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楊縣雖然在大力打造招商之城,可是羅馬非一天建成,益楊也不能短時間變成現代城市,就拿賓館來說,仍然只有益楊賓館稍稍拿得出手,增添了設備以後,掛上了三顆星。
這次來益楊考察的老闆們都住在益楊賓館。
李晶住在九樓,侯衛東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她剛剛衝了澡,穿着清涼的睡衣,坐在窗邊俯視着益楊的頭頂。
縣城正在不斷髮展中,小半新,大半舊,行走在街道上,尚能被廣告和燈光所裝扮,可是從高層建築上俯視縣城,縣城的缺點也就一覽無餘,灰暗的預製件構成了縣城的主色調,樓頂的雜物又給人凌亂之感。
縣城發展爲大城市,通常是一條漫長的道路,需要無數人努力,甚至一兩代人努力,這和人的發展是一樣的,平民家庭要變成貴族,也至少要經過數代人的蛻變。
李晶默默地俯視着益楊縣城,神情甚至還帶着些醜憂鬱,當敲門聲音響起,她知道是侯衛東到了。
房門打開,侯衛東就看到了一張嫵媚的俏臉,略溼的長髮,胸前還有一抹淡淡的水漬。
“衛東,昨晚也不來陪我,真是娶了媳婦忘記了朋友。”
李晶一出口,就將侯衛東聽得一哆嗦,若是這句話被小佳聽到,自己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他急忙轉變話題,道:“這次被你害慘了,祝書記給我下了死命令,如果不能將張木山拉上賊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的仕途就算是毀了。”
李晶吃吃地笑了幾聲,倚在窗臺上,給張木山打了電話,道:“張總,我是李晶,睡醒沒有?今天上午有什麼安排,我和衛東陪你到上青林走一走。”
昨夜,張木山喝了不少酒,接了李晶電話,這才慢慢地起牀,作爲慶達公司的掌門人,參加了無數場招商引資座談會,益楊縣委縣政府的想法他是一清二楚,他本來就有心投資上青林,只是見到了縣委縣政府的熱切態度,就準備暫時不作任何承諾,先吊吊政府胃口,這樣可以從政府手中獲取更大的利益。
有了這個想法,張木山開始了表演,當侯衛東走進之時,他就悠悠然地喝茶,不冷不熱地打個招呼,卻沒有站起身。
侯衛東敏感地感受到了張木山態度的變化,暗道:“上一次在嶺西,張木山對上青林很有興趣,今天這個架式,似乎對青林山沒有多大興趣。”
果然,張木山與李晶說笑了幾句,就對侯衛東道:“在上青林投資的事情,我考慮良久,還是下不了決心,回去徵求幾個董事的意見,再做決定。”
侯衛東腦袋飛快地運轉,心道:“沙州最好的石場就在上青林,張木山要在沙州投資水泥廠,上青林是最佳選擇,他是什麼意思?”
他混石場幾年,已經成爲石場專家,對沙州地界的石頭資源瞭如指掌,“水泥廠要靠近原材料地,這上青林有煤有石,交通便捷,是建廠的絕最好地方,張木山沒有理由放棄此地,待價而沽,絕對是待價而沽。”
想通了這個環節,侯衛東也就冷靜下來,平靜地道:“張總,你這就見外了,我們今天過來只談友誼,不談公事,上一次我說過,上青林的望日村地勢偏僻,大樹參天,有野豬、野雞和野兔,我讓村裡面的老獵手備了幾桿土槍,正好可以過癮。”
張木山這纔來了精神,道:“說起打豬,我心裡就發癢,只是這土槍打起來太沒有味道,各縣武裝部都有武器庫,我們去弄幾枝五六式半自動步槍來,這樣打野豬纔有味道。”提這個要求,他是有把握的,上一次在臨江縣,縣裡就讓武裝部出槍,一羣人到雲山上去打獵。
侯衛東卻沒有想到張木山會提這個要求,遲疑道:“這事我可作不了主。”
張木山有意爲難侯衛東,道:“我們國家對槍械控制得極嚴,但是縣委出面,武裝部還是要支持的,如果拿不到步槍,我就準備回嶺西了,屋裡還有這麼大一攤子事情。”
“你等一等,我這就去問問。”
等到侯衛東離開房間,李晶笑眯眯地道:“張總,上次說好的事情,你可別忘了。”張木山道:“李晶,精工集團成立不久,雖然只是一個分包項目,量也不小,你如果做不下來,就必須按照約定賠償。”
侯衛東迅速來到了縣委辦,找到了綜合科的劉濤,這種事情劉濤哪裡敢接招,把侯衛東帶到了委辦主任季海洋辦公室。
季海洋是進了縣委常委的辦公室主任,在常委中排名雖然靠後,說話卻很管用,他罵了一句,“這些老闆以爲有錢就了不起,日他先人闆闆,還想用五六式步槍。”又道:“你是侯衛東,怎麼想起帶他去找獵?”
侯衛東解釋道:“如果不打獵,他就要回嶺本,我的意圖主要是想把張總請到上青林實地看一看。”
“這次到上青林山,除了你,還有什麼人?”
“發改委的金主任要跟着我們一起去。”
季海洋想了想,道:“你坐一會,動用槍械也是大事,我要跟祝書記彙報。”
侯衛東和劉濤不熟悉,偏偏劉濤又是一個內向且沉默的人,兩人就在季海洋辦公室傻坐着。
過了一會,季海洋回到了辦公室,道:“祝書記特許了這事,我給楊部長先聯繫,然後劉濤和侯衛東再到武裝部,由武裝部軍事科的同志全程陪同,確保安全。”
祝焱如此爽快地答應了此事,反而給侯衛東增加了心理壓力,他也在心裡罵道:“狗日的資本家,給你一點陽光,你就燦爛起來。”
有了縣委祝書記的最高指示,辦起事來大不一樣,俗話說,老大難,老大難,老大出面就不難,武裝部軍事科一個科長三個參謀全部出動,開了一輛越野車,很快就來到了益楊賓館。
打獵車隊一共四輛,一輛是帶槍的軍車,一輛是侯衛東的皮卡車,還有一輛是張木山的專車,劉濤與發改委的大金主任坐着桑塔納。
到了望日村,村支書賀合全帶着村委幾個幹部早就在辦公室等着,見到車隊過來,幾名村幹部就迎了上來,侯衛東就將賀合全介紹給衆位來賓。
賀合全專門買了一包紅塔山,等到張木山等人下車,他就輪流着發煙,在賀合全的心目中,紅塔山就是最好的煙了,因爲是侯衛東要來,所以他才狠心跑到上青林場,買了場裡最好的煙。
張木山車上還有他的隨行秘書小賈,他也是菸民,不過他抽菸是講情調的,只抽三五牌煙,對國產紅塔山不屑一顧,當賀合全遞了一枝煙給他,他擺了擺手,道:“我不抽菸。”
張木山當過知青,對這位腳上帶着泥痕的支部書記很有幾分親切,他接過煙,自顧自點燃,對賀合全道:“賀支書,今天就要麻煩你了。”賀合全當農村幹部多年,察言觀色的本領也不差,他看得出張木山是大人物,憨厚地笑道:“侯鎮長的朋友都是貴客,我們平時想請都請不來。”
幾個村幹部就圍在侯衛東身旁,他們之中的兩人買了大車,專門給狗背彎拉貨,見了狗背彎的正主,自是親熱無比,幾個人爲了表示親熱,使勁地抽菸,頓時見面場地濃煙不斷,隨着三風,遠遠地飄去,如炊煙一般,散盡在農家的田野與森林中。
當幾位穿迷彩服的軍人提着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出現在幾位村民面前,這幾位長期手握土槍的獵手被震住了,看着保養極好的槍身,不自覺地咽起了口水。
侯衛東道:“老賀,你帶路,我們上山打野豬。”
在幾位村幹部的帶領下,一行人漸漸就朝着深山走去,上青林的森林保護極好,山高林密,在林中穿行,鳥叫聲不斷。
走了密林,張木山就接過了一杆步槍,他持槍動作標準,幾個驗槍動作也極爲利索,嚴肅的軍事科長臉上神情這才鬆了下來,道:“張總當過兵?”
“七二年的兵,在部隊我還用過這種槍。”他拍了拍槍身,興致很高地道:“這槍雖然老了點,可是精度高,射程也不錯,我很喜歡,今天如果能打到一頭野豬,就找一戶農家,現殺現吃,享享口福。”
侯衛東在小時候,跟着父親侯永貴打過手槍,可是從來沒有摸過步槍,本想打幾槍過癮,可是看到幾個參謀緊張的樣子,話到口邊又縮了回去。
李晶、侯衛東、劉濤、大金主任沒有槍,就吊在豬人隊伍的後面,山林越來越密,路也越來越難走,李晶興致雖然高,體力卻跟不上了,侯衛東就牽着她的手,兩人就成了隊伍的尾巴。
走了約莫半個小時,前面就傳來的吆喝聲,隨着響起了一聲清脆的槍聲。
“切,不會用步槍,真沒有面子。”侯衛東身上也流着男人的血性,聽到槍聲和喊聲,就覺得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休息一會。”李晶一隻手叉着腰,另一隻手從侯衛東手中抽回來,不斷地扇風,臉上汗水不斷,又有不知從哪裡沾上的黑色痕跡,頓時成了大花貓。聽到侯衛東不服氣地抱怨,道:“嶺西有射擊俱樂部,下個星期我帶你去,找個好教練,很快就學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