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主持人宣佈記者提問時,已經安排好的記者會搶着舉手,主持人就可以在舉手的記者裡指定由誰來提問,他指定的人,當然就是那位事先安排的記者,其他人舉手,只能無功而返。下一個提問也是這樣,沒安排的人,主持人根本不會點名要你提問題。這樣,整個新聞發佈會貌似是在很自由的氣氛中進行,然而,卻是在主辦方的控制下有序地進行。
這老董,是不知道,還是太輕視了?還是太有把握了?
分管教育的副市(縣)長回答第一個問題就栽跟頭了。其實,那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問題,也是早就想到的問題,受害者在校外被綁架案,學校有沒有責任?有責任,學校應承擔什麼責任?沒責任,有什麼依據?副市長兜了一個大圈子也沒把問題說清楚,也沒說學校有責任還是沒責任。
觀衆席下一陣騷動。
提問的記者直截了當地說:“請市長不要兜圈子,只要說,有,還是沒有?”
副市長就支吾了,臉上就冒汗了。
李向東也急得手心攥出了汗。這幫教育部門的智囊團,你們可以在內部會議上想方設法推卸責任,但在這種公開場合怎麼也想推卸責任呢?你們以爲記者們那麼好戲弄?以爲你們兜幾個圈子就能把問題兜過去?要回答的問題,還是要老老實實回答,你越兜圈子,人家越不會放過你!
果然,就有人說:“你們到現在都認爲自己沒有責任吧?以爲學校沒開門,就不應該承擔責任吧?”
有人說:“看來副市長是回答不了這個問題了,是不是請老董書記回答這個問題?”
老董左顧右盼,希望哪一個局長能保駕護主?然而,沒一個人挺身而出,他們似乎都知道,如果說有,那教育部門將要承擔巨大的壓力,領導自然不高興。如果說沒有,記者們肯定不會輕易放過。
老董只得“嘿嘿”乾笑,說:
“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我們一直都在研究?這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得清的。”
記者說:“案件已經發生幾天了,你們還沒研究出結果嗎?你們的辦事效率是不是太低了?這種工作效率,與二河市的經濟發展一直上不去,是不是息息相關?”
老董說:“經濟發展和教育事業是兩個領域的問題。”
他說,經濟發展要講天時地利人和。天時,就是政策的鬆寬,地利,就是環境地緣的配合,人和就是民心所向。這三者缺一不可。
他說,我們二河市經濟發展與珠??地區比,確實存在一定的差距,這是不爭的事實,雖然,我們也有鬆寬的政策支持,老百姓也迫切需要和努力奮鬥,但我們也要看到,我們卻存在着地緣上的劣勢。
他說,就青山市來說,我們二河市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因此,我們比不上珠??地區,卻走在青山市的最前面。
談到經濟發展,老董倒如數家珍,口惹懸河,但記者們不賣他的帳,他們不是來聽你談二河市的經濟。他們只要他回答,是,還是不是。
老董又兜了一個圈子,還是沒能兜出這個問題。
看着他比副市長還要尷尬的樣子,李向東已經坐不住了。他心裡堵得慌,想這老董,搞什麼新聞發佈會?你這不是要自己出醜嗎?自己丟自己的臉嗎?像市縣人說的一句土話,你這是掰斷樹枝戳瞎自己的眼。
他站了起來,想離開會場,離開這個讓他極度汗顏的地方。然而,他哪裡想到,老董會錯了意,以爲他在下面坐不住,要到臺上來。要知道,老董此時就像一個溺水者,看到救命稻草,豈有不抓住的道理。
他說:“我們歡迎我們青山市的常務副市長到主席臺上來。”
李向東搖晃了一下,以爲自己聽錯了,但掌聲卻馬上響了起來。
這掌聲不懷好意!
這掌聲是要把一個庸官送上主席臺,再讓他丟人現眼!
李向東是逃不掉了,只能往主席臺上走。他的腿還沒好利索,一跛一拐的,很有一種敗軍之將的感覺。他一邊拐,一邊想,你老董準備了那麼些天,都這麼狼狽,我李向東能應付得了嗎?就算我能回答這第一個問題,能回答第二個問題嗎?能回答第三個問題嗎?他想,你老董早幹什麼了?你那麼尊重我這個常務副市長,早爲什麼不向我彙報?不徵求我的意見?由我李向東籌備這個新聞發佈會,完全不會那麼被動!
主席臺上的人早就把位子騰出來了。主席臺上的每一個人的桌前都豎着一塊姓名牌,因爲暫時上陣,李向東面前卻沒有那麼個牌牌,剛纔發問的記者不知是沒聽清楚,還是故意再要問:“這位剛上臺的是哪位領導?”
老董再次介紹,說:“我們青山市的常務副市長,李向東同志。”
李向東只得站起來,再次向大家點頭示意。
那記者問:“請問李市長,剛纔爲什麼坐在臺下?”
李向東說:“這次會議,主要是解決二河市的問題。我個人認爲,他們更瞭解二河市的情況,也應該由他們回答記者們提出的問題。”
他很清楚,接下來的問題會更尖銳。
那記者說:“現在,你又爲什麼上到臺上來了?是不是認爲,他們不能回答記者們提出的問題。”
李向東當然不能說實話,不能說自己並沒想要到臺上來,這都是給老董*上來的。他看了老董一眼,說:“從剛纔回答問題的過程中,我意識到一點,雖然,二河市委市政府對這次事件給予高度重視,也認識到,學校教育部門在工作中存在某些不足,但還是暴露出他們思想上認識還沒有完全到位,因此,作爲他們的上一級領導,我有責任責成他們重新認識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同時,也希望新聞媒體對他們今後的整
改進行監督。”
他只能這麼說,應該做出犧牲的時候,你不能不做出犧牲。你老董既然要我出來支撐這個局面,你就必須有這個心理準備。
那記者說:“這麼說,李市長認爲,即使學生在校外被綁架,學校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李向東說:“學校有一定的責任,這是無可置疑的。但是,對具體問題,我們必須進行全面分析。”
他說,大家都知道,學校有明文規定,每天七點半纔開門。也就是說,七點半之前,學生即使回到學校,也只能在門外等候。每一個家長,我想,應該是非常清楚的。
他說,我非常同情那位被綁架的學生,以及他的家長,對他們蒙受的傷害,表示同情!可幸的是,在公安警察的努力下,在較短的時間內,迅速偵破了這起綁架案,被綁架的學生纔沒有遭受更大的傷害。
他說,但在同情
之餘,我還是要提醒各位家長,不要忽略了自己的責任。學校有學校的規定,就像每一個單位每一個職業一樣,都有自己的紀律約束和規章制度,我們不能因爲某人違反了紀律約束或規章制度,造成了某種傷害,就否定他自身要承擔的責任。同情是一回事,但違規又是一回事。
李向東說:“學校出於管理上的原因,規定每天七點半纔開門,作爲家長,作爲孩子的監護人,有沒有考慮到這一點?是不是應該等孩子安全進入學校才離開呢?如果,家長能做到這一點,我想,這起綁架案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或者說,是能夠及時發現及時制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