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看來還真有點奇怪,這個小傢伙之前有着槍支、上時代高科技的通訊器甚至小型的電動車當玩具,在別的孩子還在對着板磚機流口水的時候,她已經把超前於整個時代的東西玩膩了。但偏偏在對待常人視若無睹的這些小項目上,她卻待如珍寶。
不過胡思亂想很快就被掐斷了。江一弦擺弄完木圈就站到了瓷娃娃堆的中心,消音槍在手的時候都沒見她這麼認真,甚至俯身屈膝擺出了正式戰鬥中都很少有的使力動作。
江樺下意識瞥了一眼身邊的攤主,後者雙臂抱胸,看着江一弦那細胳膊細腿眉開眼笑,估計已經把她納入了類似前一個女孩那樣的案例中去。獎品雖然都只是些質量低劣的毛絨玩偶或者口瓷杯什麼的,但白嫖一時爽,一直白嫖一直爽,最多給個安慰獎也足夠收回成本——
五分鐘後,他以滿地找牙之勢橫掃全場…急着撿江一弦扔出的木圈。
剛纔的觀摩不是白觀的,江一弦估計是把剛纔的女孩當成了同類,看着她那麼使勁才扔出一點點,於是一上來就用了全力。江樺看着不對攔下了幾個,但大部分的圈還是飛出了場外,甚至掉到了隔壁撈金魚的水池裡。
江一弦拿着僅剩的三個圈,又氣又急得直跺腳。她不知道這些看似平常的木圈怎麼到了自己手裡就不聽話了,越是急扔的勁越大,貫徹她一貫的輸出全靠莽的風格。但這架勢玩真的還行,輕量的木圈在風阻下反而轉得更厲害更沒有準頭,力道全打在了棉花堆上。
顯然江一弦的耐心沒有多麼好,越到後面俯身瞄準的時間越短,江樺看她那一副臉憋得通紅的表情,實在擔心她一個不好就要遷怒旁人,於是趕緊上來和局:“我幫你吧。”
“不要!”江一弦一下子將那幾個木圈抱在懷裡,大叫道,“我自己扔!”
說這話時她看江樺的眼神彷彿一隻目睹食物要被搶的貓,再進一步難保她會不會撓上來,江樺也只能訕訕而退,接着就見她報復性地大力將那三個圈挨個甩出,砸在地上當當有聲,但距離目標的瓷娃娃還是差了老遠,結果全空。
攤主這才戰戰兢兢地靠過來,和江樺一起撿起那幾個都有些變了形的木圈。這個過程中江一弦始終都直僵僵地站在那,看得出這種小事對她的驕傲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
江樺盯着她的表情都跟着緊張起來。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面對這種局面仍是沒有一點辦法,有江一竹這種女兒,搞得他當了這麼久的父親下來,看着小女孩泫然若泣都還是一副手忙腳亂,只能乾瞪眼。
氣氛僵硬了幾秒,江一弦卻並沒有如他所想地發泄或者哭出來。她使勁吸了吸鼻子,大步走到角落,蹲下身,然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角落裡一隻藍色小馬形狀的毛絨玩具。指尖一碰即走,像是摸着了火炭。
難怪剛纔她眼光一直瞟着這邊,原來是提前就決定好目標了。江樺稍微鬆了口氣,轉頭將手上收好的套圈交還給一臉驚恐的老闆:“她拿着的那個多少錢?我直接買…”
“不要。”江一弦卻在這時突然站了起來,梗着脖子打斷了他,“我不要了。”
江樺微愣了一下,沒想到她居然沒有吵鬧,反而主動拒絕了他的干涉。想想之前她要冰激凌的時候一聽是自己出錢也就不要了,還是放不下這個芥蒂麼?
“這個不是我的。”江一弦扭過頭,接着說道,“贏了的人才能拿獎品,我輸掉了,所以不能拿。”
本來他還以爲江一弦會是那種不達目的不罷手的硬槓類型,這才準備直接幫她達成目的以讓她的情緒平和一點。
像是爲了表達自己的決心似的,她說完這話就沒有再向那個玩偶看一眼,而是直接轉身走掉了。江樺見狀也沒什麼好多說,撓着頭踩着她決絕的背影重新跟上。
大概是撈金魚套圈圈耗費的體力不少,她隨即就黏到了食物鋪旁邊,挨個扒着櫃檯往裡看。十幾分鍾後她手裡多了一份燒果子,嘴裡還叼着半隻糖蘋果,食物填滿了她能活動的關節,總算是晃着腿暫時平靜地坐在廣場小花圃的邊緣。
江樺坐在她旁邊,看着她迅速啃完了那個糖蘋果,用竹籤來回地撥弄燒果子,盒裡麪糰被捏成小雞小兔樣的麪食。
看起來她是第一次見這些東西,每次都要挑在果子的正中央下籤,將其正正地插在中心,轉來轉去好好地看上幾圈,才半玩半吃地下口。
食物果然是生物最大的共性,這個動作總算是讓她消停了一會,江樺因此得到了來之不易的幾分鐘空閒時間,滿心生無可戀地坐在她旁邊,深切做了一番自我反思,再次確認了自己被江一竹慣壞的事實。本來他自以爲過了這一年,對小孩子的技能點起碼也上了幾個等級,但現在遇上真正的噩夢本才知道以前打的都是簡單模式,簡直是溫室裡的花苗苗。
想想看,如果一年前來自己這的不是江一竹而是江一弦…那畫面就太美了。
“爸爸剛纔在幹什麼?”江一弦卻在這時候扭過了頭來,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這是幾天來她第一次跟爸爸搭話。
江樺愣了一下,其實剛纔一直是全程盯着江一弦來着,但這麼直接說出來似乎也有點不好,於是他也就搖了搖頭:“沒做什麼。”
“什麼也沒做?”江一弦頓時就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你不去玩麼?”
“大人基本不玩那些吧。”
“誒呀,不玩的嘛?”江一弦驚異了一聲,“媽媽以前一直在做那些的!”
真不愧是安年一手調教出來的,從剛纔四處瘋跑時的撒丫子勁兒,到現在的神態表情甚至那個口癖都跟她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爸爸不好玩。”江一弦撅着嘴,很不滿地道,“沒有媽媽好玩。”
“可能吧。”江樺隨口道,本來他自認爲也不是什麼有趣的人。
“不是可能,就是那樣的。”江一弦當場糾正了他的錯誤,一臉認真地道,“從我見到爸爸開始,你就沒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