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標(15,22),廢墟掩體。
這座建築在廢棄前大概是座三層的倉庫,外表嚴密少窗,結構寬敞空曠。當然裡面的東西早已被搬空了,只留下不明物資構成的廢墟堆。就在一堆鋼鐵垃圾間,嬌小的身姿正匍匐着身子,將手上的重型狙擊槍架在窗框上,閉起左眼鎖定目標,眼中的紅芒忽隱忽現。
一槍開出,視野中的原獸又是腦袋冒血地倒地。江一竹輕輕地籲出一口氣,活動了一下肩膀,再度從身邊的小背囊裡拿出備用子彈換上,有些擔心地看着前面騷動的叢林。
無數黑色的樹木擋住了視線,但她依舊能看見那縫隙中炮火閃現,無數的雀鳥攜着被打落的枯葉驚飛到空中。大人們的交談她大多都聽不懂,但她知道其他人就在前方作戰,自己能做的就是聽從指示完成自己的任務。
經過這一陣子的鍛鍊,她的“集中”特性讓她完全可以匹敵第一線的狙擊手,只要開槍基本無一失誤。不僅按照計劃補充上了空缺的火力,甚至猶有過之,明顯地降低了外圍壓力,中間的幾人因此才能全心全意投入各自的戰鬥中去。
而相對的,白狼五人也將她保護得很好。儘管身處戰場,她周圍的區域卻是敵人的真空地帶,無論是原獸、人工智能還是炸藥的範圍都無法波及她的位置。狙擊手需要的只是一處可供擺槍的固定點,機動力的要求基本可以忽略不計,這對江一竹而言是最理想的狀態。
種種因素疊加在一起,讓她的戰況反而是全場最輕鬆最順利了,這也給了她留意其他東西的機會。儘管她所期待的人並沒有出現在視野裡,但這個自上而下的角度也讓她看清了其它的事情。
“哥哥,有點奇怪…”江一竹俯瞰着腳下的原獸旋渦,小心地說道,“那些怪物都是一直在朝裡面走,從來沒有看過外面…他們好像只衝着哥哥和姐姐…”
她不確定自己的話對大人來講是不是麻煩的廢話,所以說得有點遲疑。但實際上,在耳機另一邊,荊明聽了這話是真切地皺起了眉。
江一竹這稚嫩的疑慮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沒錯,原獸是在夜鶯的操縱和吸引器的信號下被引過去的,但從始至終,這些東西也只是出現在了這一個地方,其他區域的原獸沒有絲毫反應。也就是說,吸引器並非是趁着混亂一個個溜過來,而是早已等在了這個地方。
問題是這裡可不是疏於防範的城裡,相反是防護最嚴密的邊境。在此次戰爭打響之前,無論是邊境駐軍還是實時監測都沒有報告異常,如果夜鶯是提前把這些裝備送進來的,那是什麼時候、又是用什麼辦法避開外圍的耳目的?
他的思維在短時間內發散成網,又在短時間內被掐滅。還不是討論這些問題的時候,他還得集中精神尋找敵人陣型的破綻,只要能讓他抓住一個缺口,就能保證於小樓和林燕揚的脫出。人形的設計看起來並不是完全的戰鬥型,只要他們二人掙脫包圍,就能動用空軍的對地攻擊和轟炸,到那時候他們的計劃才能進入正軌。
不過,這個小姑娘對戰場情況的敏感度,倒還真是有幾分意思。
荊明習慣性地瞟了一眼她所在座標的圖像,意在確認她周圍的原獸分佈情況。但就在他看清指示圖的同時,奔涌而出的寒意險些讓他凍凝在了原地。
在那電子指示圖上,一個毫無特點的目標正閃爍在建築的範圍內。
從他的視角看來,江一竹對此根本是毫無察覺。如果目標是原獸的話,就算是最小的一級種,要進入建築內也不可能完全沒有動靜。既然這樣,這個目標就只可能是…
“離開那裡!!”
江一竹被耳機中毫無預兆的大喝給嚇了一跳,整個人就地蹦了起來。她不知所措注視着周圍,前面是窗,後面是樓,要離開?離開去哪?
她到底還是沒有長久經驗養成的條件反射,在接到荊明命令的時候大腦一片混亂,到處張望着不知道該怎麼做。但正在她茫然四顧的當兒,清脆的聲音冷不丁就從背後傳來。
“誒呀!是你呀!”
江一竹全身猛烈地一震,始終灌注力量的手臂同時一鬆。長槍從手裡滑了下去,她驚慌之下趕緊伸手將其抱在懷中,用力擁緊,像是要藉此安撫急劇跳動的心臟一般,哆嗦着向後看去——
鏡像般的女孩站在身後,歪着腦袋打量着她,眼裡全是喜出望外。
……
荊明連續發出命令,字字句句都是最高級別的警告。江一竹沒有正面作戰的經驗,只能靠他把所有的方案細化到極限再現場教給她。
然而他的聲音越來越高,面前的監控卻沒有什麼動靜,兩個小小的光點釘死了似的徘徊在樓體內。他盡力冷靜着再度斟酌語句,但沒等他說完,耳機那邊已經變成了一片沙沙的電流音。
荊明一拳捶在桌臺上,力量重的讓桌邊的記號筆都瑟瑟發抖地翻滾下地。的確他制定的計劃中江一竹是絕對和戰場分隔開來的,結果她不入死地,死地卻主動找上了她,彷彿無法迴避的命運。
“狼爪、狼尾,不管什麼辦法,用最快速度脫出,分一個人去狙擊手的位置!她遭遇了那個攜帶者!”他迅速把麥克切成了私頻,飛快地向地面二人說着。但失卻了狙擊掩護的他們在人形和原獸的雙重夾攻下脫出難度只增不減,自己都舉步維艱。更何況就算他們現在能第一時間衝出包圍,江一竹獨自面對那種境地,真能支撐到他們趕到?
萬萬沒想到這顆潛伏的炸彈竟然在這時爆炸了。從頭到尾江一弦都只是在旁觀戰場,沒有攪外圍獵人的局也沒有發揮她血統在吸引器上的作用,就這樣不聲不響地摸到了中心一擊直取首級,她的教育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他沒時間多想了,手上飛快地調出相應的攝像頭,深呼吸着強自冷靜地去看。戰力無法到達,至少要掌握實時的情況以防止其他部分因此而出現問題。在打開的一刻他就已經做好了看到最壞場面的準備,既然他主導着制定了那個計劃,那麼無論什麼後果都必須由他來接。
但在畫面真正出現在眼前的時候,荊明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