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鐘,向子良帶着任姐和李瘸子一起,走進了市政府的小會議室。進去之後,他也不客氣,直接就坐到了中間,表明了自己的主角身份。坐下以後,一點也不吃生地打量着政府出場的代表。
看到他這個樣子,站在會議室隔壁用屏風分隔的休息室裡,正在注意觀望的陸市長,心中有着一種‘果然不出所料’的感覺。這個老特務,到了刺刀見紅的時刻,還是按捺不住的跳到了第一線。
金書記得知此人就是向子良以後,也在心頭充滿了期待。他想看看昔日的老特務,時隔三十年之後,還會有什麼不尋常的表現。
老特務爲什麼要衝上第一線?這也是有道理的。到了這種場合下,任玉蘭再是怎麼厲害,畢竟只是一個沒有見過大世面的農家婦女。真的到了這種大場合,還是頂不住的。
李瘸子哩,也只能是仗着自己是個殘疾人,在街頭巷尾稱個強。要是談罵架還行,真要讓他來逐字逐句的來推敲談判協議,那純粹是趕鴨子上架——強人所難。
再說,他們畢竟還要在海濱這方土地上混生活,能走到這一步,已經就很不容易的。哪兒能真的讓他們不顧一切的和政府官員對着幹。
自己反正是露了面,政府的這幫官員肯定會查出自己的身份來歷。既然是這樣,那就不要藏頭露尾的在背後操縱,乾脆就正面跳出來,爲孩子討要一個公道纔是正理。
有了這樣的想法,向子良連夜策劃了擴大上訪隊伍,爭取市民同情心的幾步棋。至於具體落實,反正有任笑天去組織人手幹。如果連這麼一點小事也幹不了,自己也就沒有必要蹲在海濱市浪費時間了。
剛纔走過政府大門的時候,向子良看到門前的情形,知道小天干得不錯,有章有法的,一點也不亂步子。能把糾察隊這一招都用了出來,說明這小子還是有頭腦子的。
看到市民的情緒,他也知道自己打‘悲情牌’的策略,算是成功了一大半。在這樣的形勢下,市委、市政府的領導,爲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絕對是要讓步的。現在的問題,只剩下看官員們的讓步是多大了。
雙方代表坐定之後,任玉蘭和李瘸子的臉上就變了顏色。坐在政府那一邊的主談代表,不是昨天晚上的陸市長,而是換成了城區區長李震民。姓李的與姓皮的是什麼關係,海濱人都知道。
有了這種人出場做爲政府代表參加談判,今天的談判能會有個什麼樣的好結果耶!他們倆面面相覷,最後都把目光轉到了向子良的身上。看到他們這個樣子,老特務心中嘆了一口氣。未曾開始談判就先泄氣,還想能談出個什麼結果哩!
向子良朝着對面的李震民看了一眼,然後驕傲的輕笑了一下。他知道,今天不會出現敗局,因爲有自己在場。接着,他不慌不忙的從口袋中掏出香菸。
耶,是‘牡丹’香菸。李瘸子看到過別人抽過這種香菸,也聽不少人提起過這種香菸。只是,迄今爲止,他除了聞過別人抽這種香菸的煙味之外,還從來沒有碰過這種香菸。
沒別的原因,先不說自己是不是捨得花錢買這種香菸,就是狠下心去買,有錢也買不到呀。
接過老特務丟過來的香菸,他抓在手中看了又看,嗅了又嗅。好香,到底是極品香菸。就在他嗅得起勁的時候,旁邊‘咔噠’一聲響,向老爺子打着了打火機。
李瘸子本來還想把香菸帶回家去慢慢品嚐,也好在鄰居面前出一回風頭。這一下子,只好趕快把煙噙到了口中。噴出了一口長長的煙霧以後,他感覺到自己好象做了一回神仙。
“在雙方未曾開始談判之前,我想先確認一下雙方代表的身份。”李瘸子還處於陶醉之中的時候,神態自若的向子良已經開了口。這話說得政府方面的官員一楞,歷來這種談判都是由官方充當主導地位,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反客爲主的談判對手。
向子良看到對面那幫官員臉上的驚訝色彩也不解釋,而是等到官員靜下來之後,才繼續說道:“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本人向子良,是趙長思的爺爺。這兩位代表,是小吃一條街上的商販代表。至於他們的姓名、住址,我想不要再說,你們也應該都很清楚了吧。”
聽到老爺子這麼說話,場上的人反應各不一樣。
任姐和李瘸子的想法是一個樣,誰不知道對面坐着的是李區長,是皮局長的乾爹,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當然,和他們一樣想法的人也有不少。由於這樣,也就有人認爲這是向子良對李區長的鄙視,是對李區長的挑釁。
“你既然是海濱市區的人,怎麼會不認識我們李區長?”向子良的話音剛剛落地,就有一個秘書模樣的人站了出來。他以一副憤慨的語氣,對向子良進行了訓斥。
如果說在華夏這塊古老的土地上,不會缺少華奸的話。那麼,在我們生活中的現實華夏,永遠都不會擔心有馬屁精的缺失。這個小秘書就是抓住了時機,想給炙手可熱的李區長討上一個好。
此時的李震民,心中充滿了窩囊勁兒。本來以爲,這是市領導給自己的一個機會,讓自己能夠出手把皮小磊給保住。在這一點上,他還是很有信心的。
老百姓再是難纏,也敵不過官員。只要稍稍允諾一些蠅頭小利,估計那些代表就會臨陣倒戈了。到了市政府的門前,他這才知道自己是讓書記和市長給聯手出賣了。
這哪兒是讓自己來主持談判,純粹的把自己架到火上烤呀。不管怎麼說,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只要對方的要價不是太高,就算打落牙齒也要往肚子裡咽了。
只是他沒有想得到,對方剛一開口,就把事情弄得有點劍拔弩張起來。開頭就是這樣咄咄逼人,接下來的談判還怎麼進行下去呵!李震民心中暗暗叫苦。
放在平時,李震民也許會要表揚秘書會說話,會給自己爭面子。只是在今天的情況不一樣,他不但沒有被部下吹捧的感覺,反而是一種如坐鍼氈的反應。不行,自己一定得改變這種被動局面。
李震民眼角一挑,接口就斥責說:“怎麼說話哩?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就給我滾出去。尊重老人的起碼知識都不懂,還當什麼人民公僕!老爺子,我給你陪禮了。”
李震民的這麼一番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捱罵的秘書,是想不到自己拍馬屁拍到了馬腳上。其他的人,則是感覺到李區長好象是換了一個人。在海濱市,什麼時候會有過讓他陪禮的人?異常,絕對是異常,每一個人都是同樣的結論。
誰能想得到,就在這片刻之間,李震民已經做好了犧牲皮小磊的打算。在他的心目中,只要能夠平穩度過今天這個難關,就是最大的勝利。這麼一聲口惠而實不至的陪禮,又能算得了什麼。
在隔壁觀看李震民表演的市長、書記,聽到他如此說話,也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讚一聲‘厲害’。陸明感慨萬端地說:“金書記,要是談起這種唾面自乾的水平,你我恐怕是拍馬難追嘍。”
“那是當然,不然人家李區長能有那麼大的背景,能會在海濱市如此呼風喚雨?”金書記笑着彈了一下菸灰就不再說話,而是把精力集中到隔壁的談判桌上。
“陪禮就免啦,既然是李區長來參加談判,那麼我想請問一下,你和人稱‘皮老虎’的皮磊志是什麼關係?儘管你還比人家小上兩歲,就已經做上了人家的乾爹。這中間是什麼原因,我管不了,因爲這是你們的家事。哪怕他姓皮的喊你孫子做爺爺,也是他的自由。”向子良說得是輕描淡寫,實際上卻是狠狠地奚落了李震民一下。
“只是我要問上一句,此時你來參加談判,到底是在代表政府,還是在代表你的乾兒子,代表你的幹孫子?”向子良的話,不慍不火。只是用詞刻薄,讓李震民有點無地自容。換個場合,李震民絕對會是拂袖而去。
前面說的話,讓人聽了有點發笑。這種所謂的乾親,確實是不登大雅之堂。一旦放到桌面上來說,就是典型的政治笑話。執政者什麼時候會墮落到了如此地步?上下級之間的關係,竟然需要這種的庸俗的裙帶關係來聯結。
接下來的話,就有點讓人難以回答了。你李震民是代表政府來談判,惹事的人是你的幹孫子,你能公平嗎?你爲自己的幹孫子而來,對不起,我們是來找政府討要公道的,請你離開會場。
向子良的話說出來以後,整個會場上的氣氛一下子就冷了下來。不少人是面面相覷,感覺到場中氣氛好象不一般。以往都是官方人員在操縱談判的節奏,想快就快,想慢就慢。怎麼今天好象是倒了過來,全是在聽着對面這個老頭子擺佈哩!
在隔壁休息室旁聽的金書記和陸市長,聽了向子良的話後,相視了一眼,目中都是佩服的神色。這一段話是先聲奪人,打壓了李震民的氣焰不說,還又一下子就打到了李震民的軟肋上。
接下來的談判,無論李震民有多麼的強勢,也沒有辦法重新掌握會場上的主動。正當他們兩人在暗自己佩服的時候,雙方各自的秘書同時都走了進來。都是爲了同一個事情,那就是省裡來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