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云溪這話自然也是有點兒玩笑的意思。
朱禮卻是正色道:“倒是該多謝你纔是,若不是這般,只怕倒是還不知李家通天的能耐呢。再給他們一二十年的功夫,只怕便是能叫他們隻手遮天了。“
楊云溪想着那樣的情景,便是也跟着嘆了一口氣:”幸好你卻是醒來了。“
若是朱禮不醒來,那倒是才真真的可怕呢。
朱禮想了一想那結果,倒是也有些後怕。隨後又意味深長的笑了一笑:”或許李家便是可以讓熙和接手了墩兒,讓墩兒做個傀儡皇帝不是?“
李家也未必是沒有這個心思。只看是不是能成罷了。
“如今李家一倒,朝中倒是又空出來了許多的職缺,大郎倒是可以安置自己的人。”這其實倒是好事兒了。楊云溪想着這事兒,倒是覺得真真兒挺好。
朱禮看着楊云溪躊躇滿志的樣子,倒是禁不住笑了:”要不再擡舉擡舉薛家——“
楊云溪便是立刻白了朱禮一眼,而後道:“樹大招風。而且剛收拾了一個李家,難道皇上又要擡舉出另外一個李家?”
雖說薛治不是李翌年那樣的人,可是她卻也是害怕日後呢?現在薛家已是如日中天,再網上擡舉,她卻也是覺得有些過了。畢竟,凡事適可而止纔是最好不過的。
“你倒是不偏袒你孃家人。”朱禮輕笑出聲,有些寵溺的用手指揉了揉楊云溪的臉頰,“若是人人都你這般,這天底下倒是再和平不過了。”
楊云溪有些不大好意思,卻也貪戀朱禮手指的味道,便是隻瞪朱禮:“越說越像是一回事兒了。你這般,也不怕將人誇壞了。”
朱禮卻是臉皮厚,非但沒有不好意思,反而是湊近了楊云溪跟前,低聲笑道:“我樂意。”
楊云溪只覺得腦子裡登時便是“轟”的一聲,登時就臉上都滾燙了。除了瞪着朱禮,她倒是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最後只能悻悻道:“你這臉皮,只怕拿大炮來轟也是轟不破的。”
朱禮只是笑,只是若是仔細看,可是眼底卻還是有一抹不易覺察的陰鷙。
朱啓的事兒太過離奇,縱然有心想要瞞,卻也是瞞不住。
一時之間,朱啓的事兒便是幾乎傳遍了整個京城。人人都是驚愕,有說朱啓這是死不瞑目的,也有說是朱禮賊心不死的,也有些人只說是變成了殭屍的。最接近的說法,便是說朱啓當時只是閉過氣了,陷入了一種假死狀態,被火一燒,人就猛然醒過來了。
不過再怎麼傳得浩浩蕩蕩,朱啓也只是剩下了一口氣了罷了。
朱禮秘密的出了一次宮。卻是去見另一面朱啓。
看着牀上躺着的那個渾身皮都幾乎沒了的,還能勉強看得出是個人形的“人”,心頭說不出的複雜。
朱啓的眼皮卻是都睜不開,彷彿被火燒過了之後已經完全粘連在了一起。
朱禮側頭不肯再看,只是問那守着的小宦官:“人還清醒麼?“
小宦官跪着回話,語氣戰戰兢兢:”已是沒多少清醒的時候了,人一直髮着燒,迷迷糊糊的,也就醒過來一兩次,很快就又昏死過去。“
昏死過去的原因,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燒的。
要知道,朱啓身上的皮都爛了,輕輕一碰便是能掉下一大塊來,衣裳燒成的黑色結塊也是粘在肉上,卻是壓根不敢碰。如今這麼放在牀上,連被子都不敢給蓋一蓋的。
而且小宦官敢打賭,這個時候若是真敢給朱啓翻個身,只怕牀單上就能夠一下子多出個血糊糊的人形皮肉來。
“太醫怎麼說的?”朱禮又這般問了,卻仍是不去看朱啓。
太醫早就已是說明了,如今用藥也不過是熬日子罷了,至於說救回來——除非是神仙下凡送來了醫死人肉白骨的仙丹。
朱禮聽了太醫原話後,沉默好一陣子,便是才嘆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朱啓如今落到了這般下場,朱啓後悔不後悔。
”可有辦法叫醒他?“朱禮來一趟,自然也不只是來看看朱啓的。
小宦官有些爲難,卻也只能道:”奴婢試試。“說罷便是上前去在朱啓耳邊輕輕的喊:”王爺,王爺?皇上看您來了。“
本來所有人也都是沒抱希望的,卻是沒想到朱啓竟是真有了反應。
朱啓的眼皮劇烈的顫抖着,模模糊糊能看見眼珠在裡頭滾動,喉嚨那兒也是不住的顫動,似乎朱啓想要睜眼說話。不過這樣子若是換了尋常人倒是也絲毫不可怕,不過朱啓現在這般摸樣光景……
小宦官當即便是嚇得悄悄後退了一步,而後嚥了一口唾沫,也不敢直愣愣的盯着朱啓看了,只用眼角餘光去看。只是稟告時候,聲音卻是帶着一絲不自覺的微顫:”皇上,似乎安王爺要醒了。“
朱禮便是看向朱啓。
卻不知是巧合,還是冥冥中自有註定,朱禮看過去,朱啓卻是正好猛然睜開了眼!
朱啓的眼睛整個人就是通紅的,藏着無限的狠戾和無聲的嘶喊,看得人忍不住心都是微微一顫。
朱禮看着朱啓,倒是沒挪開眼睛,反而四目相對的對視了許久。
良久朱禮才嘆了一口氣:“四郎。”
這一聲四郎,彷彿開啓某種東西的鑰匙,登時氣氛便是有些不一樣起來。朱啓的眼裡驀然淌下了有些發紅的液體——卻不知是膿,還是眼淚。反正看着倒是有些可憐和淒厲。
朱啓的嘴脣其實也是燒傷了許多的,不過因爲要灌藥,所以是一直都撕開的,並不曾我粘連。不過看着也是血肉模糊的樣子,格外有些滲人。
“大哥。”朱啓的嘴脣開合了幾次,纔算是發出了一點聲音來。不過聲音很是含混,帶着一點喉嚨裡咕嚕的聲音,又嘶啞得厲害。若不是朱禮對這聲呼喚熟悉,只怕還是真分辨不出來。
朱禮心底驀然生出一股不忍,他避開了朱啓的眸光。最後便是嘆了一口氣:“四郎,你說罷。”
朱啓這般樣子,分明也是有話想說的。他饒是心如鐵石,卻也做不到連聽都不肯聽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