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回到剛落成的縣政府行政樓,就看外頭街道上黑壓壓的人羣,敲鑼打鼓的,放着鞭炮的,還有穿着蒙古族服飾在跳着舞高聲唱歌的。由那些百姓推舉出來的代表,捧着錦旗就往笑容滿面的武中谷手中送。
譚綸看錦旗上寫着“爲國爲民造福一方”等這樣,心裡像是寒冬臘月裡塞了個曖壺似的。
“鄉親們,讓武縣長給咱們說幾句話吧。”
武中谷的秘書大聲喊道,下邊立時鼓起掌來,武中谷笑着用手壓了壓說:“鄉親們,這幾面錦旗太貴重了,這拓寬從古旗鎮到五鼓鎮的道路,是縣裡的重大工程,也是早就該做的事了。路修好了,運輸方便,大家養的羊羔才能送出來賣到外面。不單這樣,縣裡還決定將在各個鎮上,各個定居點建超市,建菜市場,擴大畜科站,給鄉親們帶來更多的實惠。”
下面的人都鼓起掌,很用力,手都快拍紅了。
等了多少年,慶縣的人民終於等來了大發展的機會。
譚綸揹着雙手站在遠處默默瞧着,晉湖問道:“書記,不過去嗎?”
“回辦公室吧。”譚綸微微一笑,“有中谷縣長出面就行了。”
“可是,這些事都是書記您做的,就讓中谷縣長出風頭……”晉湖嘟嚷着迎來的是譚綸嚴厲的目光:“你這叫什麼話?這是出風頭嗎?說話注意點!”
晉湖不自禁打了個寒顫,就看譚綸大步往縣委走去。
十日後渡邊介讓終於得到護照,坐飛機趕到科察,譚綸親自去機場迎接。與他同行的還有一位年輕的助手佐藤健。說是年輕,也有三十四五的年紀了。只是找着張頗陰沉的臉,身體瞧着乾瘦枯乏,跟健字倒一點不搭界。
相比渡邊介讓倒結實得多,雖是滿頭銀髮,身高才一米六五上下,可步履輕健,連隨身的手提箱都親自提着,不勞煩佐藤健。
跟譚綸握手時更是顯得力道強勁,說話也是中氣十足,戴着眼鏡,光看面相倒和藹得很。交換過名片,譚綸就將兩位請上車。
“你們想仿製澳國生產的擠奶機,零部件方面,只要有車牀我們都能打造出來。”
在車裡譚綸提到他的計劃,雖知林小嬈肯定跟他們談過了,但還想知道他們的真實想法。
回話的是佐藤健,他高傲地說了句後,就看譚綸皺了下眉,心裡冷哼一聲。
“車牀都是按一位國內得高望重的專家提供的單子從日本引進的,想必兩位都能操作……”
“只要是日本生產的車牀我們都沒問題。”佐藤健再度開口。
這種口氣未免也太張狂了些,譚綸覺得沒法再談下去,就讓胡衝快些開車,等到了畜科園看到車牀再說。
渡邊介讓上車就閉上眼,像是在養神,只有在佐藤健第二次開口的時候,微睜開一條線看向他。
“先生,您說真要幫這些華夏人做出擠奶機嗎?”佐藤健低聲用日語說。
“你想說什麼?”渡邊介讓平靜地問。
佐藤健不單是他的助手也是他的學生,從東京大學畢業
後就跟在他身邊,一直在三菱重工做事,等到渡邊介讓因爲年紀的關係退下來,他纔跟着被辭退。
這回譚綸開的薪金極高,渡邊介讓的年薪是三百萬,相當於日元一千七百萬,佐藤健是兩百萬,日元來算,也有一千萬以上,接近他們最高收入時的年薪了。
而在日本的話,佐藤健還好說,渡邊介讓卻是拿不到這樣高的收入。
他年紀都六十六七了,對這個開價,還是極爲滿意的。
佐藤健卻有些挑三揀四了,他年紀輕,要是能回三菱重工,也不見得就拿不到這樣的收入。只是恩師情重纔跟過來這裡。
“仿製的話,似乎對知識產權是侵犯,我們也是幫兇。”佐藤健鄙夷地低聲說。
渡邊介讓瞟了學生一眼,閉上了眼,像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到慶縣外就看到一堆堆的建築垃圾廢棄物,沒有入縣城,直接繞道去的畜科園,那邊有蓋給畜研所專家住的高級宿舍。說是宿舍其實跟商品房沒多大差別了,蓋的有五棟,每棟兩個單元,足有兩百戶之多。
其中一棟還是複式結構的特級專家樓,渡邊介讓和佐藤健就將住進這裡,唐知秋也住在裡面。附近還修了個簡單的花園和健身房,就建築標準來說,這算是慶縣最高檔的社區了。
不過即將在七月完工和新縣委住宅區將取代這裡。
先帶渡邊介讓兩人來到住宅區將行李放下,這連挑剔的眼光來瞧華夏的佐藤健都愣住了。
到底沒來過華夏,在東京里長大,這三百個平米的大複式,別就看了,就是想都想不到。東京那邊寸土寸金,倒能自己蓋樓,只是就算在邊緣地帶,蓋個三百平的小別墅,都需要數千萬日元了。
這要算上日常開銷,日本家庭又多是隻有丈夫在工作,那可不是小數目。就是佐藤健原來就職的三菱重工分公司的總經理,在東京也只能住一百平的屋子。
這裡倒還顯得空曠了些,除了些必須的傢俱外,其它的東西都還要去買。但就兩人年薪來說,家電不算什麼了。
“這是暫時提供給兩位休息的地方,”譚綸微笑道,“咱們可以去見見這邊的負責人。”
渡邊介讓點頭說:“多謝。”
“多謝。”
兩人接連鞠躬致謝。
譚綸不是沒見過日本人的德性,知道這表面上的禮貌跟本性如何沒多大關係。就擺手一笑,領着他們下樓。
唐知秋、王循都在畜科園的會客室裡等着,看譚綸進來就站起身。
“這兩位就是日本來的專家,這位是渡邊介讓先生,這位是佐藤健先生。”譚綸介紹着,就聽唐知秋用熟練的日語說:“夜露死苦多扎你媽死。”
王循跟着也模仿着說,旁邊的日語翻譯看向晉湖,想必是想問唐所長會日語,你怎麼沒說?
晉湖也不知道啊,就是譚綸也不知道。
“唐先生的日語很熟練啊,”渡邊介讓驚奇道,“是自學的嗎?”
“讀大學時曾兼修過,後來在京都做過兩年的交流
學者。”唐知秋笑說。
“難怪有關西口音,”佐藤健不合時宜地眯眼說,“很有意思呢。”
關西是指日本本州的京都、大阪和神戶一帶,相應的關東是指東京都、神奈川和千葉縣那些地方。
就跟京城和黃海相互看不順眼一樣,京都和東京看對方都斜眼瞧。
地域歧視是全球性問題,各國都是一回事。具體到京都和東京,就要說到明治維新,明治天皇將國都從京都遷到東京的事了。
自那之後,東京發展起來,東京人就將京都人看成土老冒,京都人則將東京人看成是暴發戶。頗有些京城和黃海的味道。
佐藤健是土生土長的東京人,就連帶着瞧日語帶着京都口音的唐知秋都鄙視起來。
唐知秋倒是一愣,他遇到的日本人不管內裡怎樣,那表面上都是講究分寸的,這佐藤健話裡含諷,倒跟普通日本人不一樣。
“說擠奶機的事吧,”譚綸聽翻譯翻過話後,就冷掃了佐藤健一眼,對他的印象又惡化了幾分,“先讓他們看看擠奶機,他倆就交給你們了。”
不想再待下去,譚綸把事情交代一下,就轉身出了會客室。
就看走廊上烏日娜在和洛桑說話,表情有些不開心,徑直走了過去。
“洛桑大叔。”譚綸招手說。
洛桑撇他眼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譚綸怔了下,心想他這是咋回事?
“他說介紹他兒子給我,想讓我跟他兒子……”烏日娜說,“我沒答應。”
“噢,”譚綸笑道,“我當是什麼事,就這個事……”
“我報了西南農業大學的研究生,”烏日娜低頭說,“考過了。”
譚綸愣住了,瞧着這純美得跟那冰山上的雪蓮似的女孩,好半晌,才笑道:“深造是好事,等深造好了,再回來縣裡吧。”
“你不勸我留下?”烏日娜突然說。
“草原上的百靈鳥終是要飛翔在空中的,”譚綸微微一笑,“會突然停留在一棵樹上嗎?”
“我……”烏日娜咬着嘴脣。
譚綸擺擺手,大步往樓梯口走去,心裡有點失落,可或許這樣纔是最適合的吧。
誰有權力讓別人無條件做自己的情人呢?
回到辦公室,成京跑過來說:“書記,我實在沒法頂住了,那些傢伙隔三岔五就過來哭窮,可按調整過去的預算來說,每個部門都富得流油了……”
“你等等。”
譚綸桌上的電話響了,他接起來就聽到吳縛乾澀地聲音:“譚書記,局裡在查一樁刑事案件的時候,查到教育局長高貴玲那裡,可能她……”
“她什麼?”譚綸皺眉問。
“她可能涉嫌貪污,金額比較大,您看是不是……”吳縛小聲問。
譚綸捂着聽筒深吸了口氣說:“證據確鑿?”
“還在調查中。”吳縛頓了頓說,“可能跟晉湖也有關係。”
譚綸如遭雷轟,擡頭看向門外的晉湖,嘆道:“按程序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