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謝意圖在鳳縣圍殲松花江北地區的成建制日軍力量,這也是集團軍首長傳達給他的命令。換句話說,他和他的上級都不想讓江北的日本人南渡,把松花江北岸的鳳縣變爲日本人的墳場是他們共同的心願。
爲了達到戰役目標,他找來鳳縣土生土長的抗聯隊員瞭解情況。其後,他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一邊聽崔俊熙的翻譯,唐龍凱、宋子豪、張巖、端木雪、劉皮實等一邊看622團前指新換的沙盤。鳳縣地區的佈局在上面得到了良好的體現,經過二戰歐陸戰場洗禮的蘇聯參謀軍官,其專業水平毋庸置疑。
“大軍南下迂迴,一舉攻破僞滿洲國的‘新京’。這個戰役目標想要順利達成,最好整建制消滅江北日軍,讓日軍潰兵沒有機會南逃充實南方日軍防禦力量,更可保證我重兵集團的後方穩定。”崔俊熙十分敬業地將阿列克謝的話原封不動翻譯給唐龍凱和宋子豪。
唐龍凱和宋子豪盯着鳳縣地區的沙盤,不約而同想起了早已殉國的宋學武,當年的宋學武,一定也是長久地盯着沙盤,心裡思忖如何擊退日寇。他們想,宋學武和鳳縣城防團那些百戰餘生的老兵們,當年不得不去再打一場戰爭,他們明知那是一場讓他們有去無回的戰爭,可他們仍然決定,打!他們發過與陣地共存亡的血誓,並履行了他們的誓言。
十四年後,老兵的後代,發過了誓死光復鳳縣的血誓,並準備用實際行動兌現他們的誓言。
前輩們生前力保而未能保住的,如今該由他們這些晚輩後生重新奪回來!
唐龍凱:“團長同志不想讓江北的日本人有機會南渡,可是鳳縣多走私密道,其中水上密道佔大多數。這些密道通往的地方不同,但統一的起點是鳳縣西渡口碼頭。當年,那裡既是鳳縣商會的物資集散地,也是黑社會組織飛刀門的水路基地。日本人佔領鳳縣後,那裡聚集着相當規模的小火輪,爲軍民兩用,這些小火輪沒有能力讓滿城的日本人南渡,但載相當一部分鬼子戰鬥員,尤其載他們的頭目南逃,這樣的能力西渡口碼頭是有的。怕只怕,鬼子們已做好了南逃的準備。我建議,622團在攻城戰發起之前派一支奇兵迅速奪佔西渡口碼頭,將日軍退路徹底卡死,這樣才能保證我軍大部隊圍殲江北日軍的戰役目標順利實現。”
崔俊熙翻譯完畢,阿列克謝說:“既然西渡口那麼招風,我呼叫遠東空軍的戰役轟炸機羣對西渡口來一個無差別攻擊,把西渡口從地球上徹底抹去,日本鬼子就算想跑也只能劃澡盆了!”
聽了崔俊熙的翻譯,宋子豪倏然變色:“團長同志,那可使不得!鬼子死不足惜,怕只怕鬼子把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一併帶着跑路,保不齊那些寶貝都聚在西渡口了,您一頓狂轟濫炸倒是省心,鬼子滾蛋後鳳縣鄉親也不能喝西北風去吧。”
阿列克謝習慣性地輕撫自己的八字鬍:“
聽宋的意思,看來我們不能單純地對西渡口實施密集轟炸。派一支奇兵去佔領西渡口碼頭,想法是好的。關鍵是我們用於攻城的兵力實在有限啊。”
阿列克謝有些麻爪,成功打下柳縣後的喜悅如今已徹底淡去。柳縣不好打,鳳縣更不是軟柿子。雖然他的部隊得到了集團軍的加強,可從總體上說,盤踞鳳縣城垣的日軍數量仍多於他的部隊,上級又給他這個前部正印急先鋒下達了“一個鬼子都不留”的指示。就是說,上頭讓他在鳳縣打的是一場殲滅戰,而不是擊潰戰。所以他不能不想想佔領西渡口碼頭的事情。現在的情況是,他既要打縣城,又要儘快控制西渡口碼頭。雖然他未必心疼中國被掠奪的財產,但他不能不防備日軍尤其是頭目經由密道南逃。因此西渡口碼頭是他必須在短時間內拿下的目標。
思來想去,打縣城並不難。日本人數量多,他的團也不是蓋的。經過二次大戰蘇德戰場血的洗禮之後,他的團在空地協同戰術方面已相當在行,全團施展開的強大火力是日本守軍的十倍還不止!只要全團上下痛下決心,充分發揮優勢火力和蘇聯紅軍一往無前的英雄氣概,拿下鳳縣只是時間問題。
真正的困難,在於奪取西渡口碼頭。對碼頭日軍的兵力數量和佈防情況,622團倆眼一抹黑,空中偵察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從空軍發來的資料上來看,那座碼頭倒是顯得風平浪靜,關鍵是日本人不會耍詐嗎?貿然行動是絕對不可取的。分析來分析去,既然要防備日軍頭目和掠奪所得經水上密道轉移出去,就不能過早驚動日軍。那麼,對碼頭的奇襲必須先於縣城攻堅戰。前提條件是,又不能貿然行動,又不能耽擱。
阿列克謝想了又想,想得腦瓜仁子生疼也沒個好主意。
唐龍凱說:“團長同志,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622團派出大隊人馬先去打碼頭,一個重裝機械化團打一個碼頭應該不算難題,只要動作迅猛,用不了太長時間就能奪佔碼頭。接下來,團主力從南面攻擊鳳縣。日軍之前一直以爲我團從北面來,一定在北面重點佈防。現在我們從南往北打,佔了出其不意這一條,鬼子肯定懵圈。”
阿列克謝聽了崔俊熙的翻譯,說:“上級讓我們明天必須發動總攻,想繞過鳳縣進攻西渡口碼頭,人倒是沒什麼問題,關鍵是那麼多重裝備搞迂迴,想不被敵軍事先發覺,就要繞大圈子,時間恐怕不夠,油料儲備更不允許我們的機械化設備有多餘的動作。”
唐龍凱說:“團長同志,我的意思是輕裝上陣,攻擊西渡口碼頭的部隊拋棄重裝備,徒步迂迴,一舉拿下西渡口碼頭,切斷日軍退路。而後,部隊由南向北攻擊鳳縣城垣。”
張巖:“那些重裝備不動,炮兵標定諸元后隨時待命,到總攻縣城的時候再對鳳縣日軍城防工事進行轟炸。同時間,坦克、裝甲車等重裝機動兵力立刻展開,對鳳縣城垣進行合圍進擊
。主力步兵則在南面全力攻城。四面合圍、全殲敵軍之勢遂成。”
阿列克謝一邊聽中國隊員陳述一邊吸着他的菸斗,中國隊員所建議的戰術並非不可取,只是阿列克謝感覺這個戰術好像欠缺了點什麼。阿列克謝出生在頓河草原的牧場,沒受過任何正規的軍事指揮教育,衛國戰爭的戰場就是他的課堂。衛國戰爭是殘酷的,他則是幸運的,他沒像許多同鄉夥伴那樣戰死沙場,而是成了團級指揮官。阿列克謝以往參與的戰鬥,紅軍往往擁有兵力上的優勢。這一次不同了,日本人的數量比紅軍多,也許日本兵沒受過正規軍事訓練,他們射出來的子彈卻同樣致命。阿列克謝的戰士都經受了衛國戰爭的洗禮,所以他更希望他們中的大多數可以活着回家。阿列克謝是傳統的俄羅斯軍人,他因爲篤信有戰爭就會流血,所以不推崇零傷亡,認爲零傷亡只是一羣婆婆媽媽之人的一廂情願。可是,在戰爭即將結束的時候,他的顧忌卻無可避免地多了起來。
張巖看出了阿列克謝的猶豫不決,便說:“團長同志,我斗膽揣測一下您的想法。您認爲我們的計劃太冒險,本來兵力就不多,還要分兵攻擊兩個地方。”
阿列克謝點點頭,說:“集中兵力展開進攻,這是蘇維埃紅軍屢試不爽的戰術。是的,同志們,我在害怕,我不否認這點。我害怕更多的小夥子倒在勝利前夕。我帶着我的小夥子們冒過很多次險,死了的天當被子地當牀,活着的包紮傷口、痛飲伏特加、時刻準備再戰,這就是頓河漢子的豪情。只是現在真的到了最後一戰時,豪情沒有了,就剩下害怕了。”
阿列克謝的話讓一屋子的人陷入沉默。平心而論,那麼多場慘烈的仗都挺過來了,勝利就在眼前,誰願意此時犧牲?
阿列克謝長吐一口氣,決心已下:“同志們,都說在戰場上內疚會害死更多人,可我同樣是人類,我的心不是鐵打的。好了,我親愛的同志們,要忙的事情還有很多,全團步兵繞過鳳縣攻擊西渡口,這可不是個簡單的工程。到了開工的時候了!”
團長的態度已明確,當下各級軍官分頭準備,炮兵、裝甲兵留守,大部分徒步作戰單位準備連夜開拔,由熟識路徑的中國隊員做嚮導繞過鳳縣直抵松花江西渡口。
連軸轉的戰鬥讓好多老兵也感到極度疲勞,軍令如山,上頭讓他們一路衝下去,他們就不會停。
再者,沒有誰比這些老兵更渴望儘快結束戰爭。不管中國抗聯官兵,還是蘇聯紅軍戰士,他們所參與的戰爭都持續了太久。這狗日的戰爭早該結束,累一點沒關係,打贏了這場戰爭,先跳進松花江洗去滿身征塵,再痛飲慶功酒,喝醉了就美美睡上一覺。那是真正的睡眠,耳畔不會再有槍炮聲和瀕死之人的慘叫。
動力是巨大的,勞累也不影響士氣。
有條不紊地準備,太陽徹底引入地平線後,徒步單位出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