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呵呵,我以前聽說鄧婉兒同學的媽媽出去了,好幾年都不見回來,我還以爲……呵呵……”
謝校長就笑着,搓了搓手。這是一個完全下意思的動作,很多人在情緒難以自控的時候,都會有某種不自覺的小動作。
“謝校長,婉兒以前就是你們學校的學生,後來因爲家庭的原因,暫時休學了。不過我認爲像她這樣年齡的孩子,長時間休學肯定不可取。所以我和她父親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要送她回來繼續上課。”
“當然當然,小孩子長時間休學,肯定是不可取的。學齡兒童,就應該上學。”
謝校長笑着說道,似乎很好說話,絲毫也不見脾氣有何不好。
“那好,那就謝謝校長了。是不是請謝校長馬上下個指示,讓婉兒繼續上學?”
“呵呵,鄭小姐很心急啊……這個事情,還確實有點不大好辦呢。來來,鄭小姐,請坐,咱們好好商量一下吧。”
謝校長眼珠一轉,打着哈哈,邀請道。
郎主任很不高興地說道:“校長,這個事用不着怎麼商量吧?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一句話而已。”
這位郎主任,從見到鄭曉燕的那一刻開始,就似乎對她充滿了敵意,自始至終,都沒有一個好臉色,彷彿很擔心謝校長與鄭曉燕之間有過多的糾葛。
謝校長瞪了她一眼,臉色略略一沉,說道:“郎主任,這也不是個小事。咱們學校是有規章制度的,大家都應該按照制度辦事,誰也沒有特權。我是校長,就更應該以身作則。”
悠忽之間,謝校長便打起了官腔。
在我們國家,不管官大官小,只要手裡有點權,就要打官腔,也算是我國特色。
郎主任氣壞了,扭過頭去,呼呼地喘息,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卻也並不就此拂袖而去,堅定不移地呆在校長辦公室,不走了。
倒要看看你們到底有什麼要商量的。
“鄭小姐,請坐。”
謝校長轉向鄭曉燕,臉上再次浮起了笑容。
鄭曉燕卻不坐了,笑着說道:“謝校長,我認爲郎主任說的有道理。這也不是多大個事,你一句話就行了,沒必要搞得太複雜了吧?”
謝校長一怔,隨即臉色又是微微一沉,說道:“鄭小姐,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鄧婉兒的情況,我清楚。無故曠課,長達幾個月,學校已經把她開除了。現在你們忽然又說要來上課,這有點兒戲了吧?咱們學校也是有規章制度的,每個人都要遵守。不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學校不是旅館!要是每個學生都這樣自由散漫,那我們學校還怎麼管?”
鄭曉燕臉上的笑容也收斂起來,淡然說道:“謝校長,這麼一件小事,沒必要上綱上線。既然你清楚鄧婉兒的情況,那也應該清楚她家庭發生的事情。她當初休學,是被迫的。她母親多年以前就離家出走了,父親鄧友章得了肝癌,生活不能自理。所以她纔不得不休學去照顧她父親。這樣一個情況,作爲學校,作爲鄧婉兒的師長,都應該關心她,愛護她纔對。結果你們卻開除了她。謝校長,請恕我直言,開除這個詞語,用在小學生身上,我還真是頭一回聽說過。讓每一個學齡兒童都能接受教育,這是我們國家法律和政策都有規定的。謝校長不會不知道吧?”
謝校長,郎主任和周老師聽得一愣一愣的。
一不小心,這位竟然也打起官腔了。
“鄭小姐,法律和政策,我也知道,你不必在這裡給我們做報告了。我是第五小學的校長,學校應該怎麼管理,我心裡有數。鄧婉兒這個情況,我們必須要按照學校的規章制度辦事。開除就是開除,這沒什麼好說的。不這樣,以後這學校就沒辦法管了。你們請吧!”
謝校長剛纔還笑容滿面,轉眼之間,就下了逐客令。
鄭曉燕冷笑一聲,說道:“謝校長,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沒有!
謝校長就要脫口而出,一眼瞥見鄭曉燕嘴角冷冷的笑容,心裡頭忽然打了一個突。原以爲鄭曉燕會好言相求的,瞧這個樣子,壓根沒那打算啊。
都說漂亮的女人難以看透,更別說鄭曉燕這樣漂亮得離譜的女人了。
“鄭小姐,這個事情,確實有難度,我現在也不能馬上答覆你,我們還需要先研究一下。你們先回去吧,過兩天再來聽結果。”
謝校長心念電轉,臨時改了口風。
鄭曉燕雙眉微微一揚,正要說話,門口忽然又響起了急急的腳步聲,一個三十幾歲的女子出現在了門口,怯生生地往辦公室裡張望了一下,低聲問道:“請問,這裡是校長辦公室吧?謝校長在不在?”
這位女子,穿着藍色勞動布制服,已經洗的發白了,袖子上帶着自制的袖套,頭髮上還沾着灰塵。
謝校長眉頭一蹙,很不悅地問道:“什麼事?”
“謝校長?你就是謝校長是吧?呀,周老師也在……周老師,你還記得我不?我是你們班李鐵新的媽媽,我姓王,是來交學費的……”
王姓女子邊說邊往辦公室裡走,見到周老師,頓時滿臉驚喜。
“什麼亂七八糟的?”謝校長立時滿腦門子黑線,很不滿地望向周老師:“這都開學一個多月了,還交學費?”
周老師也很尷尬,賠笑說道:“謝校長,是這樣的,今年市教委不是發了文件,要進行教育改革嗎?每個學校都讀力覈算,自負盈虧,學雜費增加了不少,一些家庭條件比較困難的學生,還欠了一些錢。學校前不久也發了通知,凡事沒有交清學雜費和艹場費的學生,一律不許上課。我們班還有七個學生欠了錢,主要是欠了艹場費……”
鄭曉燕在旁邊聽得莫名其妙,怎麼還有艹場費?
這個艹場費,又是個什麼東西?
“是啊是啊,謝校長,今年下學期的學雜費,一下子增加了兩三百啊……我們麪粉廠已經停工兩年了,沒有工資發,我現在幫人家打臨工,這學雜費就欠了一點。前段時間,學校要修艹場,又要交五十塊……哎呀,我們現在確實是比較困難,你看是不是先把學雜費補上,讓孩子先回來上學,艹場費,我們回頭再想辦法……”
王姓女子便連連點頭,邊說邊往褲兜裡往外掏出一把零錢來,滿臉賠笑地望着謝校長,神情很是緊張,似乎生怕謝校長搖頭拒絕。
謝校長尚未開口,郎主任便搶在了頭裡,很不高興地說道:“這可不行。學校的艹場,必須要重新搞,施工隊都已經談好了,馬上就要開始動工,費用還差一大截呢。要是每個學生家長,都像你們一樣欠着,那我們拿什麼去付給人家施工隊?這堅決不行!”
王姓女子就僵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眼巴巴地望着周老師,希望她出面給說句好話。
看得出來,她是那種非常老實本分的女人,在“強者”面前,天生就有一種自卑感,總是不自覺地將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的手裡。
周老師便對郎主任說道:“郎主任,這個學生家裡,確實比較困難,兩口子都下崗兩年多了。她家孩子,成績很好,每次考試都在前幾名,要不,是不是給她通融一下?”
“不行!”郎主任馬上一揮手,斷然拒絕,帶着很大的怨氣說道:“周老師,不是我說你。你總喜歡做好人,讓我們做壞人。你說說,你們班都有多少人欠着學雜費和艹場費了?我們是同事,我給你面子,拖了兩個月了,還沒交齊,現在還要欠着,你讓我這個財務主任怎麼做?今年市裡面搞教育改革,從這個學期開始,上面給我們學校的撥款,一下子少了好多,我們想要添置點什麼教學設備,辦公設備,都沒錢。現在馬上又要修艹場,沒錢,你叫我怎麼辦?我又不是孫悟空,能變出錢來!”
周老師被郎主任好一頓數落,面子上也有點下不來,板着臉說道:“郎主任,也不是我要欠學校的錢。有些學生家庭確實困難,沒辦法,你讓我怎麼辦?我們總不能把這些學生都開除了吧?學校總還得有學生上課!”
郎主任冷笑一聲,說道:“周老師,你是班主任,你只管上課。你哪裡知道我們財務上的困難?每個學生家裡都欠一兩百塊,全校一千多學生,就得二三十萬,讓我們全校的老師去喝西北風啊?還是說,下個月,你不用領工資?”
周老師頓時就憋住了,滿臉漲得通紅,說不出話來。
“這位領導,你別難爲周老師,都是我們不好,實在太困難了……我先交學費,你們再給我一點時間……一個星期吧,好不好,就一個星期,我們一定把艹場費交上。”
王姓女子見狀,連忙說道,急得滿頭大汗。
周老師是她小孩的班主任,可也得罪不起啊。
“不行,一天都不能拖!你們什麼時候交了錢,什麼時候小孩才能回學校上課!”
郎主任斬釘截鐵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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