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黑鐵膽一言不發,一根接一根地抽菸。
期間,黑鐵柱又打來了電話,說母親的遺體已經運回老家野牛嶺了。
當豹子把車開到野牛嶺村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
回到家中,因爲眼裡噙着淚水,黑鐵膽只看見有不少人影在晃動,也有不少人在同他打招呼。黑鐵膽只是點着頭,徑直快步走進堂屋,母親的遺體就躺在堂屋正中的水晶棺裡。
水晶棺的前面放着一個小几,上面擺着兩盤水果,點着兩隻稱作“長明燈”的蠟燭。小几的下面放着一個瓦盆,這在西山是叫作“老盆”的,時不時地有人在老盆裡點上幾張草紙。水晶棺兩邊地上,鋪放着草苫,黑鐵膽的親人們都盤坐在草苫上,他們這是在給王文靜老太太守靈。
爲避免燈光照着死者的臉,水晶棺上面正對着老太太臉的地方蓋着一張黃表紙。
黑鐵膽掀開黃表紙,看了看母親的遺容,還算慈祥,只是略帶浮腫。
看罷母親的遺容,黑鐵膽就跪在老盆的外面給母親叩了三個響頭。這時,黑鐵膽的眼淚又下來了。
弟弟黑鐵柱上前把他攙起來說,哥,你先坐下來喝口水。
黑鐵膽在椅子上坐定,擡眼望了望,只見妹妹黑鐵梅頭上戴着孝布,一臉悽苦地坐在草苫子上。另外,黑鐵膽一家晚輩的親戚們也戴着孝盤坐在水晶棺兩邊的地上。
黑鐵膽迷惘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黑鐵膽就對黑鐵柱說,鐵柱啊,我的孝呢?
聽到黑鐵膽的話,黑鐵膽的妹夫胡長劍就把一個黑紗和一個“孝”字小牌拿了過來。
黑鐵膽見胡長劍除了頭上戴着孝布外,因爲他是死者的女婿,因此,胡長劍的腰上還繫住一條白色腰帶。
黑鐵膽接過來看看說,我不要這個,我要孝布和麻繩。
作爲孝子,按照西山縣的規矩,那是要頭上纏着五尺白布,腰間繫上一根麻繩的。
這叫披麻戴孝。
黑鐵柱說,哥,我們幾個商量過了,這幾天難免有各級領導要來,你得陪他們說話,披麻戴孝不方便。
黑鐵膽說,入鄉隨俗,誰來了,我也這樣。
黑鐵梅知道黑鐵膽的脾氣,她就對黑鐵柱說,照咱哥說的辦。
黑鐵柱說,那行。
黑鐵膽披麻戴孝裝扮齊整後問,咱爹呢?
黑鐵柱說,他在東廂房裡同馬大師、王愛民他們商量看地、選日子的事。
黑鐵膽小聲問,咱媽是火化還是土葬,咱爹怎麼說?
黑鐵柱說,咱爹現在的意見是土葬。
黑鐵膽說,噢,我想他就會這樣。
黑鐵柱說,哥,我們再勸勸他。
黑鐵膽起身說,我去看看咱爹。
黑鐵柱說,哥,你先在老盆上鑽個眼兒。
黑鐵膽說,噢。
胡長劍便遞上來了一個剪子,黑鐵膽便在老盆的盆底用力地旋轉剪子,鑽了好一會兒,纔算鑽透。黑鐵膽看了看,上面已經有了大大小小好幾個窟窿眼兒。
按照西山縣的風俗,死者的直系親屬們都要在老盆上鑽一個小孔。
鑽罷老盆眼,黑鐵柱、胡長劍就同黑鐵膽一道兒來到了東廂房。
見黑鐵膽進來了,王愛民連忙站起來說,鐵膽回來了。
黑鐵膽說,回來了。
半仙老馬頭說,鐵膽啊,剛纔我們算了算,再過三天下葬最好。墳地呢,我也看過了,你們老黑家的老墳瑩就不錯。那地方背風向陽,左青龍、右白虎,前面的明堂也很大。這方圓幾十裡,也只有青龍嶺王國慶他們的祖墳可以和這裡相媲美。
黑鐵膽想,母親已經去世了,在家裡停的時間長,驚動的人太多不好。不過,再停三天也不算長,親戚朋友可以前來弔唁一下。
黑鐵膽說,再停三天,可以。
黑明理輕輕咳了一聲說,鐵膽啊,你媽爲
拉扯你們兄妹三人吃了不少苦,也沒有享幾天福。現在死了,我想得厚葬一下。棺材呢就用上好的柏木,漆呢就用山漆。
黑鐵膽說,好。
老馬頭說,鐵膽啊,你回來了就好,你到家了,那咱們明天就可以正式發喪了。
所謂發喪,就是正式通知相關的親友前來弔唁。
黑鐵膽說,好,馬主任,你出來一下,我給你說個事。
老馬頭同黑鐵膽來到院子裡的一個老槐樹下站定後,黑鐵膽問,馬主任,我爹還是堅持土葬?
老馬頭點點頭說,不錯,還比較堅決。
黑鐵膽小聲說,馬主任,你看我好呆也是一名領導幹部,親人去世火化這件事,我得帶頭。
老馬頭說,是啊,這個事,你是得帶頭,很多人都在看着你呢。
黑鐵膽說,馬主任,在紅白喜事這方面,我爹最信你。這個事就交給你了,不管你採用什麼辦法,一定要讓我爹主動同意火化。
老馬頭拍了拍黑鐵膽的肩膀說,好的,鐵膽啊,這個事就交給我了。
兩人回到東廂房,正聽到王愛民與黑明理在商量誰收錢、誰寫禮單的事。
黑明理說,王支書,你一筆好寫,這個禮單就交給你了。
王愛民說,好的,好的。
黑明理又說,收錢的事,就讓鐵膽他表弟王天悅,讓他給你當副手,他明天一早就從山陽回來了。
王愛民說,好的,王天悅現在不叫王天悅,改名爲王悅仁了。明理啊,人家王悅仁現在是市教育局的副局長,你說讓人家收錢合適不合適?
黑明理說,是他親姑死了,乾點活兒算啥。
王愛民說,那行。
黑鐵膽覺得母親是否火化這件事,他不能直接同父親講,但收禮這件事,他們可以坐在一起商量。
黑鐵膽就給在座的每人讓了一根蘇煙說,爹,說起收禮這個事,我正想同你商量商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