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度還是太慢了。楊衛國看完了手中的報告,緩緩放在桌上,然後取下眼鏡,揉捏了一下鼻樑,才端起桌上的濃茶喝了一口。
紀委書記崔勇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他也知道,經過一個星期的審問,公交集團公司的會計和出納也陸續交代了不少問題,但大多數都是一些可大可小的事情,違規違紀是算得上,卻算不上違法。而性質比較嚴重和惡劣的事情,卻是隻字不漏,更別提牽扯到公司的老總黃偉了。
“楊書記放心,我們下來會加快工作進度,儘早撬開突破口的。”崔勇說這話的時候,小心翼翼地看了楊衛國一眼。
按理說,雖然楊衛國是市委書記,武溪的一把手,可他堂堂紀委書記,市委常委之一,也不至於那麼在意和迎合楊衛國的想法。可崔勇通過在中紀委的同學瞭解到,這個楊衛國在首都的能量很大,調用中紀委的人就跟過家家似的。因此,從楊衛國到任後的第一天,他就認定了要緊跟楊衛國的步伐。
紀委書記,因爲工作性質的特殊性,原本可發展的面就窄。政法委書記都還有可能擔任書記市長之類的,可紀委書記,卻幾乎只能在紀委圈子裡活動。當然,個別有大能耐,而又機緣巧合的,又另當別論。
“工作的方式是多種多樣的嘛。”楊衛國就笑着說道:“老百姓的幾件大事,莫過於吃、住、行。公交公司的事情不能拖,拖久了會影響到羣衆出行的問題。當然,如果查清楚沒有問題,我們也好早點還他們一個清白嘛。”
崔勇就點點頭,他也知道楊衛國所受到的壓力。這些天,黃偉可是沒少上躥下跳的,而昨天發生的公交司機罷工一事,更是鬧得是沸沸揚揚的。兩百多名公交司機罷工,導致數十條公交線路,兩百多班公交車受到影響,數萬人出行受阻。而罷工的理由,就是公交集團公司拖欠司機工資。
爲此,許多人都把矛頭指向了紀委和楊衛國,認爲就因爲紀委無端地帶走了公交公司的會計和出納,封了公司的賬,纔會導致公交公司沒有錢發放司機工資。
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出現的問題也會越來也多。大量收來的零鈔,因爲封賬的緣故無法存進銀行賬戶,而公司每天所需的各項支出,如說汽車加油加氣、維修保養,也都幾乎全都處於停滯狀態。
崔勇當然知道,這其中必定有黃偉推波助瀾的原因,要不然,憑他執掌了公交集團公司那麼多年,碰到這點小問題還不至於束手無策。他就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向楊衛國和紀委施壓。可多年的工作經驗告訴崔勇,黃偉越是這樣,就越是證明他心虛,有問題。
經過短暫的考慮後,崔勇又低聲說道:“楊書記,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提過。”
楊衛國點了點頭,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崔勇說道:“豐市長對公交集團公司的事情很關心,這段時間好幾次給我打電話詢問,並且多次表示了,希望我們能夠早點結束調查,恢復公交集團公司的正常運營秩序。”
楊衛國皺了皺眉頭,又笑着說道:“這也很正常嘛。公交集團公司的事情對於全市來說都很重要,豐市長關心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不過,這也給我們敲響了一個警鐘,事情確實耽擱不起了。”
崔勇卻又繼續說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我聽說,黃偉和豐市長走得很近,黃偉的小姨子,和豐市長的愛人是手帕之交。”
楊衛國慢慢放下茶杯,笑着道:“這些道聽途說的東西你也信?就算豐市長的愛人和黃偉的小姨子認識,也不代表豐市長就真會庇護黃偉。你們幹紀委的,可不是什麼都要講證據的嗎?”
說到這裡,楊衛國笑笑,又嘆了口氣,說道:“不過啊,中國的關係網還真是無處不在,正是這錯綜複雜的關係,讓我們的工作變得很難開展,一個個拉幫傢伙的,相互包庇,搞得像江湖幫派,哪裡還是黨和國家的幹部?這種現象應該從根本上杜絕。”
崔勇笑笑,沒有再說什麼,不過卻也知道,自己的話起到了作用。讓楊書記知道,自己和他是一條心的就行了。
“從賬目上查出什麼問題來了嗎?”頃刻之後,楊衛國又問道。
崔勇搖搖頭道:“他們的賬是找專人做過的,很難發現問題。不過我已經派人逐一進行覈查,相信很快就會找到蛛絲馬跡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再高明的狐狸,也逃不過獵人的槍口。”楊衛國沉聲道:“不過你們要多注意,以免有人會狗急跳牆了。”
“楊書記的意思是?”崔勇就有些琢磨不透楊衛國的意思,不由就問道。
楊衛國卻是拿起一封信來,笑着說道:“這公交公司的事情還沒有查清楚,寫信反映高新區黨工委書記兼管委會主任林辰暮的信卻是多了不少。這些你都看過了吧?”
崔勇就笑笑,說道:“這些信我都看過,都是一些捕風捉影的東西。而且,林書記這纔剛上任不到兩個月,就會出現那麼多舉報信,我看是不正常的。不過現在國家的體制就是這樣的,一封信幾毛錢,就能夠不負責任的亂寫亂說。類似的這種信啊,我們紀委,每天少說要收到一兩百封,光是找人覈對清理,都要花上不少時間。”
“你對林辰暮,瞭解有多少?”楊衛國擡起頭來看着崔勇問道。
“瞭解談不上多少,不過倒是聽說,他是楊書記身邊的愛將,年輕,有想法,敢打敢拼,這次英特爾公司,就是他請來的。”崔勇就笑着說道,心裡卻在琢磨,楊衛國這樣問的含義。
楊衛國就搖搖頭,說道:“你說的都沒錯,不過這傢伙,也是個闖禍精,以前在東屏的時候就是這樣,來了武溪也一點沒改,整天都不安生,剛來就和天馬電池廠過不去,這幾天,又和輝煌集團槓上了,真是的。”
看似在責怪,不過崔勇卻是明白,楊衛國是在告訴他,之所以會有那麼多不着邊際的舉報信,多半是林辰暮因爲工作得罪了人。就笑着道:“現在我們的幹部,但凡想要做點事情的,又有誰會不得罪人?天馬電池廠和輝煌集團我都聽說過,問題都挺嚴重的。我看林書記和他們過不去,也多半有他的理由。我們還是要對我們的幹部,多幾分信任和信心嘛。”
“你說的也對,不過對他來說,還是要給他敲個警鐘才行。”楊衛國揉揉頭,又把舉報信遞給崔勇說道:“我看還是你去找他談談,要不然啊,就這麼胡衝亂撞的,遲早會出事。”
“好的楊書記,我有時間就去。”崔勇就笑着說道。
就在這時,崔勇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有些歉意地對楊衛國說了一聲,才接起電話,可一聽臉色就變了,過了片刻後,才又有些氣惱和愧疚地對楊衛國說道:“楊書記,剛接到消息,公交集團公司的財務室突然起火,所有東西全都付之一炬。”
楊衛國纔剛提醒,要防止對方狗急跳牆,沒想到就發生了這種事情。憑藉他多年的工作經驗,崔勇心裡就覺得,這場火沒那麼簡單。
“什麼?”楊衛國臉色頓時就是一片鐵青,將手中的茶杯重重頓在辦公桌上,發動砰的巨響,然後一字一句地說道:“查,一定要查清楚,這好端端的財務室,究竟是怎麼起火的。”
公交集團公司的財務室,位於公交大廈的十九樓。因爲涉及大量的現金和賬目,這裡的防火防盜措施是做得很到位的,沒有窗戶,平日裡也是厚重的防盜門把門,裡面還有最先進的防盜警報器,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警報就會響,而警衛也會在第一時間趕到。
按理說,這樣防範措施到位的地方,是不大可能起火的,可偏偏,一把大火卻把裡面的東西全都燒了個乾乾淨淨。
崔勇抵達的時候,火已經被撲滅了,消防官兵也已經撤離了,不過到處都還彌散着燒焦的味道和煙子。現場還拉着警戒線,紀委的工作人員和當地派出所的,把守在外面,不許其他人員進入。
“怎麼回事?”崔勇的臉色極不好看,原本他板着臉看起來就很兇,現在就更是讓人膽戰心寒了。會計和出納的嘴撬不開,原本指望着在賬本上打開突破口,哪知道一場大火將所有的一切全都毀了。
負責公交公司案子的紀檢監察室的主任奚凡鬆就趕緊迎了上來,忐忑地將情況向他進行了彙報。
發現起火大約是在一個小時前,當時大火都把防盜門燒得滾燙,大家才發現不對勁。不過那時候,防盜門的鑰匙已經打不開門了,還是找來人將大門撬開。
門一撬開,火苗頓時就撲了出來,還燒傷了幾名工作人員。而屋子裡,已經是一片火海汪洋。等好不容易將大火撲滅,進入到其間的時候,大家才發現,裡面所有的東西全都燒燬了,即便是鐵皮櫃裡的賬本和各種原始憑證,也都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