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詐、狠辣、果敢。
從苗強發現自己被警察盯上到他從窗戶衝出去,不到一分鐘時間,先是打傷了羅鋼嚇退了民警,敲暈了黃老肥弄好了自燃陷阱,然後毫不猶豫的抓緊時間逃離。
無論從哪一個方面講,苗強的舉動都堪稱最合時宜,以常規警方辦案的效率和程序,當最少兩分多鐘到三分多鐘時間內嘗試進入歌廳時,黃老肥的自燃會一定程度讓他們下決心衝進來,同時也會被燃燒畫面再耽誤一點時間。
爭分奪秒。
大口鄉的夜晚,除去零星人家有電視點燃的微亮光芒,出了鄉中心街道區域,一眼望去漆黑一片,四面八方皆是村莊農田地丘陵山區,以苗強的身手,給他兩道三分鐘,你再想確切的鎖定他的位置需要消耗的警力至少要數百人,很明顯在當下不可能有這麼多的警力。
穆竣完全將自己代入到父親所說的老兵狀態中,敢衝進歌廳也不是意氣用事,他判斷苗強絕不可能在有退路的狀態下與警方正面硬撼,暫且不提他有沒有這個能力,作爲一名受到過軍隊傳統教育,曾經扛槍保衛國家的功臣退伍老兵,不管怎麼說,心底總還有那麼點不能捨棄的東西,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選擇正面對抗。
將這兩分多鐘的時間給減掉,穆竣追出去之後正好看到三十幾米外一道黑影,貓着腰就追了下去,將手中槍上羅鋼的血跡抹下來,順手抹在從警車內拿出的一張撲克上,是潛意識還是隨手現在來不及想了,也沒着急將撲克扔在地上,穆竣充分肯定了苗強的強大,一副撲克牌,他不認爲短距離提醒後方追趕者能夠在撲克牌扔光之前追到苗強。
苗強回頭了,當街區燈光最後盡頭的位置,他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了穆竣,儘管雙方此刻都看不到對方的面目表情,穆竣卻也能夠猜得到,以苗強的自信,此刻該是那種不屑的笑容吧,跟一個參加過戰爭的老兵玩越野,苗強該有這份自信。
五分鐘之後,已經躥行在小半人高苞米地中的苗強發現,自己急速的奔跑並沒有擺脫身後的追擊者。
五分鐘的快速奔跑,非訓練過的職業軍警或是運動健將絕無可能跟得上,苗強不想開槍,他知道後面就一個人,也不想停下來放倒對方耽誤時間,逃出歌廳後入耳的全都是警笛聲,爭分奪秒就不能耽擱片刻,想到此腳下速度加快,直接將對方甩掉即可。
想的很好,做的也很好,可苗強沒有想到,跟在自己後面的是一個從小就在部隊里長大經受過偵察兵乃至特種兵訓練、身體素質極好的年輕人。
穆竣呼吸略有急促,倒不是體能的問題,而是經驗,苗強在苞米地中並無多大阻礙,可對於穆竣來說雙腿乃至腳下受到的阻礙大了很大,也幸得是此刻,再早十幾天苞米剛出芽踩踏到苞米杆上是火辣辣的生硬,跑動必然受到影響,再晚十幾天苞米杆再高上幾十公分,苗強只要貓着腰自己想要跟上他需要耗費的就不光是體力了,時不時還需要辨認方向,短暫的一兩次停留就有可能把人跟丟。
時也運也命也,該着穆竣走點,也該着他亮相,以五分鐘爲一個節點,扔撲克牌,同時在踩踏地面的時候會故意用力踩斷苞米杆或是在地上留下比較明顯的痕跡,確保雙重方向感追擊。
苗強也氣喘了,他不得不開槍,年歲和多年鬆懈的技能讓他也體能瀕臨絕境,暫時聽不到警笛,迴轉身等待穆竣過來,穆竣也停下腳步,保持距離,他不是沒信心降伏對方,而是堅信父親的話語,一個老兵的實戰能力絕對會讓你意想不到。
苗強也愣了下,穆竣不追,他反追,穆竣也跑,保證距離就是不讓你靠近也不讓你脫離視線,逼得苗強也是沒辦法了,那把自制的手槍對着穆竣勾動扳機。
“滾蛋!我不想殺警察!”怒吼一聲,見到遠處追擊的身影爲了躲避子彈匍匐,一扭身迅速的又彎下腰在無盡的黑夜中躥行。
穆竣半支腿跪在田地中,幹濘的泥土沾了一褲腿,看到苗強身影消失,咬着他,他又追了上去。
如此反覆了幾次,苗強總共開了兩槍,都沒有擊中穆竣,他也清楚,後面的人肯定在發着信號,等待着警察對自己所在方位進行合圍,這麼跑下去甩不掉對方,那麼自己就……
一咬牙,奔着逢村不入原則的苗強鑽進了前方的村子,後面的穆竣一愣,他真的無法想象前面是一個老實巴交在鄉下種了二十年地的農民,各種反應判斷都達到了極致,自己所能想到的他全部都能想到,本來還在賭他不會傷害老百姓,可看現在的架勢,對方也是判斷出了自己這麼追的意圖,這才選擇了最後也是最兇殘的一種方式來逃脫。
“苗強,你是軍人,你不能傷害老百姓。”穆竣怒吼一聲,第一次將手中的警槍舉了起來試圖瞄準,無奈,他的軍事素質不錯槍法也不錯,但一個在戰場上生存下來的老兵,從他開始奔跑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將身體代入到了戰場中,一切都按照曾經無比熟悉的方式來進行奔跑,讓身體處於最不會被後面瞄準集中的狀態。
鑽入村子,遮擋物更多,穆竣恨恨的咬了咬牙,對天鳴槍,沒角度射擊到苗強,在這僻靜的鄉村一槍也只會讓村民們以爲是鞭炮甚至好奇的出來查看,鳴槍,是爲了讓追來的人趕緊靠過來。
穆竣忽略了一件事實,直到此刻才發現,這也是他不得不鳴槍的理由——不是所有人都有他的身體素質,能夠跟着苗強的速度奔跑半個多小時,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他也不會開槍,槍聲會大幅度的刺激苗強的危機感。
追來的公安早就跟丟了,公路上的警車只能選擇大範圍的鋪蓋,不過還好只是直線距離,勉強還能鋪的開,穆竣的槍聲要比撲克牌傳遞的速度更快更明顯,他期待公路上的警察儘快過來。
最不希望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穆竣平生第一次在心中暗罵軍隊的強大,他們造就了保家衛國的衛士,但誰又能保證人人都是衛士呢?如苗強這般心理扭曲爆發的老實人,一旦讓自己孤注一擲,曾經學過的所有本領到找了回來,此時此刻也選擇了最有效的方式,縱然不能擺脫後面的人也能在被包圍後有對抗的資本。穆竣狠狠的啐了一口,啐那被苗強殺死的前妻,你他孃的活該死,一個二十多年都忘記了自己戰士身份的老實人,愣是被你逼得用國家交給他的技能來對抗國家。
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傳來,緊接着尖叫聲起,砰的一聲槍響伴隨着尖叫聲,低沉的怒吼也在前方響起:“不想死就閉嘴。”
驚叫聲沒有了,穆竣也喘着粗氣衝到了聲音來源的院子,周圍的房屋院落內也都亮起了燈,披着衣服的老百姓紛紛打開門查看。鄉里鄉親可要比城市裡的鄰居要親近得多,兩種截然不同的下意識反應,這邊是有猜疑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但聽到了熟悉鄰居的聲音馬上出來查看,看看有什麼是可以幫忙的,如果放在城市,八成以上是會選擇在自己的家中聽動靜,以判斷外面的熱鬧是不是自己可以觀看的。
“都回去,警察辦案。”穆竣怒吼了一聲,平靜的舉着槍沿着被苗強急匆匆而過踩踏倒的籬笆牆進入了院內,看着漆黑的老式裝瓦房內漆黑一片卻玻璃盡碎的模樣,外面看裡面看不清,適應了黑暗藉着月光從裡面看外面到看得還算清楚。
“苗強,你真不是個爺們。”穆竣望着漆黑透着冰冷的窗口言道。
啪!
屋內的燈亮了,穆竣擡眼望去只有年輕的女孩穿着白色的小衣坐在炕上,身體顫抖着,披散開的頭髮下是一張清秀的臉頰。
“我這裡還有兩個人質,你把槍放下,進屋來,讓她把你綁了,我不傷害這一家人。”低沉的聲音從屋內傳來,穆竣知道,苗強此刻手裡的槍一定頂在人質的腦袋上,而在他的角度也一定能夠看得到女孩。
“苗強,你……”穆竣還想說什麼,啊的一聲尖叫聲後,低沉的聲音又喊道:“少廢話,三個數,不進來我馬上殺一個,大不了都殺了跟你拼一下。”
職業,毫無破綻的職業,穆竣深吸一口氣,他直面那清秀的女孩,在對方眼中看到的不光是慌亂,還有一種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東西,從對方的穿着打扮來看就是個普通的鄉下女孩,在如此變幻的危險環境中眼神竟然還能夠“說話”,對,是“說話”,並且是對穆竣再說,方向,指點給穆竣的是方向,以穆竣角度看不到她卻清楚的方向,並且只有一個可能的方向——苗強的位置。
“你別傷害我爸媽,我拿繩子,我馬上拿繩子,我綁他,我綁他……”女孩帶着哽咽的聲音突然喊起來,穆竣氣餒的將渾身緊繃的弦鬆下來,女孩冷靜歸冷靜,卻因爲沒有經驗而將意圖暴露,相信敵人的強大也是一種品質,穆竣又沒相信錯,苗強也識破了女孩。
“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