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知道只能低調處理這個事,既要維護那清潔女工兒子的尊嚴,也不干涉學校的這次變相收費。只要學校不再公佈紅榜就行了,這樣可以不收那清潔女工的支持捐助款,也不向外公佈讓大家知道。本來,學校這種公榜作法就很值得商榷,這會刺激學生家長的攀比心理,應該是不允許的。
他又打電話給楊曉麗,把新情況說了一遍,然後,希望她出面處理這個事。當然是暗中處理,不要太驚動。不要再通過教育局了。誰知道教育局那邊是怎麼傳話的?有些話兜了一個圈,不同的人,說話的立場不一樣,說的雖是同一件事,但說出來的意思就反了。誰知道現在這個結果,是不是就是因爲這個原因?
楊曉麗說:“我自己去學校處理嗎?我根本不認識人。人家未必會賣我的帳。”
李向東笑笑說:“你可以帶個人去,見到校長時,讓那人介紹你副市長的身份,那校長就會把你的話當回事了。”
楊曉麗也笑着說:“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李向東愣了一下,原是想要她帶個手下去而已,想不到她竟提出要他陪她去,這副市長和政協副主席同時去那學校,要傳出去,小事也變大事了。
楊曉麗說:“我想,還是你直接跟那校長說更好一些,有些話會更到位,如果經我這一轉話,怕是又出什麼誤會了。”
李向東想想,覺得也有道理。本來,一個分管教育的副市長到一所普通中學,就已經讓那校長誠慌誠恐了,如果,楊曉麗說話的分寸把握不好,真會把那校長嚇出什麼事來。
他想,自己陪楊曉麗去,只要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只當自己是副市長的手下,只是傳達副市長的意圖,這樣,或許能避免許多誤會。
於是,兩人便約好明天上午到那學校去找校長。
第二天,李向東沒有叫車,他要楊曉麗來接他。楊曉麗當了副市長,已經不再開她那輛舊皇冠了,而是開一輛新本田。她沒叫司機。她說,在市區裡跑,就不叫司機了。
本田向那學校駛去的路上,楊曉麗問:“你怎麼對這事那麼熱心?”
李向東笑笑說:“你覺得不應該嗎?”
他說,那清潔女工在我們小區勤勤懇懇地工作,幾乎每時每刻都能看到她拿着掃把垃圾鏟,清理小區裡的垃圾。說得高尚點,她是在爲打扮我們這個城市默默地貢獻自己一份力量。我們是不是應該尊重她?雖然,她只是一個清潔工,她乾的也是極普通的工作。甚至是我們本地人都不願意乾的工作。
他說,她兒子是一個聽話聰明的孩子,因爲是外省打工仔的兒子,在學校受到各種歧視。這種歧視公平嗎?他很爭氣,他考上了全市最好的學校。我們許多人,恨不得自己的孩子能考上最好的學校,卻有多少能考上呢?這樣一個聰明的孩子,竟因爲母親不能供他到最好的學校,不得不到一所普通學校去。這對他公平嗎?
他說,他幼小的心靈已經受到了傷害,我們還有什麼理由再傷害他呢?我有什麼理由不幫他,不應該幫他們母子倆呢?
楊曉麗也深有感觸,想這些年來,外地人爲這城市作出的貢獻,想那些有一定文化有一定專業技術的外來打工白領還可以受到一定的尊重,但那些出汗出力的藍領們卻始終生活在最低層,始終遭受到各種歧視。
兩人便再也沒說什麼,車裡的氣氛也顯得嚴肅了。
快到那所中學時,李向東才又說話。他要楊曉麗不要直接把車開進學校,那樣才招人眼目。他叫她停在離學校不遠的路邊,兩人步行進學校。由於兩人的打扮就不普通,那值班門衛也沒問什麼,就讓他們進去了。在操場,李向東問了一位學生,校長室在什麼地方?那學生自然沒有太多想法,很誠實地告訴了他們。
當他們走進校長室時,那校長模樣的人一擡頭,就驚愣了。儘管,李向東和楊曉麗不認識那校長,但那校長卻是經常在電視新聞裡見過他們的,雖然還沒想起他們是什麼官兒,倒是知道這兩人並不一般。怎麼事先也沒人來個電話,冷不丁地就進了他的辦公室。
李向東先是走在前面,走到一半時,就側了身,指着楊曉麗向那校長介紹,說,這是楊副市長。那校長忙說,見過,見過。就快步過來和楊曉麗握手,又回過頭來,和李向東握手雙眼卻詢問地看着楊曉麗。楊曉麗也想向那校長介紹李向東,李向東卻說,我就不用介紹了,我只是跑腿的,就算了。
那校長又是請坐,又是倒茶好一陣忙乎,然後叫一聲,楊市長。又看看李向東不知該怎麼叫,就對他笑笑說,兩位領導到敝校有可貴幹?李向東笑着說,剛纔在附近的單位開了一個會,回來時經過你們學校,楊市長說有件事想來向你瞭解一下,我們就過來了。
那校長說:“這怎麼好意思,怎麼好意思勞你們大駕?”
楊曉麗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又剛好經過,事先也沒給你打個招呼。”
那校長說:“不用不用。市長什麼時候想來都行。市長光臨,是敝校的榮幸!”
李向東見他滿嘴文縐縐的客氣,也不想聽他再多說,就說:“楊市長還有很多事要忙,我們就談正事吧!”
那校長說:“談正事,談正事!”
他看看李向東,又看看楊曉麗,心裡或許在猜想他們來說什麼事。
楊曉麗看一眼李向東說:“還是你說吧!”
那校長的眼光就停在李向東臉上,心裡卻在想這個人到底是誰,怎麼看也不覺得他只是一個跟班的角色!
李向東說:“是這麼回事。聽說,你們學校要進行裝修,需要一筆資金?”
那校長心裡一驚,說:“是有這事,上一年,就已經向教育局打報告了,也催了好幾次,這次放假前,就希望教育局能把那筆款批下來,爭取放假期間裝修裝修,這樣,可以不影響新學期開學。那知,教育局批是批下來了,但只批了一半,說另一半要學校自己想辦法!我去哪想辦法,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李向東笑了笑說:“校長,應該想到辦法了吧?”
那校長一聽這口氣,就知道他們已經知道了,就不好裝迷糊了,說:“我那是辦法嗎?我那是無奈之舉。”
他說,這一個假期,我過得都很不安樂,每天總想着這個事。和一些學校的校長們談起這事,他們都說我太老實,問我爲什麼不向學生家長倡議倡議。我說,這怎麼能行呢?怎麼能向學生家長倡議呢?這不是硬性攤派嗎?不是亂收費嗎?這硬性攤派、亂收費不是正查得緊嗎?
他說,他們說,只是倡議,只是自願,怎麼能說是硬性攤派呢?怎麼能說是亂收費呢?所以,我就只好試能那麼做了。當然,事先我也請示了教育局的領導,他們也點頭同意我這麼幹的。
李向東說:“我們這次來,並不是要了解這個事。既然其他學校也這麼做,既然教育局的領導也同意這麼做,我們覺得,他們還是有他們的道理的。”
他說,我們只是希望你能給某位同學一點特殊照顧。
他說,這位同學是外省打工仔的子弟。聽說,學習成績很不錯,考上了全市最好的學校,卻因爲他母親不能供他讀最好的學校,所以,就選擇了你們這個學校。像這樣的學生,是不是能夠給予一些特殊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