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兵墳某處，前方不遠就是篝火通明的日軍營地。關山豹和拴柱子伏臥在地，就見日軍圍在篝火四周睡的正香。拴柱子低語道：“狗日的太得瑟，還敢生火呢，瞧他們睡死時那一個個的死德性！”
關山豹“噓”了一聲，又觀察了些許，道：“不太對勁，看篝火，這股鬼子數量好多，沒像之前那樣分散行動。媽的，不會是學了孫臏的計謀吧？虛張聲勢？要不，就是鬼子決定不再摟草打兔子？也對，這鬼地方山連着山的，分散的話容易被咱們鑽空子。”
拴柱子道：“鬼子鬼得很。”
關山豹說：“鬼得很有個逑的用？還不一樣被咱捅軟肋？狗日的分散行動倒還難對付呢，你營長那頭不輕鬆。鬼子扎堆了，咱正好勾着他們往別的地方跑。”他喘了口氣，又說：“狗日的有心情睡覺？媽的！”
拴柱子臉色驟變，問：“你想幹啥？”
關山豹回答：“幹他一炮！”
拴柱子驚得可以，眼見關山豹從腰間拔出一顆邊區造來，他趕緊說：“你個愣子！咱可就倆人！你要夜襲也得掂量掂量自個兒的斤兩不是？”
關山豹一笑，說：“你有腦子沒膽子還是有膽子沒腦子？你讓這幫牲口睡足了，精神了，天亮後再招惹他們還可能嗎？老子就是要折騰折騰他們！”
累他個狗爬兔子喘的，這沒錯，可這麼幹也太不知死活了，日軍往少了估計也得有五六百人，想招惹這幫日軍的就倆人，倆人能掀起什麼風浪？
關山豹說：“沒逑事！鬼子既然都扎堆了，證明他們也怕了，這黑漆麻烏的敵情不明，他有膽子追？”
拴柱子沒心思跟愣頭青犟嘴，也實在找不出反駁的詞句來，只好同樣拔出邊區造。關山豹說：“機靈着點兒，爆炸後你先往西跑再往北跑。”
拴柱子問：“你呢？”
關山豹又是一笑，道：“俺？俺陪鬼子們玩兒玩兒。你可也記住了，別回頭，不管槍聲多密。往西再往北，繞個圈子再去先前約定的地方找老鈕叔，千萬不能讓鬼子咬住尾巴。”
拴柱子想再打商量已來不及，關山豹拉開了邊區造的引線。兩人壓低聲音的談話尚不足以讓睡死的日軍聽見，可這邊區造爆炸之前的“吱啦”之聲足以讓老兵油子從睡夢中驚醒。日軍睡死了，卻保持着戰地軍人應有的警覺，關山豹的手榴彈剛出手，日軍那頭已有人醒來。
兩顆手榴彈一前一後飛入日軍的兩團篝火當中。一前一後的爆炸讓木炭裹着彈片四散橫飛。早醒的日軍在爆炸前就大吼着提醒同僚，仍有不少日軍受爆炸波及。一時間整個營地都亂了套。夜戰於主動方來說，最大的便宜在於能夠讓敵人草木皆兵，破馬張飛又顧忌太多，束縛手腳難於下死手。
拴柱子往西邊跑出很遠了，關山豹飛快地往另一邊移動，日軍那邊已有槍彈打來，只不過槍口基本朝着他和拴柱子先前扔手榴彈的位置。日軍陣營中，猛醒的士兵早開始在胡亂射擊的同時撲滅營中篝火。關山豹跑到一棵樹後，趁着日軍營地驟然暗下之前據槍射倒一個日本軍官，緊接着又
開跑。日軍營地的篝火全被撲滅了，關山豹不好出手，但還是往日軍營地的方向打出一橋夾的子彈。日軍的機槍響了，成片的曳光彈飛撲而至。關山豹翻滾着規避，很幸運的沒被擊中。日軍那邊有人鬼叫幾聲後，機槍停火了。營地那頭有紛沓的腳步聲傳來。是日軍追來了！關山豹趕緊跑路，黑暗便宜了他，日軍一時抓不到他的蹤跡。關山豹在山林中狂跑着，如他所料，日軍沒有死心眼的一直追他。
關山豹慶幸日軍終於改變戰術，又有些遺憾，他唯一的愛好就是殺鬼子，日軍不追他了，他還怎麼抽冷子回馬一槍？關山豹放慢腳步平復呼吸，豎着耳朵聽動靜，確定安全後他停了下來。擡頭看看天，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刻。他估摸着經剛纔那麼一攪合，日軍就算不當驚弓之鳥，光生氣也能導致他們無法繼續沒心沒肺的傻睡了。於是他繼續前進趕往老鈕等人的藏身點。
拴柱子早於關山豹歸來，早把觀察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做了彙報。老鈕認爲他們的行動已初見成效，估摸着日軍被打怕了，扎堆將直接影響他們的效率，真的找到洪江河他們，恐怕騎兵團也快到了。
關山豹回來後講了講自己的觀察結果，日軍明顯急了，依照以往的經驗，日軍在敵情不明時不會輕易開火，他們的戰術素養在那裡擺着呢。但當時日軍的掃射可謂瘋狂。再就是日軍的追兵，沒像以往那麼死追到底。這一切都不符合日軍的風格。
思來想去，唐龍凱一拍大腿，說：“鬼子，絕對沒那麼容易停止對咱們的追殺！他們這樣做，是用最笨的方法來對付我們！以往我們佔便宜，全因爲鬼子分散，宏觀上鬼子佔優，但咱可以憑局部優勢吃掉他們其中一部分。現在好了，他們真的聚堆兒了，彼此絕不相距太遠。他們扎堆，集體行動，避免分散兵力和火力，拋棄鐵犁隊形。他們保證效率的方式，我想很可能是空中偵察！”
衆人一想，確實是這麼個道理。日軍進入中國以來一直保持橫掃千軍之勢，國軍一潰千里，喪師失地，這讓日軍的自信心極度膨脹，對自身的戰鬥力沒有任何懷疑。具體到河北掃蕩，往往一個縮水的中隊就敢單獨出動作戰，一個打十個乃至一個打二十個、三十個都自感沒問題。他們的鐵犁隊形，就是分散兵力多路突破，反正成建制的中國軍隊幾乎不存在了，餘者都是沒怎麼受過訓練的雜牌游擊隊，日軍的作戰效率因此很高。誰承想，自從咬上獨立營後，接連吃了分散兵力的虧。索性不在乎效率，扎堆在一起，形成真正的兵力優勢。航空兵出動飛機捕捉中國抵抗武裝的蹤跡，地面部隊只要聽信兒就行，飛行員那頭一報告方位，轟炸機羣必然實施地毯式轟炸，加上迅速出動的地面部隊，十個獨立營恐怕也不靈了！
這樣看來，必須提醒洪江河他們，提防日軍步兵的同時，還得時刻盯着頭頂，別讓日軍的飛機抓住小尾巴！
四下裡不那麼暗了，很快就會有魚肚白從天邊泛出來。若是日軍沒有那麼多官僚主義的俗套和山頭窩裡鬥，恐怕航空兵已在做起飛準備。不能再耽擱，康有福奉命帶上受傷的錢大腦袋以最快的速度趕
回獨立營陣地報告情況。剩下的五個人繼續與日軍周旋。這次周旋的方式有變，五人挑了個地方緊鑼密鼓的忙活起來，又是造假營火又是佈置大軍行至此地的各種痕跡。儘量做得明顯，好被日軍飛機注意到。
獨立營防禦陣地，安置傷員的烽火臺內。頭天晚上劇烈的爆炸聲讓羅真金一夜無法安眠。無法和兄弟共同行動讓他於心不安，實在沒辦法，肩膀越來越疼，整條左臂無法動彈。他心知這樣還有救，因爲還知道疼。可這樣下去，恐怕最後連疼的感覺都沒了，那就真的完了。惦記兄弟，擔憂自己，他情緒又低落下去。
端木雪又來了，她的決定讓她在其他同志眼裡形同異類，張巖更是不再理她。是不是還有人以爲她“變節”了？她答應嫁給羅真金後，跟端木彧這樣解釋：“這樣或許真的可以爭取到他們，以他們的本事，到東北後展開工作多少容易些。”
她記得端木彧的表情，心痛、失望，端木彧沒說別的，只說：“爭取他們，也沒必要以身相許。況且他傷害過你，你是我妹妹，你想過我的感受嗎？別忘了我們是共產黨員，就算真的咬牙狠心拋開親情，還有紀律和組織程序。”
端木雪說：“他們現在沒有政治覺悟，以後可能真的被我們成功發展成自己的同志，可我們沒那麼多時間。”
烽火臺裡，端木雪問羅真金：“感覺怎麼樣？”
羅真金說：“疼，暫時還有救。”
端木雪說：“騎兵團快到了，昨晚洪營長派人找騎兵團去了。”
羅真金說：“俺們的隊伍以前在這裡打過日本人，察哈爾淪陷後，那個騎兵團所在的方向上日本人很多。”
端木雪安慰道：“不要多想，安下心來。”
羅真金感受到溫暖，又更加愧疚。轉變太快，讓他越發認爲自己是個混蛋。其他傷員依然很排斥他，他從未這樣孤獨過。他看着端木雪，端木雪對他露出一絲微笑。他低聲說：“相信俺，俺會對你好。”
端木雪說：“我相信你。”
外面忽然一陣騷動，傷員們聽見有人高聲道：“趕緊的收拾！快！”
近處遠處立時都有刻意壓低的人聲。傷員們不約而同艱難的支起身子想看看咋回事。可什麼也看不到。是要轉移嗎？應該不會吧？
這時有幹部進來說：“大家注意！現在開始我們要完全隱蔽了，注意防空，不管發生什麼情況，留在這裡的不要輕易露頭！”
有人問：“啥情況？”
幹部說：“鬼子很可能出動飛機。就這樣。”
洪江河那邊也是忙得熱火朝天。部隊停駐的痕跡必須儘快清除，天上飛的傢伙視野良好、經驗豐富。洪江河以前同樣對付過國民黨軍的空中偵察，經驗是有的，這是萬幸。洪江河派人出去清理了來路上的痕跡，大部分人員撤入城牆藏兵洞中，表面陣地也要精心佈置一番，保證戰時可用，又不至於被提早發現。
都不敢大意，速度奇快。所以當意料之中的日軍飛機出現並超低空掠過時，飛行員沒有發現隱藏於此的獨立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