人作戰,先攻心,再攻兵。他最熟悉的套路,怎麼反而被人用到了自己身上。
拳頭漸漸鬆開,依舊還輕微地發着抖。深吸兩口氣,宋涼臣慢慢冷靜了下來:“你說得對。”
周圍站着的三個人都鬆了口氣。
“回去吧,休養一日,繼續啓程。”
“好。”程北望帶着他,上馬往回走。
趙豐年實在按捺不住好奇,拉了繮繩走在後頭,問臨風:“你家主子這麼發瘋,是因爲世子妃?”
臨風點頭。
“這……”趙豐年抿脣:“爲女人如此,怎堪大用?”
看他一眼,臨風道:“我家主子一直覺得,心狠手辣並不值得誇讚,強而仍懷慈悲情意,方爲大成。”
強而仍懷慈悲情意?趙豐年搖頭,表示不太認可。自古以來成事之人,都是心狠手辣,他父王從小教他,也是要不留情意。若當真對人用情過深,也要想辦法淡去,以免成爲自己的軟肋。
瞧這宋涼臣,有了軟肋,不就差點被人算計嗎?
貫城。
宋涼夜今日心情極好,穿了冑甲,帶着她上馬出城,身後還跟着一百士兵。
“你要去哪裡?”沈美景比劃着問。
她的舌頭好一些了,但是說話依舊不方便,也不想開口與這人說,乾脆就一直比劃。
宋涼夜勾了脣角道:“你家世子爺到縱城了呢。”
燕地三大城池,橫城、貫城、縱城。橫城與貫城相近,縱城卻還隔着四天的車程,下
一處應該到的地方是離落河,若是過了離落河,再往貫城來,就是一帆風順了。
可惜,他準備了大禮在那裡等着宋涼臣。
爲了趕着去看看自己的哥哥,宋涼夜不惜帶兵趕路,連夜直奔離落河。
“你很想見他吧?”宋涼夜笑道:“我也很想。”
沈美景皺眉,想起那並蒂蓮的肚兜,一張臉慘白慘白的。
“哦,對了,那東西哥哥怕是已經收到了。”宋涼夜低頭,看着她道:“可惜沒有什麼反應,不知是不在乎你呢,還是相信你。”
心裡一沉,美景抓着他的腰,就順着鎧甲之間的縫隙,死死地掐着他腰上的肉。
眉心皺了皺,宋涼夜道:“你想摔下去嗎?”
沈美景擡眼,眼裡微微泛紅。她沒說一句話,宋涼夜卻讀懂了那眼裡的意思。
“今生今世,若有翻身之機,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嘆了口氣,宋涼夜別開臉。所以他說討厭她這雙眼睛啊,真是赤裸裸的,什麼都能讀出來。
要是不能用盡全身力氣來愛他,恨也不錯。
揚鞭策馬,身下的馬猛地加快了速度,嚇得美景立馬抱緊了他的腰。
“哈哈哈。”宋涼夜心情更好,笑聲灑了一路。
美景閉着眼,暗暗發誓,總有一天,她要讓宋涼夜想笑都笑不出來!
離落河在貫城之外五百里,河寬二十丈,流過黎城周邊小鎮。宋涼夜帶着人就在黎城紮營,美景一落地便打量四周,除開宋涼夜帶來的人,這裡已經是四周布軍,氣氛凝重。
“貫城那邊如何了?”萬有利看見宋涼夜,皺眉過來問:“你這樣過來,那邊可有人坐鎮?”
宋涼夜看他一眼,點頭:“葉將軍帶人在鎮守貫城,我不過提前來見見世子爺。”
“有什麼好見的。”萬有利輕哼一聲:“等他一來,便不過是屍體一具,您想見活的也難。”
美景一愣,捏緊了手。
她做的那個夢……到底會不會是真的?
燕趙之軍臨近離落河,儘管宋涼臣心裡已經安慰過自己,美景應該沒事的,但是行軍仍舊很快,趙豐年都有些吃不消。
“不如你們先行。”趙豐年道:“我帶趙軍在後頭跟着,也差不了多遠。”
“好。”宋涼臣應了,忍不住起身看了看前頭:“不如我就做個探路的,喬裝一番,帶着玉樹和臨風先去前頭看看。”
“你親自去?”程北望皺眉:“萬一遇見埋伏怎麼辦?”
“不會,就去離落河附近看看。那邊已經有瑞雪的人在準備接應了。”宋涼臣道:“我就提前去看看。”
程北望撇撇嘴:“你怕是聽見了宋涼夜到離落河的消息了吧?”
說着轉頭瞪了臨風一眼:“不是說了先不要告訴他的麼?”
臨風苦笑,無奈地搖頭,不關他的事啊,他不說,主子也能從其他地方知道的。
“行了,我做事有分寸。”宋涼臣起身道:“玉樹臨風跟我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