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8。大概在邢玉到驛館前半個時辰,年永康先一步將沈默和朱十三叫走了因爲楊順的侍衛長從城外回來了,且已經被秘密抓捕。
“不是說,先暗中觀察他一段時間嗎?”到了年永康在貧民區的據點,沈默問道。
“已經盯梢過了。”年永康面帶煞氣道:“他化裝成個行腳商販,跟幾個白蓮教妖人前後腳進城,進城後也不回家,在城裡四處流竄,一天工夫見了十幾個人!”
沈默便不再言語,跟着他下了後院的地窖,發現竟是個像模像樣的地牢,足有七八間牢房。還有刑訊室。
朱十三問道:“小年。怎麼混得這麼慘?躲躲藏藏的怕什麼呢?”
年永康輕聲解釋道:“沒辦法呀十三爺,這裡是當兵的天下,咱們要是抓了人,他們就成羣結隊的上門要人,不答應就給你搗亂,讓你不堪其擾,,當然,原先不是這樣的
朱十三知道他的意思。拍拍年永康的肩膀道:“大都督不在了。我們更要自強!”
年永康點點頭,深吸口氣道:“二位大人這邊請,那人在刑訊室裡
走到刑訊室中,澱默便看到個懸吊在室中央的男子,雖然他之前見過許多捆綁懸掛,但都沒有這次的別出心裁只見那男子的兩手拇指被鐵箱牢牢箱着,鐵箍上繫着鐵鏈子。鐵鏈子穿過兩側牆上高處的鐵環,將他的身子吊得筆直。然而他的兩腳卻沒法懸空,因爲他僅被足尖着地的高度,不多一寸、不少一寸,使他既難以完全靠拇指承受全身重量,又不能完全靠趾尖支撐身體,渾身痠麻無比,有力使不上。僅僅吊了半個時辰,那人就已經滿頭大汗,不停地顫抖。
朱十三大爲讚賞道:小樂真不賴,這法子值得推廣一下!”他已經高升爲北鎮撫司副指揮使,所以前是從全局的角度看問題。
年永康受寵若驚道:“謝大人誇獎!”便一下子來了精神,指着滿屋子的刑具道:“宣府地處偏遠,比不得北鎮撫司的詔獄,沒有那麼多的花樣。
平時除了挺棍、夾棍、腦箍、烙鐵子這些一般項目,也就是“一封書、鼠彈箏、攔馬棍、燕兒飛”沒什麼稀罕玩意”說着看看沈默道:“況且弄得血肉模糊。老叔祖也不一定愛看
沈默笑笑道:“雖然血淋淋的也能看,要是有不流血的法子,那就更好了。”
年永康道:“有的小人琢磨出個方法,既簡單又有效,這次在二位面前獻醜了便對邊上人道:“來個遮天蔽日吧
手下行刑手便拿出個厚厚的紙袋,一下套在那人頭上,然後開始潑水,被打溼的紙袋,似乎遮住了那人的口鼻,他可能覺着快要窒息了,便劇烈的掙扎起來,用了九牛二虎之力。靠着反覆大張嘴巴。終於將那紙袋扯破個口子,大口大口的劇烈喘息起來,整個身體都在痙
。
“不錯,不愧是練武之人。”年永康讚歎道:“這麼快就扯破一次,不過不要驕傲,我們這裡最高的記錄是五個,由一名會龜息功的江洋大盜保持,看看你能不能再創新高。”說着聲音一冷道:“再
便又有一個紙袋子套在他頭上,那人趕緊大張嘴巴,想要提前開動,但沒沾過水的紙袋子,根本不貼面,只是白費力氣。
當嘩啦一聲,一盆水潑上去。紙袋子才一下貼在他臉上,那人趕緊使勁掙脫,但這次明顯費力許多,用了上次一多倍的時間,纔好容易掙
“好樣的!”年永康拍手道:“再來第三個!”
“別那人劇烈的喘息道:“我受不了了,”年永康這法子,對人的身體傷害,其實是有限的,但可以讓他清晰感到窒息的恐怖,毫不懷疑自己會在下一次被活活憋死,那點可憐的勇氣終於消耗殆道:“你到底出去幹什麼了?”
“我那人如落湯雞一般,一雙眼睛也翻白着,仍在喘息道:“我去板升了。”
“去那裡幹嗎?。年永集逼問道。
“去找蕭芹那人便如竹筒倒豆子,將自己如何領命去見蕭芹,如何在他的引薦下,見到了黃臺吉,並邀請他們出兵宣府的事情。全吐露出來。
沈默幾個聽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他說的是真的。”那陸桔莫非瘋了?勾結勒虜進攻宣府,抄他九族都是輕的!”朱十三連連搖頭道,說着惡狠狠的揪住那人的領子道:“你是不是耍我們呢?。那人唯恐再遭毒手,連連賭咒發誓,看起來不似作僞。
“十三爺,他應該沒騙人。才水康在邊卜道!“那幾個白蓮教徒也招了,跟他說的大瑩爪
。
“那就奇了怪了?”朱十三摸着下巴道:“難道這倆人老壽星吃砒霜?活膩味了?”也難怪他不理解,這年代當官,其實是很安全的勾當,哪怕你畏敵怯戰、謊報戰功、甚至濫殺無辜。充其量也就是一頓廷杖、流放兩千裡,終身不得敘用而已。可有兩樣,是絕對沾不得的,沾之必死,!那就是謀反與通敵!沾了那一條,都是死無葬身之地!
這時。那人小聲道:“大帥和路楷的一家老小還都在京城待着呢,怎可能通敵賣國呢?”
“說,到底怎麼回事兒!”年永康厲喝一聲道:“着敢藏着掖着,下次給你雙份的!”
“這是那陸楷走投無路,想出來自救的法子。”那人趕緊招供道:“其實他不是跟黃臺吉內外勾結,而是花錢買他來演個戲!”
“演戲?”年永康和朱十三同時道。
“對。演戲。”那人道:“只要黃臺吉點起兵馬來城下走一遭,他們便會支付他五萬兩銀子,三萬石糧食;然後黃臺吉再退到長城北面。他們又會支付他同樣數目的銀子和糧食!”
聽者無不膛目結舌,荒唐的真相,竟比戲文還不真實,朱十三砸砸嘴道:“呵,楊大帥的禮數真周到,看着快要過年了,就僱蒙古人演大戲給我們看。”
“真有仇大帥當年的風範啊。”年永康也被逗樂了,搖頭晃腦道:“當年仇鸞每年給俺答交保護費,求他不要打劫,在宣府都成了佳話,到現在還經久不衰,想不到楊大帥又來了這麼一出,真是,真是
“眨巴眼養個瞎兒子,一代不如一代”一直沉默不語的沈默”噹一聲道:“仇鸞那好歹還爲百姓免了刀兵之災,他卻引狼入室!實在是該集!”見再問不出什麼了。三人便從地牢裡出來,沈默對年永康道:“仔細盤查那幾個白蓮教徒,我感覺他們另有圖謀,恐怕是想將計就計。”
年永康知道事態嚴重,狠狠點頭道:“大人放心,我這就去親自審問,保準把他們肚子裡的牛黃狗寶都掏出來。”正說話間,就看見一個叫馬三的錦衣衛從外面跑進來。
“你不在總督府值守,跑這來幹嘛?”見他慌慌張張的樣子,極易引來注意。暴露了這處據點,年永康不悅的呵斥起來。
那馬三卻顧不得請罪,而是急急忙忙道:“周欽差領着人要硬衝總督府,吳百戶正帶弟兄們堵着呢,讓小的趕緊回來求援!”
“周毖硬衝總督府?”沈默心念電轉,已然明白這是楊順和路楷計哉中的一環用黃臺吉施以外壓,給周毖放出他們的藉口,然後“攆走。黃臺吉。將功折罪,便可萬事大吉了。
“簡直是癡心妄想!”這些人爲了脫罪,竟然卞出這等禍國殃民的醜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想到這,沈默的臉色極爲難看,沉聲道:“備馬去總督府!”又對年永康道:“你留下。加緊盤查,隨時向我報告!”年永康點點頭,立刻命人備馬。
十幾匹馬衝出門去,在宣府狹窄的街道上奔馳,難免撞翻了些小販的攤子,但這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毫不停歇的往總督府衝去。所有人的心情都很緊張,他們甚至能預見到,周瑟命人將吳強他們打得滿地打滾,踏着他們的身體衝進府去。
當沉默他們到了府前大街,便見到許多看熱鬧的圍着總督府的門口,似乎裡面的事情並未結束。
“讓開、讓開!”錦衣衛高舉馬鞭,大聲將閒雜人等驅逐;沈默和朱十三則在十幾個手下的扈從下,來到了總督府門前,卻意外的發現,周瑟的人竟還被擋在門外,不得寸進。
“這個吳強真神了。”沈默不由讚道,但下一刻,當他看清楚大門口時,一下子就傻了,不知該怎麼評價一那吳強擋住周欽差前進的武器,不是血肉之軀築起的長城,而是一尊泥偶!
但那不是一尊普通的泥偶,而是一尊從文廟中搬來”哦不,應該叫請來的,姓孔名丘字仲尼的泥偶。
宣府城的孔廟建在總督府中,據說是爲了衝抵邊鎮過於濃重的武人之氣,以自文治武功並舉,不得有所偏廢。
當吳強聽說周毖帶人殺過來,便意識到不能硬擋,人家代表皇帝,真要急了眼,殺進去傷到誰也只是誤傷。哪怕走出了人命,也只是誤殺!正無計可施之際,他看到了坐落在總督府院左的夫子廟,心說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便命十餘名身強力壯的手下,將他老人家請下神臺,擡到府門口,大喝一聲道:“誰敢上前!”
還真沒人敢上前。
吳強天不怕地不怕,敢將孔夫子請來當門衛,別說還真找對人了!那周毖可不敢衝撞了這尊泥塑,也不敢上前僕州萬將其碰得四分五裂。或者掉個胳膊少個腿。那餘矢口書人的口水,就能把他淹死了。
周瑟無可奈何,只能在那裡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也沒少了出言威脅,無奈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吳強根本不吃他那套,只讓人抓緊了孔子的塑像,別被對方搶了去。
雙方就這樣僵持着,沒過多會兒,沈默便來了。道:“沈大人,你的手下竟敢擅自挪動聖人的塑像,這個不敬之罪,你要擔的。”
“小得們怕老夫子悶得慌,擡着出來曬曬太陽,這是大大的尊敬,我看不出有行不敬之處!”朱十三搶着胡攪蠻纏道。
周毖卻不理他,兩眼直勾勾的盯着沈默,沈默卻不怕他,冷着臉道:“你周大人,帶兵來此羈押之所,衛兵們奉命守衛,見對付不了你這個欽差大人,只好請孔夫子幫忙!夫子心胸寬廣,不會因爲這點事兒生氣的。”
“好利的一張嘴,死的都能說成活的!”周瑟緩緩點頭,怒視着沈默道:“這事兒暫且擱下。咱們日後再論。但這不是我怕了你,而是因爲軍情緊急!”說着從袖中掏出邪玉給的情報,命人轉交給施默。
沈默接過來一看,竟然是蒙古人集合四部兵力,一萬五千人馬,在黃臺吉四兄弟的率領下,離開了草原駐地,向邊境方向移動。
“看來真的有鬼”沈默敢篤定自己的猜測了果單單是演戲收錢,黃臺吉必不會叫上他三個兄弟,自己白吃獨食多過癮,幹嘛要分給別人?親兄弟也不行!但他偏偏糾集了能出馬的所有人,興師動衆、所圖非淺!至少不是幾萬兩銀子、幾萬石糧食那麼簡單。
再聯繫白蓮教徒的異常活躍,一個精策劃“針對宣府的大陰謀,便呼之欲出了。
沈默在那裡沉思,周毖卻以爲他也怕了,便輕蔑的看他一眼道:“還不命他們讓開?”
“這跟敵情有什麼關係?”沈默面露不解之色道。
“當然有關係了”。周毖沉聲道:“現在城中羣龍無首,文官武將無法協調,組織工作一團亂麻,除非你沈大人能另薦高明,否則就別攔着,我要放出楊順,讓他戴罪立功!”
“不行”。沈默本想接着說:“這是楊路二人爲了自救,自編自導的一齣戲”但話到嘴邊,卻又變成:“沒有皇上的赦免,誰也別想放他們倆出來!”
“你!”周毖指頭點着沈默道:“怎麼這麼頑固不化?如果因爲沒有指揮輸了這一仗,皇上怪罪下來,你擔得起這麼責任嗎”。
“擔得起。”沈默微微一笑道:“周大人請回吧,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了,無論結果如何,跟你沒有半分關係。”
“哼”周瑟哼一奐道:“現在說的輕鬆,出了問題還不是要我們一起承擔?”
“不會的。”沈默正色道:“我會立下軍令狀,一切後果由我一人負責,如何?”
朱十三走過去,與沈默並立道:“算我一個”我與沈大人一起負
。
二一比一。
周毖深恨塗立那個縮頭烏龜。讓他沒法據理力爭。只好跺跺腳道:“這是你們說的,立字據吧!”“脫罪符”心中便盤算開了。應早日離開這危險的地方。
他一邊想着,一邊轉身就走。卻聽到裡面傳來楊順的尖叫聲道:“周大人,你可不能不管我們了”。
這一聲也把沈默和衆人的目光引過去,只見楊順和路楷兩個,趁着守衛疏忽,從花廳中逃出來,拼命往門口跑來。
看到這兩副鬼樣子,周毖唯恐他倆說出什麼來,便提高嗓門道:“大帥少安母躁,先在這裡安安生生待着我剛纔和沈大人約好了,他先來負責守城,要是他不成,你再來哈。”
這不是哄小孩是什麼?楊順暴跳如雷道:“沈默算是個什麼東西?他不過是個教書匠而已,怎麼會守城呢?要是宣府城有一點損失,我就要請出王命旗斬了他”話音未落,被人伸腳絆倒,摔了個狗吃屎。再也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