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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青這麼一癱軟,那還跪在地上的僕人老虎,“刷”的一下就站起身來,用極快的速度扶住了自家老爺,嚇出一身冷汗,其他人這也圍了上來,紛紛表示關切。
衆人七嘴八舌的說着,白青也恢復了一點氣力,兩腿一用勁,重新站穩,臉上還殘留着不自然的表情。
“白老爺怎麼這幅模樣?這紙上的字,寫的是什麼?”
兩名差役面面相覷,他們也看出來了,這些人的異樣反應,和自己手上這幅字有關。
這字是他們撲火時看到的,二人雖然不認字,可一眼就被紙上的筆畫吸引了,估摸着說不定是大家手筆,指不定是哪位檔主的收藏,一旦救下來,說不定幾位老爺一高興,就能得什麼好處。
“房子都燒沒了,還能剩下這麼一幅字?”
陳阿三眼睛瞪得老大,看着那一幅字,表情像是見了鬼一樣,一邊說着,一邊還擡頭去看青遠莊的模樣。
這座樓閣已經變成了殘垣斷壁,沒了原本的形態,破損的牆壁、斷裂的屋樑、殘破的樓梯等等堆積在一起,成了片廢墟。
無論是白青等人所坐的桌椅,還是其他的物件,都毀於一旦,偏偏一張易燃的紙還保留着,紙上的字也清晰可見,那龍飛舞鳳的痕跡,彷彿一根根鞭子,抽在白青等人臉上,讓幾位賭坊商賈的臉頰微微抽搐。
陳阿三察言觀色,一見這架勢,眼睛一眯,登時踏前一步,伸手就要抓向那幅字,看那兇狠摸樣,分明是要將這大難不死的一幅字,狠狠的撕扯碎裂!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個厚重的聲音從旁傳來——
“且慢!”
“又來?這次又是哪個還不捨得!?”陳阿三一聽這話就有些惱怒,剛纔也就罷了,現在房子都燒了,這字還無恙,世上邪門之事莫過於此,指不定紙上有什麼妖法呢,竟然還有人阻止自己!
這麼想着,他朝白青等人看過去,卻見衆人都未開口,反而朝着另外一個方向看過去。
“不是他們,那是誰?”陳阿三心中一凜,順着衆人目光看去,就見一名身着勁服的高大男子正大步流星的走來,其人寬面大耳,留着八字鬍,一隻手還握在刀柄上,看似武官,偏偏身上還有儒雅氣息!
“劉……劉……劉縣尉!”
這人陳阿三當然認得,大名劉仰,縣中的兩名縣尉之一,掌南城治安。
要說彭城縣此地,實際上官僚衆多,不光有縣一級的班子,還有郡中諸官,爲彭城郡的治所所在,還是整個徐州的州都,不過前些年洪水肆虐,加上南部叛亂,刺史暫時將州一級的班子,遷到了徐州南邊。
這樣一個重鎮之地,從鄉里開始,一級一級往上,縣級、郡級,以及原來的州級官員,都要共居一地,生在其中的布衣百姓肯定要認識幾位,至於陳阿三這樣的無賴,更得將招子放亮,防止惹到惹不起的人。
比如眼前這位劉仰,官居縣尉,是本地劉家之後,先祖可以追溯到高祖族弟之後。
那位在張府品評的張太公,正是劉仰之父。
這麼一層關係捋下來,影響力之大可想而知,陳阿三一個潑皮無賴如何能夠相比?這一見到,頓時似耗子見了貓,身子一抖,趕緊行禮問好。
劉仰卻理也不理他,反而饒有興致的看着那幅字,然後笑道:“來的時候就聽到稟報,說是陳守一來過,這是他的墨寶吧,不錯,難怪我家老父一直念念不忘,這草書當真絕妙,就是邊緣燒焦痕跡,但瑕不掩瑜……”
這一幅字如果拿出去,讓張太公、彭太公看到,會更明白其中的價值——
這是陳止流傳出來的第一幅草書!
在這之前,陳止代寫書信也好,幫陳遲、王謙謄寫也罷,都是用的隸書,儘管在韻味上有所變化,可整體美感不變,但這首詩用的卻是草書,單是“第一篇”這三個字,就足以讓那些推崇書法的名士們重視了。
劉仰想得不多,但記得自己那父親從張府晚宴回來後,就悶悶不樂,問了兩個侄子才知道,是一副他喜歡的字,被彭太公搶走了,因此不快,時常唸叨陳止之字,顯然極爲喜歡,但礙於身份與交情,不好去求,反讓一衆子孫整日裡聽得耳朵生繭。
那個時候,劉仰就想着,什麼時候找來一幅字,安慰一下老父,沒想到今夜巡查,接到了火情,來到這裡卻見到了這麼一幅字,自然有了想法,想着職務之便,如何撈取
“這幅字有所傷損,但總歸還能看,拿回去,也能讓老父親稍稍順氣。”
想到此處,他竟不顧衆人臉色微笑起來,絲毫也不在意這裡乃是火場災後,思想覺悟不知道有多低,但卻無人敢言。
只是看到燒焦的邊緣,難免心頭嘀咕,可等他看清了那些字的內容,先是一愣,跟着神色古怪的看了白青等人一眼,忍不住搖頭失笑。
“這個陳守一真是膽大,這種事做出來,你們還能放他離開?這首《戒賭詩》倒是淺白,沒什麼高深的地方,此子過往的經歷我也略有耳聞,此詩當是有感而發,別的不說,那些好賭之人肯定深有感觸,或許還能流傳……”
這麼一想,劉仰興趣越來越濃,大手一揮,對兩名差役說道:“這幅字,就先收歸衙門吧。”
“等等!”
白青等人在旁看着,本不敢言,但看到這裡終於沉默不下去了,這幅字要是被官府拿走了,以劉仰的態度,那估計是拿不回來了,到時候這東西在外,自己等人想遮掩都遮掩不住,比吃了蒼蠅還噁心。
那白青一想到後果,不得不硬着頭皮上前拱手,說道:“這字實乃……實乃陳止贈予我等,理應由我等處置。”
這話一說,別說白青,連那羣賭坊檔主都是眼皮子直跳,不得不暗暗稱讚這白青真是能屈能伸,這話都說的出來。
人家寫了首詩罵你,還得一本正經的說是贈予,不是一般人能幹出來的。
白青卻是壓着怒火,心裡簡直像是吃了屎一樣,卻不得不出面討要回來,不然放任這首詩流傳出去,那畫面,他已經不敢想象了,因此哪怕這字是罵自己的,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只要能拿回來。
一旦拿回來,必然要將之撕得粉碎!
未料劉仰只瞥了他一眼,就搖搖頭道:“此處火場,起火的緣由不詳,裡面的東西都是呈堂證供,豈能由你們處置?那自然是要收歸衙門的。”
不過,劉仰心裡也嘀咕着:這白老虎也真不容易,這話一說,麪皮全無,不容易啊,難怪老父當年勸我讀書的時候,常說學好此道,殺人不用刀,嘖嘖,今天算是見識了。
但再不容易,他一個官府的帽子扣過去,其他人還能說什麼?
更妙的事,一旦收歸官府,到時只要略施手段,就可以李代桃僵,劉仰就能弄到自己的手上,這可比親自上陳家求字輕鬆多了。
但這話卻讓白青臉色一白,立刻猜到了劉仰的想法。
別看這白老爺平日裡作威作福、頤指氣使,對那些濫賭鬼更是生殺予奪一般,可那只是針對布衣,碰上劉仰這樣有權有勢有官職的,他可就沒辦法了。
“要完!這幅字一落到劉仰手上,哪裡還能要得回來,我等註定要成笑柄!威逼陳止不成,反而被他當面喝罵,留下筆跡諷刺,最終宅院被燒,怎一個慘字了得!”
其餘檔主皆是面色悽然。
白青也好不到哪去,一想到後果,臉上一陣青白,急於思考怎麼扭轉局面,也不知道怎的,鼻腔裡突然一陣辛辣,跟着一股邪火升起,直衝腦門,思緒猛然混亂,念頭趨向瘋狂。
“縣尉當前,要改局勢,要壓陳止,機會只有一次,錯過眼下的時機,事後再說,就根本沒有機會,再說了,劉仰是劉家的人,陳家衰弱已成定局,我就不信劉家就沒有想法,他劉家也缺一個馬前卒,不如……”
想到這,他一咬牙,猛然道:“好叫縣尉得知,這火……這火就是那陳止所放!”
旁邊幾位檔主一聽,頓時眉頭大皺,暗道這白青果然是氣昏頭了,紛紛後退,只有陳阿三露出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