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禮自然也是沒走多遠的,劉恩沒費什麼事兒便是找到了朱禮。
朱禮也沒開口問,正是挑眉露出一個詢問的神情來。
劉恩便是將情況說了。
朱禮思忖片刻,忽然皺眉如此問了一句:“安王的屍身呢?可送出宮去了不曾?”
眼下天還熱着,再放下去只怕是要有味兒了,所以既是決定要那般處置,這事兒他便是讓劉恩早些辦了。雖說他深恨朱啓,可總也不願意真就讓朱啓這般爛了臭了不是?
劉恩也是明白朱禮顧慮的,當下便是點頭:“這會子想來已是差不多點上火了。”挫骨揚灰也就是這般一說,總不可能真將骨頭剔出。所以便是直接用火燒成灰也就罷了。
既是處理屍身,所以少不得還是叫欽天監算過吉時的。
“嗯,那咱們便是去見太后罷。”朱禮說這話的時候,眉頭一直皺着,卻是始終未曾鬆開過。
劉恩看得納悶,卻也沒多想,只當是朱禮覺得心頭不痛快——李太后那樣的做派,只怕也是沒人能覺得痛快。
而且,以他對李太后的瞭解,只怕這一次李太后卻也是不會輕易的就將事情過去了,恐是要大鬧一場。
“皇上要不再等等?”劉恩到底覺得還是頭疼,便是又這般勸了一句。“回頭等事情塵埃落定了,皇上再見太后也不算什麼,這頭只說沒找着您。”
“遲早都是要鬧,既是如此,早些鬧完了也就罷了。”朱禮的語氣平靜又淡然。而後又是一笑:“再則,晚膳要陪貴妃,朕可捨不得耽誤了。”
楊云溪如今肚子大得很,行動都不方便,他看着心憂,恨不得時時刻刻將她放在眼前纔好。而且他昏睡這麼久,還沒來得及好好跟楊云溪肚子裡那一對孩子好好相處呢,自是要抓緊時間纔是。畢竟總不能被小蟲兒比下去不是?
而且朱禮清楚,若是真按照劉恩說的那樣去辦,只怕事後鬧得更加厲害,他也再多幾樁不是。所以何必來?倒不如早早面對了。
朱禮心底卻也是算着時辰趕回去的。
見了李太后,他尚來不及問安,便是聽見李太后劈頭如此吩咐一句:“皇上立刻下旨將之前的旨意撤銷!而後再將四郎好好安葬!”
朱禮幾乎是被氣笑了。且不說他是君王,朝令夕改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只說這件事情到了如今,也不過是朱啓咎由自取,他又憑什麼要寬容?
李太后不必面對天下將士,可是他朱禮卻是看重!他只盼着天下安平,好讓百姓都過上安居樂業的好日子!
朱禮垂眸不言。
李太后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朱禮的意思。
朱禮這是不願意。
李太后便是登時如同之前對昭平公主一般:“你竟是如此無情?縱我不是你親生母親,可是我也養育你這麼多年,我也不求你別的,只這一件事情,你卻是不肯答應。”
朱禮嘆了一口氣,“母后何必說這些。只是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如何再更改?不瞞母后說,屍身已是送出宮去了。就是朕反悔,也未必趕得上了。”
“什麼時候的事兒!”李太后幾乎立刻便是一聲尖叫。
朱禮被李太后那副驚恐的樣子弄得微微一怔。隨後一蹙眉,垂眸道:“已是有些時候了。”
“四郎……”李太后目疵欲裂,而後便是腳下一軟,整個人都是僕了下去。不是驚怒,而是恐懼。
朱禮被李太后這般的態度弄得微微一怔。而後心裡閃過了一絲疑惑來——不過是一具臭皮囊罷了。爲何如此在意?
“朕卻是不明白爲何母后如此在意。”朱禮蹙眉看着李太后,坦言將心底疑惑問出口。而且還順帶逼了一逼李太后:“這件事情母后若是不能夠給朕一個合適的理由。朕自是不可能改變主意。”
言下之意,便是若有合適的理由,那自是不同了。
李太后只定定看住朱禮:“難道我萬般懇求,都還不夠?”
“朕不只是母后的兒子,更是這天下的君主。難道那些無辜將士的性命,就不是命了?在母后眼裡,就是草芥木偶不成?”朱禮的聲音也不再一味的平淡,反而是拔高了些許。氣勢十足,倒是讓李太后忽然就心虛一怔。
但是就這麼放棄顯然卻也是不可能。
李太后抿緊了脣,倏地卻是調整了姿勢,給朱禮跪下了:“他畢竟是你弟弟。你就饒了他這一命罷!”
朱禮猛然看住了李太后,面上神色漸漸變了。
李太后這話初時一聽倒是沒什麼,如今再聽,卻是有些不對勁兒。初時只有朱禮聽出來,而後劉恩等人也都是聽出了其中的玄奧之處,最終都是驚異非常的看着李太后。
李太后卻是仿若不曾看見的樣子。只是對着朱禮重重叩首,滿目哀求。
朱禮狠狠的避了一避眼睛,而後便是避開了李太后的磕頭,也不多說什麼,只道:“人既是死了,自是不可能再死而復生。此事兒,母后不必再多說。”
說完這話,朱禮甚至笑了笑:“母后若是想隨四弟去,朕也不是不能成全。”
朱禮說出這般狠絕的話,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是劉恩也是詫異的看了朱禮一眼,不過心頭倒是反而有些快意:皇上就是該拿出這樣的態度來纔好,不然的話,總叫太后這般掣肘,真真兒是叫人滿心的不痛快。
最爲詫異的還是李太后。
這幾年她處處以孝道壓制朱禮,無非也是知道朱禮的脾性,所以肆無忌憚罷了。她知道朱禮素來看重孝道,也是始終將她當成母后的,所以她倒是不曾擔心過朱禮有朝一日真的是絕情決意。
可今日朱禮卻是說得如此狠絕,語氣冰冷如同冬日裡凜冽之風,呼嘯着吹過來,直吹得人都是心底冰涼。
李太后怔怔的看着朱禮的身影,面上的錯愕詫異之色好半晌也是沒退去。直到朱禮的腳即將跨出屋子,她這才反應過來,登時又悲又怒的淒厲出聲:“皇上果真如此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