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一行住美加那天,下雨了。雖說是貴人出門招風雨,但這雨並不是小面積地下,連省城也雨濛濛一片,因此,大家都擔心飛機會誤點。託運好行李,過安檢,進入國際航班候機廳,天便放晴了,且晴得萬里無雲。
有人說,這真是貴人出門招風雨了,招了風雨又不誤事。
有人說,我們這是託李書記的福!
有人說,這次美加之行,我們一定能大功告成!
李向東知道這都是些奉承話,華僑鄉親對的家鄉完全取決於對家鄉的一種情結,這與市委書記並沒多大關係,即使是一個外地人來當市委書記,華僑鄉親對家鄉的捐贈也不會有多少影響。再說了,華僑鄉親的捐贈早就板上釘釘,他們這次美加行更大的目的是去感謝人家,再就是順道旅遊一下。比如去拉斯維加斯看看賭場,去夏威夷吹吹海風,到華盛頓看看美國首都。
帶有工作性質的地點也就幾個城市,如洛衫磯、三藩市、溫哥華、多倫多等有唐人街的地方。在這些城市中,尤以美國的三藩市爲工作的重點。
在美國,只有五個唐人街,但三藩市就有兩個了。
三藩市,其實是粵語的譯音,實名爲“聖弗朗西斯科”。它位於太平洋與聖弗朗西斯科灣之間的半島北端,西班牙人建於1776年,121年歸墨西哥,14年才屬美國。十九世紀中葉在採金熱中迅速發展,華僑稱爲“金山”,後爲區別於澳大利亞的墨爾本,改稱“舊金山”。
市縣的華僑便是淘金時賣豬仔前往舊金山的,後來,市縣人按照美國移民有關規定,父母申請兒女或兒女申請父母,兄弟姐妹申請兄弟姐妹,丈夫申請妻子或妻子申請丈夫的形式,源源不斷地移居舊金山。
特別是丈夫申請妻子或妻子申請丈夫這一條,使市縣人移居美國的熱潮經久不衰。市縣常有這種情況,一些移居美國的人在市縣長大後,才移居的,因此,對市縣便有某種情結,或是留下了戀人,或是更願意娶市縣的女孩子或男孩子(因爲要隨妻移居,故也屬出嫁了)這樣,嫁出去的人,又可以申請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姐妹,他的兄弟姐妹又會滋生出一條條新的移居鏈,周而復始。
三藩市的唐人街是全美最大的唐人街,有一百二十多年曆史,是早年淘金的華僑,生活聚集在這裡,漸漸形成的。從市縣移居到三藩市的新移民,大多在這裡落腳。
唐人街入口處有深綠色中式牌樓和一對石獅子,上書孫中山先生的“天下爲公”四個大字,主要的街道爲格蘭特街,兩側有許多具有中國色彩的紀念品商店和中國餐館,踏進唐人街就猶如走進中國珠三角或潮汕的舊城般,恍如美國中的中國。
在唐人街還有一大特點,那就是華僑社團衆多,有以地域爲名的社團,有以姓氏爲主的社團,就像以前村子裡的宗祠那樣,市縣在唐人街的社團便有數十家之多。
這些社團之間,表面看似沒什麼矛盾,其實卻存在着一種互相攀比,誰也不服氣誰的現象,比如,某一社團發動會員爲家鄉捐資了多多少少資金,另一社團就不願比他少,就一定要想辦法超出,這樣你比我多,我又要比你多,捐資的款項是多了,但也爲市縣政府增加了一些麻煩,不管孰多孰少,你家鄉政府都要一視同仁,哪怕領導臉上的一個笑,說的一句話,都有可能傷害了某一方。
你說某某社團爲家鄉的建設做出了貢獻,就不能說另一個社團爲家鄉的建設做出了一定成績,否則,做出貢獻的社團就會大肆渲染,而做出一定成績的社團就會覺得沒面子,覺得你這市領導看不起他們,以後你就別想他們再熱心發動他們的會員捐資家鄉公益事業。
前些年,市縣就發生這樣的情況,某位市領導來三藩市拜訪社團時,話說多了,時間拖長了,讓下一個社團多等了一會兒,下一個社團就有意見了,就說那市領導看不起他們,本已經收集的捐款遲遲不匯出。非要那市領導向他們道歉,且是公開道歉,這才平息了一場誤會。
因此,李向東出發前,很精心細緻地做了周密的安排,凡是拜訪的社團都要準備一份講話稿,即使是十分鐘的時間,也要按講話稿一安不漏地念。像李向東這樣的人,站在麥風克前,滔滔不絕說幾個小時都沒問題,但還是不敢掉於輕心。他特別安排一位隨同人員專門負責講話稿的管理,切忌避免出現,到了A社團拿了B社團的講話稿這種張冠李戴的疏乎。
他要求每位隨同人員儘量少說話,特別不要在A社團說B社團的好話,更不能說B社團的壞話,你怎麼知道A社團的人會不會拿這壞話擡高自己踩低別人?當然,對時間也嚴格掌控,不能顧此失彼。
李向東一行每到一個社團,定受到熱烈歡迎,而這種歡迎的形式完全是中國化的,四周張掛着歡迎標語,擺滿花藍,社團各僑領隔很遠就迎了出來,就握手,就介紹,就帶着他們走進夾道歡迎的人叢裡,於是鑼鼓響得更喧天,前前後後舞起了獅,氣氛熱烈得就像李向東他們是英雄凱旋而歸般。
在某一個社團,那僑領竟是習武之人,曾舞過獅,就想顯示一番,接過獅頭圍着李向東好一陣狂舞,惹得李向東“哈哈”大笑,連聲說好。有人便提意,李向東和那僑領配合一下,擂幾手鼓。
李向東搖着手說:“我不行,我不行,我那會這個。”
那僑領說:“只要你擂得響就行,我就能舞。”
李向東聽了這話,一時興起,便接過鼓錘擂了一番,雖擂得半鹹不淡很不得要領,但那僑領還是舞得很生色,社團的人便一片叫好,相機錄像機圍着李向東照個不斷。一見這情景,李向東心咚地一跳,才知道壞事了,你不能就擂這一社團的鼓,其他社團的鼓你也得亂擂一氣。於是,這一天走了十數個社團,李向東就每一個社團都亂擂一氣,擂到後來,雙臂都發痠軟得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楊曉麗說:“你以爲你真會擂呀?那鼓打得人家那些獅都不知怎麼舞了。”
李向東甩着手,說:“你以爲我想呀?我這是中了別人的圈套。”
壯局長就在一旁笑,說:“李書記還算醒目了,一下子就明白被那僑領算計了。否則,那社團就會因爲敲鼓這事大做文章。說不定,李書記這一擂,就擂出麻煩了。李書記這一個社團一個社團的擂,才把別人的嘴堵上了。”
楊曉麗說:“想不到,這看似簡單的事竟暗藏這麼多複雜!”
李向東便問楊曉麗有沒有跌打酒,幫他揉揉那手臂。他苦着臉說,這明天還不知又要擂幾個社團。楊曉麗說,活該!誰叫你逞能呀!話雖這麼說,她還是感覺到他那手臂像是腫了,就站在他身後,幫他幹揉。她說,那有跌打酒呀!怎麼也沒想到要帶那東西呀!他們這是在酒店的房間裡,門是關着的,有點親熱的舉動也沒關係。
壯局長說:“要不,我叫那僑領過來給你揉揉,他習過武,應該懂跌打,說不定,還有自泡的跌打酒。”
李向東忙搖頭說:“算了算了。我還是忍着吧,這叫他來揉,不知又會揉出什麼麻煩來。”
楊曉麗突然想起什麼,問:“我有一點疑問始終搞不懂,爲什麼每到一個社團都有一條標語,寫着‘熱烈歡迎市縣猛人’呢?我知道這猛人是指李向東,但爲什麼不直接寫市委書記,卻寫猛人?”
李向東說:“可能是覺得這更有力吧?這應該是一種民間的說法,本來,這社團就是一種民間組織,不能用我們的那種觀念要求他們。”
壯局長笑了起來,笑彎了腰。
他說,不是,不是。你們真枉費了人家一番苦心。
他說,你們是不知道,人家爲了這條標語煞費心思了。市委書記是什麼?在老華僑的心目中,書記是個什麼角色?也就相當於在衙門抄抄寫寫的文書,這文書算什麼?他們搞得那麼轟重,就歡迎文書,這不讓非市縣的華僑笑話?
他說,因此,他們就用了“猛人”代替市委書記。
李向東和楊曉麗都笑了起來。
楊曉麗說:“你不說,還真不知道是這個原因。”
李向東說:“有時候,這文化上的差異,真讓人哭笑啼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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