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書記……”
“符書記好……”
忽然,外間響起一連串的問好之聲,隨即,審訊室的房門被推開,一名五十幾歲的中年男子,穿着黑色夾克,在一堆人的簇擁之下,走了進來。
禹長義一見此人,頓時長長舒了口氣,立即便丟下龔寶元和胡天厚,迎了上去,滿臉堆笑,給來人鞠了一躬,說道:“符叔叔好。”
來人正是京華市委常委,鯉魚區區委書記符澤華。
剛剛和龔寶元通電話的,是省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禹鼎峰,現在出現在審訊室的,卻是鯉魚區區委書記符澤華。有點讓人摸不着頭腦。
禹長義管不了這麼多,來了一個有身份的管事官員,那就好啊,可以讓他暫時喘一口氣了。這些人都是官場上的老狐狸,成了精的,料必比他禹少更有辦法應對牛皮哄哄的龔寶元。
說起來,平日裡禹長義可從未對符澤華如此客氣過,雖然見面的時候,一聲“符叔叔”是會叫的,但鞠躬就免了,心態很是放鬆。
符澤華是龍寶軍的親信心腹,卻不代表着,他不能和省委政法委書記有往來。事實上,符澤華曾經和禹鼎峰共過事,後來禹鼎峰繼續在政法部門工作,符澤華調離了原單位,不再是同事關係,禹鼎峰家裡,逢年過節,符澤華是必定要去拜訪的。
在符澤華的仕途升遷過程之中,禹鼎峰也爲他出過力氣。
“長義。”
符澤華點了點頭,眼神便向大咧咧地坐在審訊椅內抽菸,戴着明晃晃手銬的龔寶元和胡天厚,坐在審訊椅內還能這麼有派的,大約也就龔大少一人而已。
實話說,符澤華現在也有些暈暈乎乎的。
這不,正準備休息呢,禹鼎峰一個電話打了過來。請他立即趕往鯉魚區公安分局治安支隊,說有要緊事情,請他務必過去處理,自己隨後就到。說完,禹鼎峰便掛斷了電話。
符澤華簡直有點莫名其妙,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何種大事。但禹鼎峰親自打了電話過來,卻是無論如何都怠慢不得。半夜三更的,司機早已經休息。又不住在市委常委院,符澤華當即將住在家裡的兒子符東元叫了起來,讓他開車,馬上送自己去區公安分局。
剛一上車,禹鼎峰的電話再次打到他的手機上,簡單向他解釋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原來又是禹長義闖了禍。
禹長義簡直就是個惹禍的精。隔三差五就要整出點動靜來。符澤華都出面爲他處理過兩回,對禹書記這位小公子,殊無好感。
爛泥巴扶不起牆!
也正因爲如此,禹長義在仕途上基本絕了指望,頂着個省委副書記的老子,在政法委機關混着,二十六七歲了,一官半職都沒混上,迄今只是享受個正科級的待遇。還不是正經的科長。故而禹鼎峰爲兒子選擇了另外一條道路——經商。
在有心人的撮合之下,禹長義娶了省內大有名氣的星漢地產公司老總的女兒,雖然還掛着在職幹部的牌子,實際上“工作重心”早已轉移到了地產界。
禹鼎峰如此做派,也算是爲這個小兒子操碎了心。擔心自己一旦退下來,或者百年之後,這個不成器的兒子終究有一天要被人剝皮。又怕他打着自己的大招牌四處索賄,才決定和星漢地產聯姻。如此一來,禹鼎峰就不用擔心兒子在經濟上犯大錯誤了。星漢地產的老總財大氣粗。養個女婿總是養得起的。
當真是煞費苦心。
誰知就是這樣。禹公子也一樣惹禍。
由於這樣的事,時不時就鬧一出。符澤華也並不如何放在心上,但接下來,禹鼎峰的話,卻讓符澤華大吃了一驚。
禹鼎峰告訴他,這回禹長義真闖了大禍,就在剛纔,明珠市委書記程子清,親自給禹鼎峰打了電話。程子清在電話裡,倒是說得很客氣,只是說有一位朋友的小孩,在寧陽投資,不知道爲什麼冒犯了禹書記的令郎,產生了一點誤會,被抓到鯉魚區公安分局去了,請禹書記關注一下。
禹鼎峰當時冷汗就下來了。
程子清那是何等身份?
上媒體的時候,他的名字出現在黨和國家領導人行列之中,排名靠前。
這猶罷了,關鍵程子清在介紹龔寶元的時候,特意在“一位朋友”這個詞上加重了語氣。如果在普通人聽來,這句話也就很普通,朋友而已嘛。但禹鼎峰不是普通人,他是省委副書記。他焉能聽不出來,所謂的這位“朋友”,在程子清的心目中,分量是如何之重。
半夜三更,程子清爲了這個朋友的兒子,直接把電話打到了他的手機上。
這其中,還有一個關鍵,程子清說,龔寶元是在寧陽投資。
擱在以前,這沒什麼。
寧陽就是京華市下屬很普通的一個區。但現在,情況截然不同。這幾個月,在寧陽投資的,幾乎都是鼎鼎大名的超級巨無霸。比如徐遠功,簡志華這些人,俱皆了不得。寧陽區委書記劉偉鴻,本身就是一位頂級豪門子弟。
搞不好程子清嘴裡的那位朋友,也和頂級豪門有很大的關聯。
說來話長,但這些信息,只是在禹鼎峰的腦袋裡一轉悠,馬上便理清了大概的脈絡。禹鼎峰很清楚,今晚上這個事,若是處理不好,會有很大的麻煩。
所以他動身之前,先給符澤華打了電話,請符澤華先趕過去。禹鼎峰這樣做,也是爲了待會見到程子清所言的那位龔總之時,有人能夠從旁協助,起個“潤滑”的作用。他是禹長義的老子,龔總肯定對他也很有意見,搞不好就會弄得很僵,沒有一個夠分量的“第三者”在場,連個說合的人沒有,那就被動了。
況且這事的實際操刀者,是鯉魚區公安分局治安支隊,符澤華也有責任和義務呢。
在車上聽了禹鼎峰的解釋,符澤華也覺得脊背涼颼颼的,心裡頭暗暗腹誹不已。
怎麼這樣的狗屁事情,總會攤到自己的頭上?
前不久符東元得罪了唐人電器城的女老總唐秋葉,鬧得國安部門都出了手,符東元丟了羽庭商業區管委會主任的職務,這還是在唐秋葉罷手不究的前提下才得以全身而退,不然,搞不好就會像那個中和電器商行的老闆譚中和一樣,因爲昔日的許多爛事,被公安機關逮捕。
此事鬧起了偌大風波,現在都不曾平息。禹公子又在鯉魚區的地頭搞風搞雨,將一位來頭更大的人物給抓起來,又將符澤華捲了進去。
簡直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禹鼎峰兩父子,忒不厚道!
只是禹鼎峰已經打了電話,符澤華也不得不硬着頭皮趕到了公安分局。
面對急匆匆迎上來,如蒙大赦的禹長義,符澤華板着臉,只略一點頭,便不予理睬了,對禹長義伸出來的雙手,視而不見。倒也不是符澤華故意要怠慢禹長義,情勢格禁,不得不然。在這種情形之下,你和禹長義又是握手又是寒暄,笑哈哈的,算怎麼回事?不是故意要刺激那兩位爺嗎?
符澤華可沒有那麼傻!
當下符澤華將禹長義丟到一邊,疾步向正在有滋有味地抽菸的龔寶元和胡天厚走去,明晃晃的手銬,刺人眼睛,符澤華一股怒火就涌將上來。
什麼玩意?
都什麼時候,還給人戴着手銬呢?
“龔總,你好你好!”
符澤華急匆匆來到龔寶元面前,伸出雙手,笑容滿面的說道。
剛纔在車上,禹鼎峰只向他介紹了被禹長義得罪的那位,姓龔,另外一位,程子清沒在電話裡提及,禹鼎峰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不過瞧這個樣子,坐在審訊椅裡的,纔是程子清着重提到的人。
他的“待遇”更高嘛!
龔寶元舉起雙手,將手銬晃了晃,笑着說道:“對不起,這位領導,我現在戴着銬子,不方便和你握手,抱歉啊!”
倒是彬彬有禮,看不出有何暴戾之處。
“呵呵,龔總,你好,我是符澤華,鯉魚區區委書記。真是抱歉,發生了一點誤會,分局的同志搞錯了,請兩位多多原諒。”說到這裡,便即朝身邊的警察板下臉來,怒道:“你們怎麼回事,怎麼還沒有給客人解開手銬?有你們這麼搞的嗎?簡直豈有此理!”
幾名警察便一迭聲的點頭稱是,忙不迭地拿出手銬鑰匙來,準備上前。
龔寶元一擺手,說道:“符書記,不必了。解鈴還須繫鈴人。這手銬,先戴着吧,等禹書記到了,請他親眼看一看,京華的公安機關,到底是怎樣執法的。水平很高啊!”
見來人是鯉魚區區委書記,龔寶元幾乎眼皮都不擡一下。
整個京華的區委書記,除了二哥,壓根就沒有其他人值得龔大少去給很大的面子。
而且禹鼎峰到這個時候還在擺譜,自己不來,先派了個區委書記過來,也太不把程子清放在眼裡了。龔大少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如果說禹長義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加之年紀小,不懂事,還情有可原。
你禹鼎峰總不至於也不懂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