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書記這話一說,等於就是爲昨天晚上的飯店風波給定好了調子。除了當事人要遭到嚴厲處理以外,那些背後的領導也不可避免地要遭到牽連。
作爲市委書記,很少會在事情的處理結論出來之前,發表這樣旗幟鮮明的意見。這話一說,也就意味着金書記的心中充滿了惱火。本來還在考慮如何措詞的陸市長,聽了之後當然很高興。
只是當陸明想到李震民的背景時,又有點冷靜了下來。他苦笑着說道:“書記,你說的意見,我完全贊同。只是人家就要進常委班子了,說什麼都是多餘的話。反正也不關我的事,有你這個做老闆頭疼的日子在後面哩。”
陸市長開玩笑地喊起了金書記爲老闆。這本來是一種背後的稱呼,此時弄到當面來喊,說明了兩人有着共同的利益。
這也難怪,前幾天,有人從省裡傳來了消息。說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要把李震民從區長的位置上,破格提拔爲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這條消息,同時撥動了兩個一把手的心絃。
破格提拔,說明人家上面有人,這在官場上是常有的事,本來倒也沒有什麼。只是因爲李震民的爲人,比較飛揚跋扈,市裡的領導很少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角。
由於這樣的原因,市長和書記對他也是很感冒,也就難得地站到了一起,都不希望看到李震民的提拔。但他們也知道,僅憑昨天晚上的事,想要阻攔李震民的‘入常’,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畢竟,皮小磊只是一個乾兒子的兒子,根本不是什麼嫡系子孫。到了官場上,只要有人幫着說話,這麼屁大的事,誰又能說上個什麼呢?
金書記和陸市長一起,正在交談着昨天晚上的情況。金書記的秘書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看秘書跑路的速度,就不難知道情況很嚴重。
“金書記、陸市長,上訪工人堵塞了政府的大門。”從他的口中,兩個領導這才得知昨晚的事情在進一步惡化。上班之後不久,不少下崗工人就打着聲援趙長思的旗號,出現在了市政府的門前。
“我們要吃飯,我們要活路,懲治**,還我平安”,這是上訪工人的主旋律。
小吃一條街上的老百姓,更是扛着門板大的宣傳牌,站在了隊伍的最前線。宣傳牌上,赫然就是‘風味飯店’被打砸過的現場照片。那根作爲鬧事導火索的老鼠尾巴照片,更是被放大了無數倍,呈現在過路羣衆的眼前。
趙長思的照片,也被放大了出來。
一個孤兒,艱難地生活在最低層。如果不是有好心人收養,早已不知成爲何處的冤魂。好不容易在朋友的幫助下,有了自己的家業,卻又因爲生意太紅火,引來了局長公子的窺視。飛來橫禍,讓一個可憐的孩子當場精神崩潰。
那張處於昏迷狀態的特寫照片,讓無數路過的羣衆停住了腳步,更是讓不少大嬸、大嫂和女孩子流下了眼淚。男人雖然顯得剛強,卻也有不少人在擦拭自己的眼眶。
不知是怎麼回事,他們突然覺得自己體內的熱血在沸騰,嗓子眼兒也感覺到發乾,象是要大聲吼叫一番,才能解除內心之中的鬱悶。
尋常百姓,從來不缺乏同情心。同情弱者,同情孤苦伶仃的趙長思,已經成了席捲海濱市區的最大話題。到了這時,已經不單純是小吃一條街上老百姓的事,也已經衝破了下崗工人這條分界線。
只要是知道這件事的人,都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衝動。就連趕到現場維護秩序的警察,也在通過自己的行動表達自己的不忿。他們主動幫着清理出一塊空地,以便過往羣衆好方便觀看宣傳牌。
事情到了這一步,兩個市領導當然知道其中的厲害之處。爲政一方,其他政績不政績的事先不要去管,最主要的就是不能出事。如果社會不能穩定,激起大規模的羣衆動亂,領導者的烏紗帽也就有點不太妥當了。
聽到事情演變得這個樣子,本來還是一臉輕鬆寫意的金書記,也放下了手中玩弄的鋼筆。
市政府的大門前,除了表示憤怒的工人和市民以後,當然也會有一些不和諧的聲音。那是一些穿着五顏六色的年青人,千方百計的想往人堆中間鑽。警方的人一看就知道,那是黃大寶手下的人。想激化矛盾,來轉移政府領導的視線。
這些人的願望很難實現。剛一接觸到上訪隊伍的邊兒上,就被以錢小祥爲首的隊伍給攔了回去。他們每個人的臂膀上,都戴着不知從哪兒找出來的紅袖套,算是糾察隊員。
看到有人想鬧事,就趕忙揭露對方是皮小磊、黃大寶請來的打手。他們這樣的做法,得到了警察的支持。凡是不聽勸阻的對象,都被立即帶上了警車。
這種強烈的支持,讓市政府大門前的秩序始終保持穩定。不但保證了上訪隊伍的整齊有序,也讓持強硬態度的官員失去了強行介入的藉口。
從秘書口中得知詳細情況之後,有着政治頭腦的兩個領導者,當然不會陷入對趙長思的同情之中。他們的直覺就是上訪的羣衆之中,有高人在指揮,在操縱。
這個人,不僅讓上訪贏得了廣大市民的同情與支持,還讓上訪隊伍有序進行,並且在不斷擴大之中。提到有高人的這種可能,陸市長立即想起了昨天晚上出現過的向子良。
那個老人,一頭的銀髮,看起來很是溫文爾雅,一副儒雅風度。不知怎麼的,陸市長卻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那兩個在前臺進行正面交涉的談判代表,很明顯的是在受他所操縱。
他的話雖然不多,但每一句話,都是恰到好處的點到了事情的關鍵之處。特別是當場確認老鼠尾巴的事,更是讓飯店那一方佔據了穩操勝券的位置。
爲了驗證陸市長的話,他們立即找來了薛局長和宋支隊長。處理這種大規模的羣衆上訪事件,當然少不了治安支隊出場。面對陸市長的疑問,宋鳴達當然是如實說出了向子良的底細。
說到最後,還專門強調了一句:“這個老特務,恐怕和大軍區的吳司令員有點關係。要是想對老爺子採取什麼行動,還是要和軍區方面取得聯繫,比較妥當。”
“哦,上校行動處長,那可不是一般人物。難怪這次的上訪,弄得有板有眼的,處處都鬧在節骨眼兒上。趙長思的爺爺,和他曾經是軍統局的同事。作爲是叔公,他出來作代表,倒也站得住腳。”陸市長聽完宋鳴達的介紹之後,就一直是在書記辦公室裡來回踱着步子。
說到採取行動的時候,他停下腳步說:“對他採取行動?嘿嘿,有吳司令員那尊大佛在,那是隻能在頭腦中想想了。金書記,我們倆算是中了籤啦。這事如果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我們恐怕不容易下得了臺哩!”
“是呀,這事情必須要慎重對待才行。有了吳司令員這麼一層關係,恐怕是紙包不住火,肯定是要傳到省城去啦。”金書記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他揮手讓房間裡的人都出去之後,才繼續說道:“我們先研究出一個處理方案。這個方案,必須要讓對方能夠接受,要讓上訪的老百姓感受到我們的誠意。那就是對相關人員的處罰要重,對趙長思的補償要到位。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穩定大局,才能得到老百姓的支持,也才能把破產這一關給過好。”
“對,老闆就是老闆,看問題的高度就是不一樣。”陸市長拍了一下馬屁以後,接着說道:“我們不但要處理好這件事,還要同步出臺對下崗工人再就業的保護措施。這樣,才能讓那些想乘風的工人歇下來,也才能在省委、省政府那一邊,爲我們奪回失掉的分數。”
“不錯,說得不錯。老陸,你說的意見,我全部贊同。不過,正式與飯店代表展開交涉的時候,我覺得還是讓李震民同志主持比較好。他是一區之長嘛。在走上新的領導崗位之前,也應該要充分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華纔對。”
聽到金書記要讓李震民主持談判,陸市長大吃一驚。昨天晚上,那些羣衆就已經對李震民、皮磊志這父子倆,表現出了強烈的敵對態度。今天再讓李震民上陣,那不是自找麻煩嗎?
沒有等到陸市長說出自己的看法,金書記又接着說道:“老陸,我們要關心同志嘛。上級來考察幹部的時候,李震民同志也好有具體的政績好說才行。不要擔心,天塌不下來。真的有了亂子,都在一幢大樓裡,我們不是也可以隨時都能頂上去嘛。”
聽到金書記說起考察幹部的話時,陸市長才算是明白了過來。這哪兒是讓李震民展示才華,純粹就是把李震民架到火上去烤。不但是烤了肉,還要當成禮品,給即將到來的省委考察組送上了一份大餐。
“行,老闆,一切都聽你的。”陸市長明白金書記的意思之後,急忙就去準備相應措施了。他是一邊走,一邊笑,暗自佩服金書記的高明。
笑歸笑,準備工作還是要做好。這是把李震民架到火上烤的好時機,同樣也是陸明自己登臺亮相的好機會,他當然是絕對不能輕易放過。爲了一炮打響,當然要好好準備纔對。這就是政客的生活,充滿了爾虞我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