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西若說是欠發達地區,那南海縣就是差冠上國家貧困縣的頭銜了,由於是省管縣,負責帶譚綸去縣委的是嶺西省組織部幹部一處的謝元沁副處長。
從寧南出發一路往南行,路越走越顛簸,高速路還在修建中,國道省道鄉道,到南海縣政府的時候,連縣城的路都低窪不平,聽謝元沁提萬清鎮的狀況更差。
早做好吃苦準備,也曾一手將國家貧困縣和州打造得無比輝煌的譚綸都叫苦不迭。
說是鍛鍊,那是好聽的話,倒不如說是下放了。
列隊在縣政府外迎接的是縣委書記許效賢和縣長董奉書,一矣謝元沁跟譚綸下車,就上前熱情地說:“歡迎謝副處長來南海。”
譚綸也忙給許效賢和董奉書問好。
在縣委謝元沁代表嶺西省委任命譚綸爲萬清鎮長後,就推拒了縣裡留飯的意思,坐車趕回寧南去了。
許效賢跟譚綸說了幾句話也回去縣委,董奉書倒是將譚綸叫到了辦公室裡。
“譚鎮長吸不吸菸?”
問了句,見譚綸客氣接過,董奉書就抽出一根紅塔山說:“老菸民了,改也改不了。”
譚綸拿着煙笑着給他點頭說:“我這煙癮也改不了。”
董奉書夾着煙指着身後的地圖說:“南海是嶺西的重鎮,緊靠北部灣,跟越南海疆接壤,長期以來都是靠農業漁業爲生,這萬清鎮又是南海的重中之重,農牧漁業的生產鎮佔據比例極高,譚鎮長肩上的擔子很重吶。”
來南海前就做過功課,嶺西作爲沿海省份是最窮的地區,遠遠比不了東南沿海,跟東北比也差得遠。這其中一是有自衛反擊抗越的原因在,二是東海沿海面對的是發達國家,東北也對着日朝,加工製造業有天然基礎,八十年代建立深圳特區,又有政策傾斜,諸多原因加在一起,本來相差不算遠的嶺東嶺西,現在就跟兩個世界一樣。
想要出政績,先就要在經濟上做文章,九八年國內還是唯GDP論占上鋒的時候,雖是過來人,但也無法例外。
可萬清的資料少得可憐,查到的都是南海的資料,要想怎樣制定發展措施,還得先要看看再說。
聽董奉書的話,倒是另有所指?
“譚鎮長是京裡下來的,能不能通過京城的關係拉到投資?”
地方政府對京城的空降官,一半不爽一半又懷有希望,畢竟在京城做官多半就有關係,有關係說不定就能拉到投資,那就有政績,有政績,那就能帶着大家一起升官。
“恐怕不容易……”
說着,瞧見董縣長眼裡的失落,譚綸倒沒讓他希望完全破滅,“我在香港有些朋友,要是他們有興趣來南海投資的話,我能做個引見人。”
董奉書眼睛一亮:“譚鎮長還認識港商?”
“認識幾個,”譚綸心想要把封清鑄的名字說出來,他可能會暈過去,“不算是特別有實力的……”
“只要有實力就好,特別有實力嘛,那也輪不到咱們南
海。”董奉書笑道。
一根菸吸完,董奉書就讓縣委組織部長帶譚綸去萬清鎮。
南海一縣十三鎮,除了南海鎮是縣委所在外,萬清鎮最大,常住人口足有十八萬人,鎮上人口也有四萬,但離南海鎮還有二十多公里的路。
一路上譚綸的屁股又遭了殃,幾乎要劈成四瓣了,好不容易來到鎮上,一瞧見鎮上光景就直搖頭。
縣委組織部長黃鋒倒也不見外,直言道:“萬清是大鎮,人口也多,但是民風剽悍,特別是那些漁民都是些黎族人,跟越南倒還近些。歷屆鎮長都沒個長遠規劃,這鎮上就顯得破敗了些。”
何止破敗,不說京城,連舊江的城鄉結合部都沒法比,跟斷江村那一帶比起來,也要髒亂差得多,街面上倒處都是滿天飛的紙屑,走過的人都是一臉無神的模樣。
蓋在碎石道般的穿鎮大道兩側的房屋一律都是瓦房,沒一間是全用水泥蓋的,鎮政府都是一棟四層高的跟普通的鄉鎮招待所差不多的房子。
鎮黨委鎮政府的招牌用的木板都破爛不堪,字跡早已褪色,府的府字都不知掉到哪裡去了,一片殘破凋零的景象。
“鎮黨委書記還沒上任,工作你還要一肩挑,”黃鋒說,“跟京城的工作環境是沒得比,你要做好吃苦的準備。”
既來之則安之,苦是要吃的,還得做出成績,不然沒臉回京城,譚綸苦笑點頭。
黃鋒領他見過鎮裡的各部門的頭腦,在跟個小公司差不多大的會議室裡開了個短會就回南海去了。
譚綸倒也沒留他吃飯,回到鎮裡又開了個會,留神觀察着會上各色人的神情,才叫散會。副鎮長說要開接風宴,也他給推拒了。
躺在鎮裡招待所的房間裡,瞧着斑駁糊滿報紙的牆壁,譚綸苦笑了聲。
這就是要奮鬥的地方了,日子還長着吧。
晚上做了個夢,夢見跟駱纖纖在香港新開的四季酒店的總統套房內胡天胡帝,香豔旖旎,鏡頭一轉,就生出一堆的小孩,呀呀學語,不一會兒工夫,又都嚷着要出國留學,一家子吵鬧溫馨,轉眼滿頭白髮,左手抱着喻妙淑,右手抱着駱纖纖,一派齊人之福的架式……
“譚鎮長,譚鎮長……”
偏在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譚綸嘆口氣爬起身,瞧見窗外還有些稀稀的星斗,就問:“是誰?”
“是我,塗敏。”一個清麗的聲音響起。
塗敏?噢,是她。
塗敏是鎮政府辦公室給譚綸配的辦事人員,鎮長一級是沒有秘書的說法的,但她做的就是秘書的事。她剛從嶺西農科大畢業,本身就是萬清鎮人,本來是說要去南海縣的,被上任鎮長死活留住了。
在鎮裡幹了快一年,手腳勤快,做事麻利,人也長得清秀端莊,剛滿二十三歲。
拉開門,看着被連衣裙包裹得纖毫畢露的塗敏,譚綸皺眉道:“天還沒亮,有什麼事不能明天說?”
塗敏吐着舌頭說:“出事了,東湖村跟淨水
村打起來了,鎮派出所的人都出動了都制止不了,王副鎮長讓我來叫您。”
她瞧這白淨臉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鎮長,倒真沒什麼懼意,她本身又是個活潑的性子,王副鎮長讓她來敲門,她就真跑來了。
看譚綸穿的真絲睡衣,她眼睛倒是亮了下,見他看過來,眸子一低。
“怎麼打起來的?”譚綸一聽就怔住了。
自己這纔剛上任,就發生村斗的事,這倒好瞧了。
“爲了爭魚。”塗敏替譚綸拿起黑色皮包,“能邊走邊說嗎?”
譚綸點頭,就掩上門換好襯衣西褲,揮手道:“邊走邊說。”
“東湖村跟淨水村就挨着,都靠近四號漁場,現在是開禁的季節,”塗敏嘴巴不停地說,“本來上半月是東湖村去捕魚的,淨水村的人偷着駕船去捕魚,被人發現,追着到了碼頭上岸,就叫着整村的人打起來了。”
怕譚綸搞不清狀況,塗敏還多說了句:“每年都打,鎮上的人都習以爲常了。”
每年都打?譚綸微一皺眉:“鬧了多少年了?”
“封海養魚是近幾年的事,但以前爭漁場也鬧,我打一生下來就聽說了。”
塗敏是鎮上人,鎮上離東湖、淨水兩村還有七八公里路,她對那些事也就聽說過。
鎮上就三輛車,王副鎮長讓人開了輛去,剩下兩輛車一輛在修車廠歇着,一輛被縣裡借去了,塗敏就牽了輛大洋125摩托車過來,麻利的跨上去要載譚綸。
“你下來。”譚綸瞧她那架式不算熟練,要真讓她開,指不定就直接栽海里去了。
林小嬈的那輛改裝的哈雷他也開過幾回,摩托車技術不算差。
“扶着我腰。”譚綸蹬了幾下,發動摩托車,“你給我指路。”
塗敏臉蛋緋紅的拎着譚綸的衣角,脖頸有點發燙。這京城裡下來的年輕鎮長,讓她有點心亂。
等開到一半就瞧見鎮裡的那輛捷達轎車在往回開,開車的是鎮政府的辦事員,不知道譚綸是鎮長,譚綸見車上沒有王副鎮長,就一陣疑惑,看着捷達車開走,又開了一段路,纔到了械鬥的地點。
這是處比較開闊的沙灘,兩旁都長着些揶樹,但絕沒海南夏威夷那些地方的高,沙灘是被沖刷出來的低窪帶。
執着船槳魚叉柴刀木棍等物的數百人分成兩片,虎視眈眈的瞧着對方,兩堆人前頭各站着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皮膚一律曬得黝黑,一瞧就是在海上討生活的。
地上也扔着些船槳魚叉柴刀,還有些血跡,人堆裡都躺着三四個人,瞧來是打過一場了。
鎮派出所的陳濟德所長正帶着全所的十二名警官站在稍高的地方,手執着擴音話筒,胖碩的身軀也鎮不住這場子,圓臉上早掛起了汗珠。
一瞧見譚綸就呼哧呼哧的跑過來,腆着大肚皮說:“鎮長,您瞧該怎麼辦?”
“怎麼辦?讓他們打!”譚綸冷着臉說。
陳濟德、塗敏都是一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