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尖叫是安小卉發出的,她應該也在作惡夢。他看了她一眼,她也看着他,那眼光懶洋洋的,身子緊緊地縮成一團,且在輕輕顫抖。李翰林雖也被惡夢驚出一身冷汗,卻故作輕鬆地問:“做惡夢了?”安小卉點點頭。李翰林感覺到了她的異樣,摸了摸她的頭額,火燙火燙。他問:“你病了?”她說:“周身發軟,一點力氣也沒有。”
她呼出的氣燙燙的。她卻說:“我很冷!”她說:“可以抱着我嗎?”李翰林伸出手把她抱在懷裡。她說:“能抱緊一點嗎?”。他便更緊地抱着她。他問:“小安,別怕,你好些嗎?”她像一隻懶貓似地點點頭。她像是在發高燒。頭燙得很。
李翰林的心跳了一下,讓人擔心的事又發生了。安小卉真不該病,真不該在這個時候病。他想,他還怎麼與她攜手尋找希望,尋找光明瞭?她將成爲他的負擔,成爲他的累贅,他只能揹負着她尋找希望和光明。當然,他絕對不能扔下她不管。
既然,他們一起經受了生與死的磨難,他們就一定要在一起,不管還會遇到什麼惡劣狀況,他們都要在一起,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他想,就是背,也要揹着她,一起去尋找希望,尋找光明!李翰林告訴她,他們不必再尋找回到上面那一層的去路了。他說:“我們就在這一層尋找出路。我們一定能找到出路的。”安小卉虛弱地問:“我還行嗎?”李翰林說:“行,你一定行!你要相信自己!”安小卉說:“我感覺自己要死了。”李翰林笑了,說:“不會的,小安,你是一個很自信、很勇敢的女孩,你自己首先要堅強,要堅定信念!”
安小卉似乎受到了鼓勵,說:“你扶我起來好嗎?”李翰林說:“你再休息一下,我去看看,我們應該走那條路。這條路不管能不能走通,我們都一直走下去。”安小卉點點頭。李翰林便站了起來,便藉着手機微弱的光尋找他認爲可能找到希望找到光明的路。安小卉看着他漸漸走遠,突然不放心地問:“你不會丟下我不管吧?”李翰林說:“我是那樣的人嗎?”安小卉說:“我還不想死。”李翰林說:“我們都不會死。不會的,一定不會死!”
李翰林攙扶着安小卉一步步走進他認定的那個通道。開始,他是一點邪念也沒有的,都這時候了,哪還會有那種念頭?他只想着和安小卉一起走出這巖洞,去尋找光明。所以,當她再也走不動的時候,他便要她爬在他身上,揹着她一步一步艱難地前行。他感覺到她熱的呼吸噴着他的面頰,她身子熱燙燙地貼着他的背。路很不好走,一個人走都很艱難,揹着一個人,李翰林又是這麼個狀況,一會兒,雙腿打顫,身上便不斷地冒冷汗。
安小卉聽到他粗重的喘息聲,便說:“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李翰林堅定振作地說:“沒事的。”
然而,還是不得把安小卉放了下來。安小卉是一點點滑下來的,這樣,她那很豐滿的胸便順着他的背脊往下搓,那時候,他的手又放她的那寬大而厚實的臀上,緊緊地按着,怕她掉下來,心裡猛地便着了火似地比安小卉還燙了。他不敢看安小卉。他爲自己在這種時候還有那種念頭而愧疚。
安小卉不安地說:“我已經成了你的累贅。”李翰林笑了笑說:“你這是什麼話。”她說:“你自己走吧?”李翰林搖搖頭說:“我不能丟下你。”她好感動,好感動地說:“你帶上我,我們誰都走不出去。你自己走,可能還可以找到希望。”李翰林說:“我們不要討論這個問題。不應該討論這個問題。”
他不想說話了,張望前面的路,那裡一片漆黑,或許,再走幾步,十幾步就是死衚衕,無路可走了。他想,真要是死衚衕,真要無路可走,只走幾步,只走十幾步,哪倒是好事了,可以馬上折回來再選擇另一條路,如果,走足一天半會,走得筋疲力盡才發現是絕路,想要回頭也沒力氣回頭的時候,就更可怕了。
突然,安小卉撲進他懷裡,說:“你不要丟下我,真的,你不要丟下我。”她仰頭看着他,彷彿那睫毛都能撩到他了。他近距離地看着她的眼睛,那裡充滿了乞求。他情不自禁地抱緊了她,便感覺到她軟軟的兩#棉花團把他的懷抱擠得滿滿的,便感覺到安小卉的臉緊緊地貼着他的臉,她的臉好燙好燙。李翰林不得不再一次鄙視自己。他對自己說:“你再不能這樣了,再不能在這種環境裡生髮出那種念頭。”
他對自己說:“一個幾乎絕望的女人,她需要你給予她堅強和力量,而你怎麼能夠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李翰林是一個自制力很強的人。曾面前各種各樣的色相誘惑,比如曼莉,比如小倩。他對她們一點也沒有那種念頭,自從有了綺紅,有了阿嬌,他再沒對別的女人生髮過任何幻想,哪怕是一閃念。然而,這一次,他卻對安小卉一次又一次地有那種渴望的企圖。他不知自己爲什麼這樣?何況,又是在這樣一種環境,人都疲軟得邁不開步子了。李翰林說:“我們繼續往前走吧!”安小卉說:“我真的不能再走了。”李翰林說:“那我揹你吧!”
安小卉不想再讓他背,掙扎着站起來,藉助着他的力量,慢慢地向前。
等到了第三天,李翰林已經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體力不支了,他們已經是渾身沒有了任何力氣,李翰林往洞裡看了看,發現有一處渾濁的泥水,水潭不大但很深,他於是就走到水潭旁邊,用手捧出來灣水,放在嘴邊嚐嚐,他生平第一次發現這水是多麼的甜,他就咕咚咕咚的喝了起來,這樣他頓覺渾身有了力氣,就用手彎成碗狀,捧了一捧水走到安小卉面前,讓她也喝點水,安小卉看到了水,興奮的睜開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也一口氣喝了下去。喝過水之後,他們覺得彼此的精神狀態有了明顯的好轉。他們就繼續往前走,現在他們只走一個通道,認準一個通道一直向前走,不管通道向上延伸,還是走下坡路,不管通道窄小,還是寬敞。李翰林一會兒把安小卉背在背上,一會兒攙扶着她。李翰林感覺到,他們坐下來休息的時間似乎比走的時間還多。
有那麼一陣,安小卉燒迷糊了,趴在他的背上說糊話,一會兒大喊大叫,一會兒大哭大笑。
李翰林心裡便酸酸的,想是自己害了安小卉。河灘村事件雖有安小卉領導不當處理不當的原因,但是,如果自己沒有招惹章勳仁,怎麼也不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他覺得安小卉很無辜,她自己也莫明其妙地成了他的陪葬品。
腳下的路有點溼滑,前面彷彿也顯得沒原來那麼漆黑了,隱隱約約聽見滴水的聲音,且感到一縷縷涼氣。李翰林整個人精神起來,有一種黎明就要到來的感覺。他把背上的安小卉往上顛了顛,彷彿用盡最後的力量向前走去。
安小卉便是這時候睜開了眼睛。她已經習慣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眼前微弱的光使她感到驚訝。她問:“我們這是在哪裡?”李翰林說:“小安,堅持住,我們就要走出巖洞了,就要勝利了。”他再一次充滿了自信。
說老實話,在深洞裡,李翰林在安小卉面前,每一次都表現得很自信,但是,他心裡並非那麼堅強,也時不時地懷疑他們能不能走出光明。當他們艱難的行走的時候,他曾失望過,想他們可能再也走不出去了。李翰林也曾想過放棄,想自己這麼苦苦地尋覓會有結果嗎?
當他攙扶着安小卉,他們就這樣艱難的走着,李翰林決意要一條路走到底的時候,他曾想,這麼走可以嗎?能找到光明嗎?有好長一段時間,他感覺到自己是在掙扎,苦苦地掙扎,無謂地掙扎,甚至於感覺到自己像一隻被割斷氣管扔在地上的雞,無謂地撲打着翅膀,蹬蹭着雙腿,做着垂死前的掙扎。然而,每一次,他都能讓自己看到希望,讓自己感覺到就要看到光明。
這時候,他又讓自己看到了希望,而且感覺到光明離他已經很近很近。他加快了步子,彷彿沒有飢餓,沒有疲乏,沒有負累。路有點溼,李翰林腳下滑了一下。背上的安小卉說,小心點!他笑,說,不會摔着你的。他說,就是我摔了,也不會摔着你的。李翰林這麼說的時候,並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心情太愉快了。安小卉臉上卻熱了,也不知是故意,還是有意識地,就讓自己的臉貼着他的臉。她聽到了他的呼吸,很勻稱的呼吸,她的心卻不勻稱地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