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明山是所謂的官二代,更準確地說,是沒落的官二代。如果,你沒有體會過幹部子弟的優越感,你就不會那麼耿耿於懷,如果,你小時候沒有跟那些官二代混在一起,就不知道他們有哪些缺點和不足,或許,還會覺得他們真是龍生龍,鳳生鳳。
樑明山放眼看青山市官場上那些意氣風發趾高氣揚的官二代,感覺他們很差勁全都是垃圾。那會兒,他們算什麼?全都是跟在老哥身後的鼻涕蟲。老哥可謂一世英明,卻毀在旦夕,而他樑明山卻因爲年歲太小,無法得到老爸的扶持和呵護。他總在想,如果自己早出生十年,如果,自己是老哥,老爸在有志之年能扶他上馬,再送一程,他肯定一馬當先,跑在那樣官二代的最前面。
他總不心熄,似乎總在等待某種機會。
這一天,他發現,機會從天而降,小郝記者竟把表妹推到了他面前。這會兒,他把後幕的布簾拉開一條縫,看着觀衆席上的楊曉麗和表妹,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興奮。他感覺這兩個女人確實有幾分相像,不同的只是,一個是豐滿成熟的女人,一個是纖細苗條還顯幾分稚氣的女孩子。
他想,如果自己把表妹追到手,如果自己與李向東是表連襟,他這匹千里馬定能跑出來,又再重塑樑家的輝煌,讓那些官二代一個個望塵莫及。
樑明山興奮得忘記了自己要上臺表演了,有人拍他的肩,對他說,該你上場了。他才醒過神來,匆匆忙忙往臺上跑。這天,他一點不在狀態,唱的兩首歌,都出了錯。一次沒跟上節拍,一次把歌詞唱串了。好在,這只是廣場表演,大家都沒太在意,依然給他“嘩嘩”的掌聲。
下臺後,他就手忙腳亂地卸裝,然後,從前臺走到觀衆席間。小郝記者也機靈,裝着拍照,拿着相機去捕捉舞臺上的鏡頭,把表妹身邊的座位留給他,樑明山坐定後,表妹對楊曉麗說:“他就是樑明山。”
其實,他在臺上時,表妹就已經告訴楊曉麗了。此時,楊曉麗只是沒有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她不想流露出半點笑容。以一個文聯主席的身份,她根本沒必要對一個普通歌手錶露出什麼。以一個表姐的身份,她也不想讓他感覺到,她已經知道了他與表妹的關係,且不讓他對她有半點奢望。
她對錶妹說:“我去其他表演舞臺看看。”
說着,就離開了。
小郝記者回頭不見了楊曉麗,就坐在楊曉麗空出的位子問:“表姐怎麼走了?”
表妹說:“她去其他場看看。”
小郝記者問:“她什麼意見?”
表妹搖搖頭。
小郝記者問:“不喜歡?”
表妹說:“沒表態。”
小郝記者就責怪樑明山,說:“你今天怎麼回事,怎麼連歌詞都唱串了?要你表現的時候,你卻出這麼大的差錯。”
樑明山笑了笑說:“有點緊張。”
小郝記者說:“有什麼好緊張的?又不是真要你見長輩。”
樑明山說:“這比見長輩還緊張。”
表妹便說:“沒關係!慢慢來吧!”
樑明山問:“我是不是還應該主動一點?”
小郝記者說:“你想怎麼主動?”
樑明山說:“表姐不是已經知道我和表妹的事了嗎?我想,我是不是找個機會跟她談談,向她表表決心什麼的?”
表妹對小郝記者說:“不好吧?這樣不好吧?”
小郝記者說:“有什麼不好?就是應該這樣,有可能的話,還要讓她感覺到你們已經生米做成了熟飯。”
表妹臉紅了起來,說:“不行,不行。這樣不行。”
她不能不爲自己着想,如果,表姐把她調到青山市,她跟樑明山分道揚鑣,在表姐眼裡,她成什麼人了?她很堅決地說,不能讓表姐有這種感覺,絕對不能!
這天晚上,楊曉麗還沒從主演場回來,表妹一個人呆在別墅哪也沒去。樑明山約過她,說是不是找個地方坐一坐?你一個人呆在家裡,不像是有男朋友的人吧?表妹想了想說,不用了。表姐就要回來了。我在家陪陪她,也好跟她說說話。她想,表姐回來一定會審她的,一定會問他們到底好到什麼程度了。
十點左右,楊曉麗回來了,見表妹坐在客廳裡看電視,便問:“怎麼沒出去?”
表妹笑着說:“我不是怕你一個人太無聊嗎?”
楊曉麗說:“我有什麼無聊的?一個人才清靜。”
表妹接過她脫下來的外套,問:“要不要做點宵夜?”
楊曉麗說:“你不知道我怕胖啊?”
表妹笑了笑說:“你跑來跑去的,我怕你餓了。”
楊曉麗說:“不用你假好心。”
她說,我有點累了!說着,就往二樓上走。表妹偷偷笑了笑,想表姐這是故意給她臉色看。表姐的態度顯而易見,她不希望她在青山市找男朋友,她認爲,青山市的男孩子並不是真心喜歡她,只是想沾他們兩公婆的光。現在,她找了,表姐心裡當然不高興。
不高興歸不高興,但表姐也不能把她怎麼樣?她想,只要自己堅決,表姐終歸還是要兌現承諾把她調到青山市來的,但是,在她要調她來之前,總要給她點臉色看看。
她一點也不怕看錶姐的臉色,她已經習慣了,如果表姐不給她臉色看,她反倒覺得那不是表姐了。
因此,見表姐上二樓,表妹也沒說什麼,想她在上面也不會呆太久,過一會,還不是要下來,還不是要跟她談樑明山的事?
楊曉麗上去就再沒下來。她打電話李向東,說她今天見到表妹的男朋友了,應該還算是一個不錯的男孩子吧!但是,她總覺得不能接受,總覺得他們發展太快了。她說,如果,他們不是發展得那麼快,或許,她會認爲,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正是因爲發展的太快,她才擔心,那男孩子對錶妹圖謀不軌。
李向東問:“你怎麼就認爲他們發展太快呢?你問過表妹了嗎?他們到底快到什麼程度了?”
楊曉麗說:“已經超過底線了?”
李向東笑着說:“表妹說的嗎?還是你自己胡思亂想的?”
楊曉麗說:“總之,我感覺得到。”
李向東說:“這種事也感覺得到?”
楊曉麗說:“這兩天,我就感覺奇怪,感覺她怎麼突然變得心情那麼好了,人也變得漂亮了,臉色也特別好,特別是一早起來,滋潤得很。”
她說,反正她就是跟以前不一樣了。這應該還不僅僅是談戀愛的原因,還應該有更多的原因。
她說,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了。你還記得以前嗎?那時候,只要跟你走到一起,跟你那個什麼,第二天,我整個人都變了樣,整得人都光鮮起來了。
她說,表妹給我的就是這種感覺。
李向東心裡跳了一下,想自己怎麼就沒有意識到呢?想難道與表妹在一起,他汲取她某種神威的同時,她也從他這裡汲取到了某種滋潤?就像以前,楊曉麗在他這裡得到的滋潤一樣?他失去這種功效已經好久好久了,難道因爲表妹,他又恢復了這種異能?
他想,爲什麼這種異能只能體現在表妹身上?
他想,幸好只是體現在表妹身上,如果,也體現在楊曉麗身上,這麼敏感的楊曉麗或許就會察覺到什麼蛛絲馬跡了。
李向東說:“你別自己瞎猜了,問問表妹清楚了?”
楊曉麗說:“怎麼問?就算我問得出口,她也不會承認。”
李向東說:“那就順其自然吧!”
他說,我還是覺得不太可能。你說表妹心情好,說她光鮮起來了,應該不是那種原因。你想想,表妹那麼多年都把自己封閉起來,突然遇到喜歡的男孩子,心裡一下子放開了,心境一下子開闊了,人也就變得漂亮了。
他說,我想,應該是你想得太多了。
楊曉麗便說:“我倒希望是我想得太多了。”
李向東說:“別總說她的事了。你今天怎麼樣?”
楊曉麗說:“沒什麼怎麼樣?一切都還順利,都按計劃進行,就是有點累了。”
李向東說:“不會吧?怎麼就累了呢?你不會是那麼容易累的人啊!”
楊曉麗說:“我又不是鐵打的。”
李向東笑着說:“我倒覺得,你是鐵打的。”
楊曉麗說:“你又不正經了。是不是想說,今晚沒有那個什麼,怎麼就累了?”
李向東說:“不是嗎?”
楊曉麗說:“沒有漏*點啊!本來就累,回到家,空蕩蕩的,就更覺得累了。”
李向東問:“表妹又出去了?”
楊曉麗說:“沒有,在下面看電視呢!”
李向東說:“今天倒變得乖了。”
楊曉麗說:“你以爲啊!她是想等我跟她提她男朋友的事。我偏不跟她說,讓她自己焦急去。”
她問,你今天怎麼樣?李向東說,我比你還累。今天一回來就搞衛生,剛剛纔搞好。楊曉麗說,這是你自己找的,誰要你突然想着要回去的。遲幾天,年初四初五有人幹活了,叫表妹她爸媽請人把衛生搞好了再回去,就不用自己搞了,就不用搞得那麼累了。李向東說,早點睡吧!明天我還要早起呢!楊曉麗問,你要去哪?李向東說,去地級市,給大書記拜年。楊曉麗說,你自己去嗎?還是等我回去再一起去吧!李向東說,你回來再去就太晚了。如果,不是不忍心讓岳父岳母搞衛生,李向東下午就想去地級市了。
他去地級市不僅僅是拜年,更重要的是向大書記表明,他已經回市縣了,春節長假期間,他幾乎都呆在市縣。如果,青山市那邊發生什麼事,即使是有利於他李向東的事,與他一點干係也沒有。
大書記一見李向東,很驚訝的樣子,問:“你怎麼把楊曉麗丟在青山市,自己就跑回來了?”
李向東“嘿嘿”笑,說:“其實,你也知道,我在青山市除了工作,還有什麼意思。我在市縣生活了幾十年,我的朋友,感情深的舊同事,都在市縣,逢年過節的,還是跟幾十年的老交情在一起纔有溫馨感。”
大書記說:“不見得吧?”
李向東心裡跳了一下,想大書記肯定察覺到什麼了。
大書記說:“聽說,年初一,副書記那很熱鬧啊!”
李向東笑了起來,說:“什麼也瞞不了你大書記。”
他說,那天,我才知道,原來副書記廚藝高超,頂得上大酒店的大廚。
他說,我們一參加完春節活動揭幕儀式,他就硬把我拉到他家裡去了,硬要我嚐嚐他的手藝。楊曉麗又有其他事要忙,我也閒着,就沒拒絕。
大書記說:“我不反對你跟他在一起,但是,你也知道,他與賈保煥的關係。那樣的場合,聚在一起的都是與他關係非一般的人。你也摻和進去,賈保煥未必會認爲你是去湊熱鬧。”
李向東笑了笑,說:“我也是後來才意識到的,所以,昨晚就跑回市縣了。”
大書記說:“以後,他和賈保煥還會有許多過節。他們互相制約,對我們是非常有利的,不管那一方,爲了壯大自己,都會向我們靠攏,都會爭取我們的支持。因此,我們還是對誰都保持一定的距離,不要讓他們覺得我們對誰更親,對誰更近。”
李向東連連點頭。
在地級市,李向東還去見了一個人。那就是原市縣的常委公安局長。他們交情多年不說,他還是因爲李向東丟了常委局長,現在只是地級市綜治辦的副主任,一個幾近於沒權沒勢的小官兒。他見了李向東,似乎很感動,說:“真想不到,你會來給我拜年!”
李向東說:“你這是什麼話?我要不來給你拜年,那是我沒把你當朋友,但你沒想到我會來給你拜年,就是你沒把我當朋友。”
他說,我們的交情是因爲官大官小嗎?
他說,我們平起平坐的時候,你建辦公樓,我支持你。你當了市委常委,我官比你小,但你支持我可說是有求必應。我們計較過嗎?
他說,老實說,在市縣,你和黃是我最好的兄弟朋友加同事。你怎麼就沒想到我會來給你拜年呢!
那副主任便說:“應該是我去給你拜年纔是。”
李向東說:“你明天來吧!明天回市縣去給我拜年!”
那副主任就“嘿嘿”笑,說:“你說得容易,我現在連車都沒有,跑市縣要坐公交車。”
李向東心裡更覺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