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被這話引得朝安年看去,就見她不知何時已經是變了臉色。剛纔的慌亂已是蕩然無存,語調沉靜的異常:“我說過,殺她的最後一擊必須由我完成。找了她這麼久,這次居然主動送上門來了…現在確實能理解什麼叫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如果還有另外的人在這裡的話,此時一定會感覺自己如墮冰窟。安年說話時瞪大了那雙眼睛,眼瞳的邊緣有遮不住的紅芒流露,那是攜帶者極度的興奮與緊張纔會出現的狀態。但此時沒有什麼激烈的戰鬥,她只是坐在那裡幽幽說着,蓬勃的殺氣便已按捺不住。
江樺看着那副女巫入魔般的表情,試探性地拍了一把她的肩膀,感覺就像是摸了一把老虎的尾巴。她因此而劇烈顫動了一下,像是這才掉回到現實當中,使勁甩了甩頭
“對不起,我有點激動了。”她吸了口氣,竭力讓自己恢復正常的表情,“我想說的只是,她既然是針對第二代,那就不該把我排除在外。這次她只邀請了白狼而沒有提到我,很可能她是真以爲我已經死了。這是個絕好的機會,你們在明我在暗,如果她真的要針對江樺,那麼有個人從暗處發動進攻再合適不過了吧。”
“你這麼確定你能一舉達到目的麼?”荊明說,“你的實力和戰術並不在我們的規劃範圍裡,要參與的話只能是單獨行動。如果因此打草驚蛇,你會毀掉一切部署,包括江樺在內所有人都會被波及。”
“所以我會保證,在我出手的時候,該有的計劃都已經完成了。”安年說,“說到底,你們的戰術主要目的是在於誘敵吧?引蛇出洞過後,誰來動手暗殺都一樣。我的實力不如他沒錯,但如果考慮對謝春兒的瞭解程度,我有自信做到。”
她的眼神有些發直,分明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實力可以隨便貶低,但沒人會質疑她抹殺那個女人的決意,這一天她等的太久了。
“先這樣安排吧。”江樺看了她一眼,“如果她真的能超出謝春兒的計劃,或許能作爲伏兵也說不定。到時候隨機應變,兩面夾攻的成功率更高。”
“那麼接下來,是最後的一個問題。”荊明不動聲色地表達了認可,“地鐵車輛段裡的攝像頭很多,但都集中在軌道周邊,很難用來檢測外部情況。那裡的工廠的系統網絡都是分離的,很難在同一時間全部調用。而且這次的地形不是邊境那樣的開闊地,不存在能看到整個戰場的視角,再加上參戰人員很多,我無法全盤顧及。”
氣氛因此而緊了幾分。白狼的眼睛在戰略方面有着絕對的自信,但他絕不會因此而扭曲或隱瞞事實。即使是超羣的指揮也會被客觀條件所限,而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
“我瞭解了。”江樺沉聲說着,“這一次內場由我來指揮,你負責外圍,其它三人的聯絡也是。”
“是麼。”荊明微微點頭,“明白。到那時候,我會按平常情況給你提供廣角的視野輔助,他們三個注意到的外圍情況也會及時反饋。至於裡面…就相信你的判斷了。”
談話在這裡到此爲止,他們也都不是樂於閒侃的類型,於是江樺便站起身來,領着還有些異常的安年準備離開。走之前他轉身取下了旁邊掛在衣架上的衣服,這個動作讓他餘光一偏,剛好和有些瘮人的目光對碰上。
荊明也在有意無意地掃着這邊。在他身邊,屏幕上依舊顯示着那封只有三行的郵件,電腦的熒光照在他的臉上,表情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怎麼?”江樺出聲問道。
“…不,沒什麼。”荊明頓了一下,終究搖搖頭,“現在抹殺謝春兒是第一優先事項。其他多餘的事,放到在此之後再作打算。”
這幅猶豫的神情出現在他臉上還真是有些讓人不習慣,但也因此江樺並沒有過多追問,只是和安年一同走出信息中心。
正是下午的慵懶時分,路上沒什麼人,兩人也沒有多交流,都在心底打着各自的盤算,安靜的氣氛顯得有些僵硬。
“你之前一直是用這樣的方式行動的麼?”走到沒人的衚衕邊時,安年突然開口問道。
“什麼方式?”
“明明有可以信賴的戰友還總是獨來獨往,知道沒把握還要自己莽,越是危險越是要單獨行動。”安年撇了撇嘴,“要是我今天沒來的話,你還真又要一個人去和她打啊?”
“如果真有意外的話,單獨一人涉險的損失比被一鍋端小得多。”江樺說,“而且,有人探路在前,他們也能得到相關的情報,這能減少很多在這之後的風險。”
“啊呀!別講的這麼理所當然啊!這是拿你自己做籌碼的好不好!”安年挑高了眉,“我說,你就沒考慮過萬一失敗了你會怎麼樣麼?”
“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好的方案了。”
“我沒在說什麼方案不方案!”安年提高了聲音,“我說的是你!既然都意識到會有生命危險了,好歹權衡一下啊!又不是有人綁着你去做,不用把自己逼到這份上吧?”
“現在各種跡象都表明對方已經開始動手了。爲了不引起更大的麻煩,總得有人去做這種事。”江樺說。
他說完這話就發現空氣突然安靜了,安年瞪大眼睛,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灼灼的眼神盯得人有些發毛。
“這就完了?”她的語調忽地變了,“你就是爲了這個所以纔要冒着生命危險去和謝春兒對峙的?沒別的了?”
“什麼別的?”
“我一直以爲,你會帶着隊伍對謝春兒窮追猛打,是因爲你們也在恨着她,殺她對你本身也有意義…”安年拉長了聲音,“但你剛纔完全沒有說到這點,只不過是爲了其他人考慮,就把自己的一切都拼上去了。”
“所有經歷過那些事的人,都不會想輕易放過她。”江樺說,“而且現在留着她對所有人都是威脅,這種理由更要重要。”
“所以說你就把其他事都放在優先級,只把自己的命自己的想法看得一文不值似的!”安年大聲道,“這麼說的話,你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吧?這不就跟木偶一樣了麼?”
“有那些理由就已經夠了。”江樺被她這幅表情搞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而且這不也是你的目的麼?要刺殺謝春兒,沒人來製造機會就不可能做到。”
“我我我!還是在給我考慮!”安年叉着腰,鼻子幾乎要貼到他臉上,“那只是我的目的而已,又不是你一定要捲進來的事!這麼輕易就把命交代上去了,難怪…難怪以前會把自己搞得差點死掉!”
江樺被頂的後退了一步,被她這前所未有的模樣搞得完全摸不着頭腦:“都已經過去了,沒必要現在再提吧。”
“當然有!有過頭了!你氣死我了!”安年步步緊逼,“把自己看得這麼輕,你是笨蛋嗎?!天天爲了點莫須有的理由就拿自己的命冒險,以爲沒人關心你的死活嗎?!要是再這樣只考慮別人不想着自己,我再也不理你了!”
那目光簡直是如狼似虎,盯得江樺也有點犯慫。都說女人爲人母之後無一例外都要變得嘮嘮叨叨神經質,看起來安年也沒逃開這個魔咒。這麼劈頭蓋臉的一番話他還真是很久沒聽過了,自然也就沒什麼處理的經驗,只能在那幹瞪着眼和她對視。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之後,安年突然大吐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嘆息還是放鬆,臉色這才緩和了幾分。
“啊呀,算了,說這些估計也說不明白。”安年抱起手臂,餘火未消地哼了一聲,“別的不說,單單爲了小弦小竹,你也得多注意注意自己吧?尤其小竹那麼粘你,要是出了什麼事,那孩子會怎麼想?”
“我以後注意。”江樺稍微舒了口氣,“要去刺殺謝春兒的話,你也是要拼命的吧?”
“那是因爲我想要那麼做。”安年繃起臉,“我是自私的人,殺她最大的理由是爲了我自己,否則我沒法正常地活下去。你不一樣,你還有那麼多選擇,不該被這種事情綁架。”
“除掉她也是我們最終的目的。”
安年盯了他半晌,終於是泄氣了,一副擰巴的表情抿嘴道:“行吧行吧,這次算我輸給你了,不過行動上我還是要跟着。做了這麼多無用功,這次可不能放跑她。”
江樺應了一句,總算是感覺到身邊的空氣鬆懈下來。自從看到那封請柬之後,安年的情緒就一直不對勁。現在看來她剛纔吼那麼一頓確實平復了不少,也就不計較莫名其妙被當了沙包這事了。
“這次你要指揮所有的獵人麼?”安年接着道,“那位呂部長給的權限,有這麼厲害?”
“他的權限不足,但是加上獵人理事的職能就不一樣了。在檔案之內的所有人都是歸他管理,有了那個纔有實權。”江樺說到這裡沉吟了一下,“在那之中…只有我們和灰狼是例外。”
“也就是說你沒法調動第一代麼?”安年說,“也就是說,這次參戰的真全是普通人啊…這樣的戰力確實有點信不過。”
“以我們的關係和他們現在的狀態,讓他們前往的風險還要更大。”江樺說,“那封郵件和錄音有關,也就說明謝春兒和孟長橋被殺脫不了干係。謝春兒不止在針對第二代,第一代也在她的目標範圍之內,她的目標範圍…或許是所有的攜帶者。”
“到了這個時候還要召回攜帶者?”安年皺起眉,“第二代也就算了,第一代按理說是和她平級的存在…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所以在一切明瞭前,還不能輕舉妄動。”江樺看着窗邊匆匆而過的高樓,“對他們來說,這也是最安全的辦法了。”
……
“獵人網絡發佈了大型任務,半徵集半強制,要封鎖郊區的一處區域。”情報員從桌邊站起來,表情陰沉,“發佈者用的是白狼的名義,針對的人員是全員…除了灰狼。”
“單單把我們排除在外了麼…”旁邊人攥緊了領口上灰色大狼的紋章,“這次他們又是想要採取什麼行動?”
“無論是什麼,他們也都是不想讓我們知道。”情報員臉上陰霾密佈,“行動恐怕已經開始了,我們當中沒有人有權限去詢問。恐怕在這之後,我們也難以爭取到出陣的機會。”
房間中瀰漫着死一般的肅穆。失去孟長橋對於灰狼而言是個毀滅性的打擊,現今的灰狼早已不復曾經的榮光。外部的突破口無從找起,在行動上完全處於被動。
唯一還具有話語權便是現任的隊長,但由於各種心照不宣的理由,那個人始終都在被隊員有意無意地疏遠着。在這一點上他並沒有擺什麼領導者的架勢,甚至還重新任命了新一屆的無名隊——除了自己依舊保留着‘甲’的代號外一切如舊,像是根本察覺不到屬下故意或不故意的叛逆,沒有一點修復或懲戒的意思。
正是這樣的情況讓隊員們察覺到了分裂的危機。灰狼是一臺精密的儀器,只有核心運作正常才能工作,就像是離了發動機的輪胎不可能繼續轉動。但現在輪胎們處在不得不脫離的邊緣,這樣下去整臺機器的分崩離析也是遲早的事。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只是坐以待斃。”新任的丁站起身來,“小五,今天不是說整理物件有了新進展麼?能不能有幫助?”
“確…確實,是個很大的進展。”旁邊一名隊裡立時立正,“但是…那個東西…”
“沒什麼但是的,現在有什麼就趕緊說出來。”
隊員猶豫了一下,臉色隨之變得古怪起來,但最終還是開口道:“在孟隊的遺物中,我們發現了他手機上最後的一條留言。那上面要求說…讓我們去使用他的權限硬盤。在看到裡面的內容之後,由我們的判斷,自會知道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