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都在動腦筋,拼命挖掘掌握到的信息,想找到其中的原因。皮磊志是個有政治眼光的人,對各種政治信息的反應,當然也是特別快。
他聽到這個消息以後,也顧不得會場上有市局的領導在座,就立即起身告辭說:“各位領導,你們先研究案件,我到醫院那邊察看一下搶救傷員的情況。”
有人鄙夷地想着,這麼長時間幹什麼去了?喝酒的那會兒,早就應該到醫院去看上一看。如果不是任笑天命長的話,恐怕屍體都已經冰涼了。
皮磊志這麼樣的姍姍來遲,纔在會場上坐了幾分鐘,就又要離去。劉少兵再怎麼有肚量,到了這時候也有點按捺不住。
他用有點不悅的語氣問道:“皮局長,你這一走,這邊的案件應該怎麼辦耶?我們是不是等你從醫院回來之後,再研究案件的偵查方案?”
“劉支隊長,請你多費心,多費心。案件的事,還是要靠你這樣的行家才行。讓我說,也是蔥葉炒藕——空對空,什麼用處也沒有。不好意思啦,我先走一步。”皮局長的臉厚得很,明知劉支隊長在對自己發難,還是毫不遲疑的走出了會議室。
在醫院裡,皮磊志並沒有看到什麼顯赫的人物。除了剛剛因爲專家組帶來一線希望,而停止哭聲的親屬之外,要說有什麼特殊的人羣,就只有任笑天隔壁病房的那三個老人有點惹眼。
說惹眼,也只是感覺到有點奇怪,怎麼會有三個都是70多的老人湊到一處的呢?
市第一中學的老校長,他是認識的。此人在位時,也只是一個光知道談教育的老夫子,並沒有多大的政治影響力,何況現在已經退了休,成爲一個過了氣的老古董,更談不上去呼風喚雨的調動這麼多的軍醫和直升飛機嘍。
有一個剪光頭的紅臉老頭,倒是很有精神。派出所的季所長悄悄介紹說,那是任笑天的爺爺任四海。這麼一說,也沒有什麼實力可言了。不錯,這個老頭是打過小鬼子的老革命。
英雄不提當年勇,他當年再怎麼牛,現在也只不過是一個在家種田的老農民罷了。在老子的面前,耍不起什麼威風來。
還有一個鬚髮皆白,看上去很有一點儒雅氣息的老人,就弄不清楚是誰了!咽,這個人相貌不凡,氣質非同一般,倒是應該重視一番。
所長季勝利倒是很賣力,一連問了好多人,才知道是今天下午剛到海濱定居的外地人,而且還是一個剛從監獄釋放不久的老特務。
皮磊志聽了以後只在心中發笑,哼,這人如果真有這麼大的本領來調動軍方的人,還會住上幾十年的牢房嗎?如果他知道向子良到海濱的排場,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那麼,他在日後對付任笑天的時候,多少也會顧忌一些。
就憑着這麼三個老頭子,怎麼可能作出這麼大的動作?那麼,不是這麼一些人,又能是誰呢?
想來想去,皮磊志也想不出是誰調動了軍方,是誰爲任笑天請來了這麼多的專家?當然,他也就說不清這中間到底會有一些什麼樣的貓膩。
皮局長的到來,並沒有引起什麼反響。除了所長季勝利象一條哈巴狗似的前後左右跟着,其他的人,連正眼都沒有瞧上他一下。
倒也不是大家不把皮局長當個官,而是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專家組的工作上。如果能夠有效的話,任笑天的一條小命,也就算是拉了回來。
沒有人理睬,皮磊志也就只好站在那兒乾等着。不見到專家組的醫生,他的心裡不踏實呀。任笑天的生死,是乾爹李震民關切的頭等大事。自己如果說不能弄清專家組來自於何方,回家之後,也無法入睡。
還好,他到醫院以後沒有多大一會兒功夫,專家組的醫生,就陸陸續續地從病房裡走了出來。從他們的臉色來看,情況似乎不會怎麼太好。
藥醫不死病。儘管這都是一些高級專家,其中有些人,甚至還是在國際上享有盛譽的名人,碰到這種心臟刺穿,而且拖延這麼長時間的傷員,他們也沒有什麼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
帶隊的專家,是曹軍醫,一個六十多歲的小老頭。他曾經在西方不少國家講過學,在國際上都是叫得響的心臟病專家。他已經反覆和幾個醫生都進行了探討,還是得出了失望的結論。
“難道就不能進行手術?難道就真的一點希望也沒有了?”看到任四海那寫滿祈求的臉,專家們都不忍心再搖頭。只是感情代替不了現實,他們也只能苦笑不已。
殺手的水平太高,如果不是任笑天在匕首入體後的竭力掙扎,那就應該是一個慘死當場的結局。能把生命拖延到現在,在醫學上也算得是一個奇蹟。現實情況,不是他們不想進行手術,而是不能手術。
不手術的話,還能拖上一段時間,看一看年青人的造化,說不定還能揀回一條命。如果勉強進行手術,基本上可以認定爲有死無生,直接就是死在手術檯上的結果。這樣的情況下,有誰能冒這樣的風險?
沉默到最後,專家組中一個姓姜的老中醫開了口:“要說希望,不是說絕對沒有。在匕首入體的一剎那間,傷員扭動了一下身體,讓兇器對心臟的傷害減弱了一些。儘管如此,死亡率仍然是超過了百分之九十九。所以說,這種希望,很小很小。”
“這種希望,也不是來自於我們醫生,而是來自於他本人的體質和先天基因。還有,要靠他本人有強烈的求生意志才行。只是,唉——這孩子的求生意志不是很強哦。”說到這兒,姜軍醫也有點弄不明白。年紀輕輕的人,怎麼會對人生沒有留戀呢?
老中醫的話,如果讓劉少兵支隊長聽到以後,肯定就能明白幾分。一個人總是生活在屈辱之中,生活在遭人打壓之中,怎麼會對生命有所渴望。早點解脫,也許還能讓當事人感覺到輕鬆不少。
老中醫說得不錯,任笑天確實沒有多少求生的意志。他感覺自己活得很失敗,活得也很累。總是這樣被人當作‘杯具先生’進行譏笑,總是在任人欺凌卻不敢進行反抗,這還算得上是一個大男人嗎!這樣的人生,不要也罷。
小的時候,任笑天總是會做一個奇怪的夢。
一片蔚藍色的大海之中,有一個綠色的海島。
島上,有着茂密的原始森林,有着五顏六色的海鳥,有着自己的親人和朋友,大家相親相愛的生活着。
在綠地上奔跑,在大海中嬉戲。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爾虞我詐,平等、坦誠和自由,成了生活中的主旋律。
隨着年齡的增大,隨着品味人生艱辛的開始,任笑天不曾再做到這麼美好的夢。最大的夢想,就是讓自己有尊嚴的活着。可是,這也做不到哇!一個‘忍’字,讓自己承受了多少屈辱!
“都是你這個老東西,硬是要讓孩子忍。忍辱負重,忍辱偷生,忍出了一個‘杯具先生’,現在你還讓他忍嗎?也不知當年打鬼子的任四海,爲什麼會這樣沒有一點血性!”誰也想不到,衝着任笑天爺爺發火的人,竟然是那個有着儒雅之氣的老特務向子良。
全校長已經是泣不成聲,顫抖着手指對着任四海說:“我知道孩子活得有多累,告訴你這樣不行,你聽不進去。硬要說什麼活着就好,硬要讓孩子忍耐。這下子好了,忍到天國去了。我看你,拿什麼去給老首長交代?”
“錯,都是我的錯!這總行了吧!你們放心,只要小天真的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做完自己應該作的事,會對大家有一個交代的。”任四海沒有先前的那般衝動,往下一蹲就沒有再說話。
只是在他的面孔上,多了一片猙獰之色。眼睛裡也充滿了血紅之色,就好象一條時刻準備要撲上去撕咬對手的野狼一般。
這三個老人的對話,讓任笑天聽了以後,肯定會有一種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感覺。誰是首長?爲什麼要對首長要有所交代?這三個老傢伙打的是什麼啞謎?難道這中間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謎嗎?
皮磊志在醫院呆的時間並不長,因爲他沒有找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和那個帶隊的曹軍醫套了半天的近乎,也沒有問得出個結果來。
問到最後,那個曹軍醫把眼睛一瞪:“你管我是誰讓來的?告訴你,我是軍人,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
接着,皮磊志又接到了最新通知,說是省警察廳的周廳長已經趕了過來。有大官到了場,皮磊志當然要急着趕去迎接啦。
讓他有點鬱悶的事,從省城到海濱市的路況不好,正常驅車趕過來的話,也要五個多小時,才能趕得過來。
案件發生在傍晚六點,現在是十一點不到。滿打滿算,也還不到五個小時,怎麼警察廳新調來的廳長,就帶着人趕了過來。即使他一聽到消息就動身,從時間上說也有點來不及呀。
只有一個解釋,可以說得通。那就是這個周廳長是不計自己的生命危險,逼着駕駛員拼命加速趕過來的。爲了一個小警察的生死,值得這樣做嗎?皮局長的頭腦裡,充滿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