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明漲紅着臉走進李向東的辦公室。這是他次進李向東的市委書記辦公室。李向東正地看文件,一擡頭,見是張建明,便沒有動,也沒問他幹什麼。張建明掩飾着自己的尷尬,“嘿嘿”笑,拿出一張鮮紅請帖說,枝子的公司要開張了,她邀請你參加她的開張儀式。
李向東反問他:“你認爲,我會參加嗎?”
張建明說:“我,我只是派請帖的。”
李向東說:“交給我秘書就行了。”
張建明很沒趣,有一種馬屁拍錯地方的感覺,但還有些許不心甘,還想沒話找些話說,站了一會,見李向東不再理他,也找不到要說什麼,就只得往外走了。快到門口,李向東把他叫了回來。
張建明臉上的笑不再那麼僵硬了,問:“李書記有什麼交代?”
李向東問:“枝子的公司設在什麼地方?”
張建明說了那公司的地址,便是小姨子以前開的那家美容院的隔壁。李向東記得原來那好像是文化事業局的地盤,空着沒租出去。當然,那是幾年前的事了。
張建明說:“是的,是的。”
李向東問:“是你幫她找的?文化事業局那邊給了她什麼優惠?沒打着我的旗號吧?”
張建明說:“沒有,應該沒有。那地方,一直都沒找到好的租賃戶,這兩年總斷斷續續的。枝子一下就跟他們簽了三年。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李向東最看不慣他這種虛張聲勢的嘴臉。他板着面孔問:“枝子爲什麼對我們這裡這麼有信心?這廣告生意是地方越大越好做,越有得做,她怎麼就這麼好看我們這小地方?”
張建明忙又收斂了,說:“我也跟她談過這事,她說是看中了我們這裡的潛力。”
李向東問:“什麼潛力?”
張建明搖了搖頭。
李向東說:“你就不能問問?你跟她不是同學嗎?也算是有點交情吧!”
張建明說:“我問過不止一次,但她都不跟我明說。”
他不可能不問。他早知道李向東很想知道這事。他也很想打聽到了,好有藉口跑來向李向東彙報,然而,枝子一直閉口不談。
李向東還是不相信地瞪着他。
張建明就很委屈地說:“我說的都是實話,真的,都是實話。其實,這陣,我跟她接觸也不多,也沒幫過她什麼。只是幫她辦證,這是我的份內事。只是幫她找了那地頭,其實,那地方還是她自己看中的,我只是帶她去了一下文化事業局,介紹她和那局長認識,也沒多說什麼,其他的,就沒什麼了。”
李向東覺得張建明說的應該是實話,想自己回來當市委書記後,張建明早嚇出了一身冷汗,早怕他把他擼了,尾巴夾得緊緊的,應該不會再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但他還是說:“我不管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但我警告你,哪些事可以幫她,哪些事不能幫她,你要有分寸!”
張建明說:“知道,知道。”
李向東便不管他了,打電話叫秘書進來。秘書進來後,見張建明還站在那,就問,還有什麼事嗎?張建明說,沒了,沒了。便狼狽地出去了,心裡很悲楚地想,以爲撈到巴結的機會了,竟還是捱了一頓臭罵!
李向東叫秘書通知文化事業局局長來一下他的辦公室。那局長以爲是談交流輪換的事,腳步急急地趕了過來。雖然,那文化事業局是個窮單位,但也屬大局,也不是最差的,如果,交流輪換到有錢的單位當然好,但也不是沒可能交流輪換到更差的單位。
一進門,李向東就看出了他的緊張,似乎在門外剛擦了汗,頭額有一撮發還汗溼的粘在一起。他說,坐吧,坐吧。心裡卻想,至於那麼緊張嗎?在李向東的記憶裡,進他這辦公室的人,還從沒見誰有這麼緊張的,想這文化人,是不是太神經質了。
那局長還沒坐下來,就忙着檢討了,說他們文化事業局這些年,除了一些個人類的文藝創作還有點成績外,其他都沒什麼值得一提的。他說,主要還是他們主觀努力不夠,不能多渠道想辦法解決資金問題,辜負了市委市政府的期望……
那局長以前極少被市委書記召見,每一次召見不是批評就是指責,所以,也就習慣了一進門就檢討。這次,就還按老思路說了一輪,剛說到一半,才發現,這不是在否定自己嗎?不是貌似向市委書記申請交流輪換嗎?雖然很期盼到更好的單位,但這種說法,不撤你的職就不錯了。於是,他忙把話打住了。
李向東“哈哈”大笑,想借此緩解一下氣氛,說:“今天找你來,不談這方面的內容,只想向你瞭解一點情況。”
他說,聽說,最近你們和一個廣告公司簽定了一個租賃合同,把一個空置多年的鋪位租賃出去了。我想了解一下大概經過。
那局長愣了一下,想不到市委書記竟會問這個事,不會是這個事有人投訴吧?出什麼問題了吧?忙就把負責往外推,說,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下面人乾的。說,也不知道李書記你會問這個情況。說,我還是叫具體辦事的副局長過來,讓他向你彙報吧!
李向東心裡就有些不高興了,想你這局長管什麼事?一個閒置多年的鋪位一下子簽了三年合同,你不清楚不管,那你還管什麼?對別的局這可能是小事,但對你那個窮局,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然而,他不露聲氣,坐到茶几前泡茶沖茶,一邊和那局長喝着,一邊閒聊着,一邊等那具體辦事的副局長過來。
兩年多前,李向東還是市政府秘書長的時候,曾具體負責組織建市週年慶典活動,與這局長打過交道。那時候,他給李向東的印象就不怎麼樣,是一個過於老實,辦法不多的人,現在,一個單位的一把手,總循規蹈矩不是一件好事。都兩年多過去了,他竟似一點沒變,而且,還多了幾分自卑,多了幾分木納。
因此,李向東東一句西一句的閒聊便有些目的了。
先問這些年,文化事業局是不是還像以前那麼難?問市政府每年的撥款經費情況,問那局長當了這些年的局長,有些什麼體會,說如果要改變現狀,有什麼辦法,需要市委市政府給予哪方面的。
那局長也就東一句,西一句地回答李向東。
他說,文化事業局的難最主要是經費問題。那是個只化錢不產經濟的單位,有錢的單位見了都躲着,沒錢的單位也敢欺負。現在真正是窮的只有錢的時代了,文化事業局越來越沒有地位了,越來越有一種人窮志短的感覺。
他說,需要市委市政府的也簡單也不簡單,那就是解決經費問題,辦公經費、場館修繕經費、文娛活動經費是不是可以多給一點?
他說,他們不是不想辦事,不是沒水平辦事,主要是受制於經費,每幹一件事,都要看菜吃飯,只能有多少錢,辦多少事。單說圖書館每年購書一項,就夠他嗆,現在是書越來越貴,但經費撥給卻越來越少。
李向東問到文藝創作的成績,那局長雙眼就發亮了。
他說,這是幾乎不用化錢就能創造的成績,是個人奮鬥的結果,所以,在這方面只要一聲號令,作者們就行動起來了。他每年不僅要求作者們創作的作品遍地開花,還要求出精品。
他說,他這個局長也只能幹這點事了,幹這點不化錢的事了。他自己就以身則,去年就創作了一個精品,創作了一個大型舞臺劇,在全國農民大匯演評選中拿了二等獎。
他說,拿這個獎不容易,他是唯一一個縣市級的作者拿二等獎的。今年,他又在創作一個新劇,爭取拿一等獎。
李向東不由感到悲哀,想一個局搞得不鹹不淡的,局長竟還要意思去搞創作,這是不是有點不不知輕重了?是不是把自己看低一線了?更可悲的是,那局長還沾沾自喜!
他想,你這局長把工作做好了,去搞創作,我一點意見沒有,但是,你總強調其他不利因素,只管自己埋頭搞創作,搞這種大型劇的創作,你這局長能當好嗎?
他想,文化事業局畢竟不只是文藝創作這一塊,還有許多其他的工作,其他的工作比文藝創作不知要重要多少倍。即使,你要把文藝創作搞上去,也不應該是自己來搞,你這局長是爲作者提供服務的,爲他們創造良好的創作環境的。你自己鑽進去了,還不像打仗的時候衝團長師長在最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