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開了,周媛出現在門口,她穿着一身白色連衣裙,赤着小腳,嫩若凝脂的臉頰上,帶着一絲隱約的惆悵,雖然許久未見,這位冰山美人,倒沒有半點的改變,依然是那樣的恬靜淡漠。
兩人站在門邊,對望了十幾秒,似乎都在仔細地打量着對方,短暫的沉默過後,周媛秀眉微蹙,側過身子,表情冷淡地道:“進來吧。”
王思宇笑了笑,緩緩走進房間,坐在沙發上,環視四周,目光落在牆角的三角鋼琴上,盯着琴架上那張合影,不禁嘆了口氣,輕聲道:“周老師,我調到閔江來工作了。”
周媛輕輕點頭,默默地走到冰箱前,拉開櫃門,摸出兩盒蘋果汁來,回到沙發邊坐下,丟給王思宇一盒,就摸起茶几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嘴裡叼着吸管,安靜地喝着飲料,對旁邊的王思宇不理不睬,倒似身邊根本沒有這個人一般。
王思宇倒是已經適應了,也不以爲意,把一盒果汁喝完,就摸出一根菸,點上後,斜倚在沙發上,摸起一本畫報,信手翻了幾頁,目光就從畫報上飄了出去,落在暗紅色的羊毛毯上,燈光下,一對白嫩的玉足,散發着柔和的光暈,顯得分外的嬌美。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周媛有些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將雙腿收到沙發上,用橙紅色的軟墊遮住了那雙小腳,又摸着遙控器換了臺,一言不發地望着屏幕裡喧鬧的古裝劇,雙眸似顰似嗔,而她光潔的腮邊,也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粉色。
王思宇啞然失笑,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望着外面的夜景,皺眉吸了口煙,輕聲道:“周老師,這麼久了,你還是一點都沒有改變。”
周媛微微蹙眉,關了電視機,轉頭望着王思宇的背影,淡淡地道:“你呢,變了嗎?”
王思宇笑了笑,點頭道:“變了很多,有時候,都已經認不出自己了。”
周媛咬着嘴脣,沉默半晌,才嘆了口氣,輕聲道:“官場是最能改變人的地方,當初推薦你去青州市委,可能是一種錯誤。”
“爲什麼?”王思宇轉過身來,訝然地道。
周媛轉過身子,雙手抱着雙膝,淡淡地道:“那時候,其實是存了賭氣的念頭……”
王思宇微微一怔,隨即醒悟,轉過身子,又吸了口煙,微笑道:“是啊,我和長青長得太像了,周秘書長見了,肯定很不開心,經常能在委辦看到我,這對老爺子來講,其實是一種變相的懲罰。”
周媛沒有吭聲,而是撅起嘴巴,眼裡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但眸光很快黯淡下來,她嘆了口氣,輕聲道:“對不起。”
王思宇擺了擺手,緩緩走回沙發邊,把菸蒂掐滅,丟進紙簍裡,輕聲道:“周老師,你根本不必道歉,我現在的生活很好,也希望你能改變下自己,讓生活變得更豐富多彩些。”
周媛輕輕搖頭,神情落寞地道:“你不懂的,我更喜歡單調些的生活。”
王思宇皺了皺眉,輕聲道:“周老師,上次遇到老爺子,他還唸叨了許久,你的婚事,現在是他最大的心病。”
周媛微微蹙眉,臉上露出一絲不悅之色,淡淡地道:“你回去吧,我要洗澡了。”
王思宇嘆了口氣,緩緩走到門口,轉頭望了那個落寞的身影,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周媛移開橙紅色的軟墊,伸手摸着白皙精緻的腳趾,低聲道:“真是沒想到,已經當上紀委書記了呢。”
王思宇回到房間,躺在牀上,繼續鑽研那本《豔史通鑑》,直到深夜,他才關了燈,拉上被子躺下,輕聲咕嘟道:“這麼久都沒有找男朋友,不是在等我吧?”
這樣一想,就覺得大有可能,王思宇立時又精神起來,眉花眼笑地翻了個身,在被窩裡點了一根菸,皺眉吸了一口,掰着手指道:“第一,她苦苦等了我這麼多年,只是臉皮太薄,不好意思開口罷了,男人應該主動些。第二,她是我的夢中情人,半個初戀之一,有機會再續前緣總是好的。第三,做人要有同情心,她對我又有恩,不能眼見着她這麼孤單下去。第四,她還是那麼漂亮。第五,不想當師公的學生不是好學生。第六,她要是跟了我,老爺子也會高興的,做情人總比孤單一輩子要好吧?第七,反正都這麼多了,也不差她一個了……”
一根菸吸完,王思宇蒙了被子,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半個小時,仍是無法安眠,他默默地數了兩千只羊,總算是讓興奮過度的大腦安靜下來,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早晨起來,王思宇到三樓用了餐,又坐在窗邊喝了兩杯茶水,也不見周媛下來,他有些焦急,卻不好和樑桂芝說些什麼,只好悻悻地出了餐廳,夾包走進電梯,下樓後,坐進奧迪車,司機緩緩發動車子,小車拐進主道,駛向市委大院。
來到辦公室,王思宇坐在辦公桌後,看了當天的閔江晨報,又批閱了幾份市委轉發的文件,剛剛丟下簽字筆,外面就響起一陣清脆的敲門聲,他擡起頭來,沉聲道:“請進!”
辦公室的房門被推開,孫寶鈦抱着幾個厚厚的牛皮紙袋走了進來,望着辦公桌後的王思宇,有些侷促不安地道:“王書記,我是來送材料的。”
王思宇微微一笑,招手道:“寶鈦兄,我們又見面了,快過來坐。”
孫寶鈦臉色漲得通紅,快步走了過來,忙不迭地道:“王書記,您別開玩笑了,‘寶鈦兄’這三個字,萬萬當不得,您還是叫我孫寶鈦吧。”
王思宇呵呵一笑,起身泡了杯茶,遞了過去,笑吟吟地道:“爲什麼,就因爲我是紀委書記?”
孫寶鈦點點頭,又趕忙搖頭,苦笑道:“王書記,您越是平易近人,我就越是緊張。”
王思宇笑了笑,把牛皮紙袋接過來,皺眉道:“重機廠的材料這麼多?”
孫寶鈦賠笑道:“是的,王書記,重機廠是咱們市的上訪大戶,經常有工人寫舉報信,這些年的材料都在這裡了,我做了目錄,按照時間順序進行了編號,目錄上還記着舉報信的大致內容,便於您進行查找。”
“辛苦了。”王思宇點點頭,伸手摸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笑着問道:“寶鈦,今天的股市行情怎麼樣啊,大盤是漲了還是跌了?”
孫寶鈦臉上一紅,又摸出一份檢討書,畢恭畢敬地放在桌上,站起身來,哭喪着臉道:“王書記,經過何主任的批評教育,我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昨天晚上做了認真反省,痛定思痛,幡然悔悟,寫了這份檢討書,以後再不敢在辦公時間炒股了。”
“坐下說,不要拘束。”王思宇指了指對面的椅子,摸過那份檢討材料,隨意地翻了翻,就丟到一旁,微笑道:“是很深刻,文采也不錯,好吧,過關了,下次再犯,就要嚴肅處理了。”
孫寶鈦漲紅着臉,連連點頭道:“王書記,您放心,以後我一定要嚴格要求自己,再不敢犯低級錯誤了。”
王思宇擺了擺手,微笑道:“寶鈦,你在紀委工作很久了吧?”
孫寶鈦有些緊張地拉了拉椅子,表情嚴肅地道:“是的,王書記,自從轉業後,就一直在紀委工作,已經有十年時間了。”
王思宇點了點頭,繼續道:“十年時間,真是不短了,怎麼樣,對紀委的工作有什麼想法嗎?”
孫寶鈦精神一振,挺直了腰桿,滿臉正氣地道:“王書記,我認爲,紀檢監察工作責任重大,作爲紀委工作人員,我們身處反腐倡廉的第一線,責任重大,肩負着莊嚴而神聖的工作,事關黨和國家的……”
王思宇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皺眉道:“寶鈦,這裡就咱們兩人,你就不要搞詩朗誦了,實話實說,我想了解這裡的真實情況。”
孫寶鈦訕訕地笑了笑,猶豫了下,就撓着後腦勺,忐忑不安地道:“王書記,咱們這的真實情況很簡單,一年最多查兩三件案子,抓幾個小蝦米,完成指標,平時都是沒事做的,咱們這邊要是忙起來,外面就該有一大批人睡不着覺了。”
王思宇微微一笑,輕聲道:“怎麼,紀委的工作力度不夠?”
孫寶鈦喝了口茶,搖頭道:“王書記,紀委的工作不能較真的,不然信訪室裡那麼多舉報信,幾乎涉及到各個部門的領導,甚至還有市委鮑書記的,要是都去核實,恐怕閔江市的工作就被動了,非亂套了不可。”
王思宇點點頭,微笑道:“寶鈦,你在信訪辦工作,應該很瞭解情況,羣衆意見比較大的單位或者個人有哪些,應該心中有數吧?”
孫寶鈦胸有成竹地道:“王書記,這方面的情況,我最熟悉不過了,不瞞您說,好多信訪材料都挺有意思的,裡面什麼內容都有,可以當花邊新聞看的。”
王思宇呵呵一笑,拿手指了指他,輕聲道:“你啊,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吧,不過這樣最好,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咱們大可以這樣輕鬆聊天。”
孫寶鈦不好意思地喝了口茶,思謀半晌,又善意地提醒道:“王書記,您剛到閔江,很多情況可能還不太熟悉,在辦案方面,還是應該謹慎些好,不然容易得罪一些實權派,不利於工作的順利展開。”
王思宇笑了笑,點了一根菸,倚在寬大的靠背椅上,審視着對面的孫寶鈦,似笑非笑地道:“寶鈦,你的意思,這邊的情況可能很嚴重?”
孫寶鈦額頭有些冒汗,但還是輕輕點頭,迎着王思宇的目光,語氣堅定地道:“王書記,要是打算動真格的,恐怕要做出最壞的打算,閔江有些官員背景很複雜,他們在黑白兩道都有關係,誰要想把他們送進監獄,就要做好被他們送進地獄的準備。”
王思宇皺眉吸了口煙,不動聲色地道:“寶鈦,不要危言聳聽,哪有那麼嚴重!”
孫寶鈦伸手擦了擦汗,有些自嘲地道:“是啊,王書記,和您說話有些緊張,有時都不知自己在講什麼,大腦經常一片空白。”
王思宇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忽地笑了起來,點頭道:“那好,寶鈦,先這樣,過幾天我要去趟閔江重機,你也跟着一起過去。”
孫寶鈦有些激動地站起來,神色恭敬地道:“好的,王書記,感謝您的信任。”
王思宇微微一笑,沉吟道:“寶鈦,你選出幾封舉報材料來,單獨交給我,但要注意保密,不許和任何人講。”
孫寶鈦深深地望了王思宇一眼,輕聲道:“放心,王書記,我這就回去準備。”
王思宇點了點頭,望着孫寶鈦走出辦公室,皺眉吸了口煙,在絲絲縷縷的煙霧中,他的面色變得異常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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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書友們新年快樂,萬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