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谷川的聲音很大:“什麼?請你再重複一遍?消失了?你確定?”過了幾秒鐘他的聲音更大:“絕對不可能!他們沒有膽量過長城!那邊有我們帝國關東軍的精銳!他們那是自尋死路!”
士兵們都拔着脖子觀望他們的戰地指揮官,長谷川的聲音實在太大,太失禮了。長谷川丟開電話,武田一臉期待的迎上來,長谷川嘆了口氣,說:“航空兵居然報告說沒有發現支那兵的蹤跡,說支那兵消失了!笑話!”
受過挫的武田,語言表達能力受到很大限制,他半晌才說:“再跟航空兵說,多派幾架飛機,支那兵那麼多人,狼兵墳就這麼大,在此地宿營一晚,不會連蛛絲馬跡都沒有的。”
長谷川說:“那些會飛的傢伙們,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傲慢的傢伙都還要傲慢百倍!說是前方戰事吃緊,他們只能往這鬼地方派一架偵察機。支那戰場正面的國民黨軍隊早被擊潰了!哪裡有什麼吃緊的戰事?他們不過在敷衍罷了!跟這幫傲慢的傢伙搞協調真是煎熬!”
武田自告奮勇:“要不,長谷川君,讓我來試試?”
長谷川看了眼武田,那目光好像在說:“就你?”充滿了不信任,憑武田那種不比飛行員差只比飛行員強的傲慢欠揍的德行,還想去搞協調?長谷川只有八個字來形容武田,“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長谷川沒反應,武田便自己伸手拿過電話機話筒。武田對着話筒說:“請接航空旅團指揮部。”一陣雜音過後,隱約有人說話,武田打斷了對方,直接說:“我找你們旅團長!”
長谷川露出無奈又絕望的表情,他與航空兵打過交道,孫子似的客氣都不見得讓那幫大爺瞧得起,武田這個樣子肯定不會有好結果的。長谷川身後的寺西大尉忍不住低語:“這個傲慢的傻瓜!”
武田那邊忽然露出一團笑臉,道:“高橋叔叔,您好,我是武田秀河。——謝謝叔叔關心,我很好。——家父一直很掛念您,我會轉達叔叔對家父的問候。——哦,我在狼兵墳,對,追殲支那軍主力。——謝謝叔叔的支持,勞煩叔叔了,秀河一定爲皇軍爭光。”
武田很有些豪邁了,他丟開話筒,刻意提高嗓音說:“諸君,傻瓜搞定了這件事。”
寺西的內裡和外表都透着老大不服,這個武田秀河,無非是個家有背景、靠父輩的關係爬到高位的傲慢白癡。長谷川則不得不再次客道起來:“武田君,我相信這場戰鬥我們會擁有一個勝利的結果。武田君辛苦了。”
日軍繼續原地等待,他們黎明之前遭遇夜襲後就迅速修建了臨時掩體以防無處不在的中國冷槍手。現在他們要好好補上一覺。
同樣勞累的老鈕一行強繃着一股子勁頭準備戰鬥。他們佈置了大軍宿營後的痕跡,就等着日軍偵察機到來,待日軍偵察機發現他們,他們便牽着日軍地面部隊的鼻子打游擊。他們能隱約聽到飛機的
馬達轟鳴,但日軍飛機並沒有往這邊飛。敷衍了事的偵察機飛行員僅是大體上盤旋幾周,作爲天之驕子的航空兵,他們不屑於參與同支那雜牌武裝的戰鬥,認爲地面部隊要求他們出動純屬胡折騰,他們這次任務執行的很不認真。
到現在,轟鳴聲沒有了,四下裡除了鳥啼獸鳴,連半點兒人聲都沒有。拴柱子熬不住了,說:“鬼子會上當嗎?別是真的摸到獨立營那頭去了吧?”
關山豹說:“要摸早摸了,槍炮聲還不連成一片?你當你老洪大哥是吃素的呀?十有八九,鬼子沒有結果,跟咱一樣,死等呢。”
拴柱子說:“這青天白日的,咱也不能去襲擾鬼子啦,真歇着?”
唐龍凱說:“嗯,你們先歇着,我值班。”
於是五人中的四個翻過身子躺平了睡覺。唐龍凱從懷裡掏出一張冰冷的烙餅一口一口的嚼着。他雙眼佈滿血絲,眼皮發沉,硬挺着不讓自己睡。他有直覺,跟日軍的下一場戰鬥會很快發生。
陽光越發強烈,露水開始蒸發,氣溫升高,周身暖洋洋的更易瞌睡。唐龍凱慢慢嚼着餅子,集中注意力不讓自己睡過去,他明顯磕了幾次頭,每磕一次都渾身一機靈。他幾乎睡過去了,猛然間好像有人對着他的耳朵低語:“龍凱……”
唐龍凱再次睜開眼睛,前方很安靜,山林中不時有飛鳥騰空,那是叢林生物正常的覓食動作,而非出現入侵者。唐龍凱揉揉眼睛,剛纔那聲呼喚對他來講既熟悉又陌生,好像他爸爸。唐金華的模樣在唐龍凱印象當中很模糊,但他的聲音唐龍凱從沒忘記過。有這一聲似無若有的低聲呼喚讓唐龍凱精神了許多,爸爸是爲了打鬼子死的,他現在離爸爸當年戰鬥過的地方越來越近了,苦累不算什麼,爸爸會爲他驕傲。
遠方的天空又有轟鳴隱隱傳來。這次光聽數量就能判斷出,飛機來了不止一架!那是真正的機羣,唐龍凱在淞滬戰區早有見識。唐龍凱挨個推醒夥伴,大家都既興奮又緊張。該是他們顯身手的時候了,以前雖說也在過刀口舔血的日子,而今玩兒的也確實有些大發。因爲在飛機面前他們將不再隱蔽自己,怎麼高調怎麼來。爲了吸引日軍的注意力,繼續兜圈子不讓日軍找到獨立營陣地,這招非用不可,冒險也要一試。
唐龍凱擡頭看天,天際出現一片黑點,黑點越來越大,最後擴大成有巨大翅膀的軍用飛機。機羣中挾裹着一定數量的雙翼偵察機,地面上的人能看到這些雙翼偵察機在飛臨狼兵墳後紛紛脫離機羣。機羣中的轟炸機和小型對地攻擊機繼續盤旋,只等偵察機發現蛛絲馬跡就立刻先行飛過去亂轟亂射一番。
別說土八路沒見識過這陣勢,就連日軍地面部隊也沒見識過,這次航空兵真的豪爽了一把。長谷川和寺西等人看向武田的時候都是瞠目結舌白日見鬼的表情,他們以前真不知武田的背景,只認爲他是個驕橫跋扈、目空一切的自大狂,
不想今日小露一把身手,一個電話就招來這麼多飛機。
武田得意洋洋的說:“航空旅團的指揮官當年在家父手下任職。”
無需多言,官二代自然有窮二代沒有的面子。長谷川和寺西的父輩都屬於城市破落戶階層,他們若是不當兵恐怕也將過城市破落戶那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生活。
隊中忽然有人叫了一聲:“好像有發現!”
衆人目力可及的某片空域,一架雙翼偵察機忽然向下俯衝,可惜的是一道山峰遮擋住了地面部隊的視線。緊接着,大片轟炸機和對地攻擊機聞風而至,像一羣恐怖的怪鳥。
正對地面目標狂轟濫炸的飛行員一併將一組座標報給了己方陸軍。長谷川已用不上地圖了,他現在只需帶人往大爆炸的方向猛跑就行!他不待電話兵向他報告,猛地抽出指揮刀大吼道:“武士們!復仇的時刻來臨了!衝過去殺光支那人!”
日軍再度精神亢奮,戰鬥激情被重新點燃,這幾天他們遭到太多暗算,有太多怒火需要宣泄。士兵們持槍舞刀猛撲而去。
長城一線獨立營防禦陣地,洪江河帶着狗娃子躲在隱蔽的地方看遠處讓他們震驚的一切。日軍的地毯式轟炸太駭人了,敵後遊擊武裝幾時有過這樣的待遇?真正的地毯式轟炸,所過之處一片火海,木屑、碎石、彈片夾雜在煙火之中,騰空而起的煙柱火光高達幾十米!
再就是對地攻擊機,航空機炮和機槍不斷怒吼,眨眼的工夫就有以千計的大口徑子彈以彈幕的形式撲到地面上。
若是獨立營受到這樣的攻擊,相信兇悍異常的日軍地面部隊即使衝過來也不過是一羣收屍的。
洪江河開始擔心了,日軍正在狂轟濫炸的區域,應該就是錢大腦袋他們彙報的老鈕一行佈設假目標的地方。不管一羣國軍散兵加上愣頭青拴柱子先前計劃得多周密,腿腳有多快,在那片金屬狂潮之中能否有幸存活真的未可知。
狗娃子已抖如糠篩,由不得他不想,有朝一日這些日軍的先進武器真的招呼在自己身上,自己連個全屍都留不下。洪江河揉揉狗娃子的腦袋,說:“別怕!別怕!”
狗娃子說:“營長,鬼子太厲害……”
洪江河問:“你是不是以爲咱們敗定了?老子看你一臉的敗相!”
狗娃子點頭也不是,不點頭也不是,他實誠,不說假話,又發自心底的不想說中國人敗定了。洪江河瞪着眼睛說:“鬼子的飛機大炮厲害,可以殺很多中國人,但中國人不是傻子,咱有的是辦法讓鬼子使不出這種殺人不留骨頭的鬼傢伙!鬼子真來了咱就把鬼子放近了打,到時候看鬼子還敢不敢派飛機過來!”
營長說什麼狗娃子都信,多少年都是這樣,聽營長的話沒個不贏的。狗娃子的身子不再抖了,洪江河又看向那片幾乎被日軍飛機轟平的地區,轟炸仍在繼續,但已不是剛纔那種強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