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霧中的嶺西很是安寧,行人腳步匆匆,等公交車的人多是裹緊衣服縮着頭,早餐館子熱氣騰騰,一半是傳統的包子饅頭,一半是近年來流行的蘭州拉麪。
楚休宏和往常一樣,起得很早,在省政府單身宿舍門前的早餐館子吃了一碗蘭州拉麪,渾身覺得熱氣騰騰,在館子一百米處的大樹下站了約莫五分鐘,暫新的奧迪車就從街角拐了過來。
等了半個小時,周昌全還沒有出來,楚休宏猶豫了一會,還是走到小院門口,輕輕敲了院門。
大周在國外數年,他的導師每天早上都要去踢一個小時的足球,他跟了導師兩年時間,也就養成了早上踢球的習慣,回到國內,附近沒有合適的場地,他就在小院子裡亂蹦亂跳。
“大周哥,你在鍛鍊啊。”楚休宏見大周渾身的肌肉疙瘩,有些羨慕地道:“大周哥好發達的肌肉。”
大周用毛巾擦了幾把汗水,道:“我以前認爲外國人的肌肉天生髮達,其實人家是鍛煉出來的,黃種人只要鍛鍊,一樣會有很棒的身材。”
楚休宏道:“我也想鍛鍊,只是沒有時間。”
閒聊兩句,大周見楚休宏眼睛在朝父親的房間看,奇怪地道:“我爸一大早就走了,你不知道嗎?”
“我還真不知道。”
“我爸是和以前的秘書一起走的,好象叫侯衛東吧。”
楚休宏心裡有淡淡的嫉妒,道:“侯衛東現在是成津縣的縣委書記,嶺西最年輕的縣委書記。”
大周醉心於研究,對官場看得很淡,縣委書記這個官銜對他沒有多少衝擊,當然,作爲周昌全的兒子,他明白這個職務在嶺西官場的力度。
“我爸這麼多年與人鬥爭,看人的本領不錯,侯衛東能行,你亦行。”大周很親熱地拍了拍楚休宏的肩膀。
離開了周昌全的小院子,楚休宏心裡那一絲嫉妒也煙消雲散,暗道:“大周說得不錯,侯衛東能行,我亦能行。”進了省政府,楚休宏就見到了侯衛東那輛奧迪,他連忙上樓。
周昌全和侯衛東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兩人手裡都拿着煙,在煙霧繚繞中沉默。
楚休宏對眼前的景象有些吃驚,卻也不問,正在給兩位領導續水,茶几上的手機猛地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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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衛東抓過手機,問道:“如何?”
電話裡傳來鄧家春沉穩的聲音,道:“報告侯書記,嫌疑人已經交待了,章永泰的小車確實是他做的手腳,指使人是方傑,另外縣政府小車班亦有人蔘加此事。”
“除了方傑,還有沒有其他人?”
“嫌疑人是直接受了方傑的指使,他沒有提到其他人。”
“此案辦得很漂亮,縣委縣政府將爲成津公安局請功,不過,我覺得此案還有許多問題沒有弄清。”
鄧家春追查此案已有一年時間,知道侯衛東所指是什麼,道:“如果嫌疑人確實只是與方傑聯繫,那麼擴大戰果則只能從方傑處入手。”
“如果能從嫌疑人哪裡打開缺口,最理想。”侯衛東又提醒了一句:“但是注意方式,不要搞刑訊逼供。”
周昌全並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甚至還有些心事重重,道:“此案偵破,章永泰國可以瞑目了,對章竹章鬆兩兄妹也有了一個交待,只是,省委把章永泰作爲因公殉職的典型在社會上廣爲宣傳,現在真相揭露出來,影響並不一定好。”
當年章永泰車禍以後,省公安廳派出專家來勘驗了現場,雖然懷疑車禍是人爲所致,可是並不能得到證據支持,因此章永泰國之死還是按照車禍上報給了省委。省委對此很重視,蒙豪放要求宣傳部門大力宣傳此事,於是省內宣傳部門雲集成津,對章永泰的事蹟進行了廣泛宣傳。
此案偵破,給省委出了一個難題。
周昌全猶豫片刻,就作出了判斷,道:“此事遮掩不住,必須要向蒙書記報告,否則會被動。”他撥打了兩個電話以後,對侯衛東道:“蒙書記在十點有重要接待,讓我們趕緊過去。”
在前往蒙豪放辦公室途中,侯衛東猛然意識到自己犯一個錯誤:“偵辦章永泰案子,是周昌全單獨交給侯衛東的任務,因此,接到了鄧家春電話,侯衛東第一反應就是給周昌全報告,他壓根沒有想到給現任市委書記朱民生報告,此案子沒有經過沙州市委,就直接捅到了省委,這是一個重大失誤。”
只是,此事已經捅給了蒙豪放,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想重新走程序已經爲時這晚。侯衛東反省道:“當了縣委書記,應該絕對冷靜,我還是太沖動了,每臨大事有靜氣,當真是說起容易做起難。”
到了省委書記蒙豪放辦公室門前,侯衛東心裡莫名地有些緊張,他暗道:“省委書記也是人,我憑什麼要緊張。”又想到:“世上沒有後悔藥,如果此行被蒙豪放看中,比什麼都重要。”
作了幾個深呼吸,纔將緊張的心情平復了下來。
真實的蒙豪放,比電視裡多了些書卷之氣,很寧靜平和,聽完周昌全的報告,他問道:“老周,從你的安排來看,當時你就在懷疑章永泰國是被人暗害?”
周昌全就是要將此事向蒙豪放說透,一點都沒有隱瞞,道:“章永泰在成津大刀闊斧地整治磷礦,他本人接到了多次威脅,死後他遺留的日記也記錄了此事,當時沒有任何證據支持我的懷疑,我就按照省公安廳的結論上報了省委,同時派侯衛東、鄧家春和陽勇三位同志到成津工作,侯衛東主持縣委工作,鄧家春任公安局長,陽勇是副檢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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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交給侯衛東三個任務,一是穩定局面,二是發展成津經濟,三是整治磷礦並暗中偵辦此案。”
侯衛東心中暗自感激:“周書記這是向省委書記大力推薦我啊。”
果然,蒙豪放將目光轉向了侯衛東,道:“侯衛東,你這也算臨危受命,磷礦問題很複雜,你是如何處理的?成津現在的情況如何?”
蒙豪放的目光很平和,卻彷彿X射線一般,具有很強的穿透力,令侯衛東不由自主又有些緊張,他儘量控制住心神,字斟句酌地道:“磷礦問題最大的難點是即得利益團體盤根錯節,滲透到縣裡的各個階層,牽一髮而動全身。”
又道:“我在章永泰書記的基礎上開展工作,採取的策略是繞過磷礦問題解決磷礦問題,撤換掉一批與磷礦牽涉面較寬的幹部,利用刑事案件處理了部分閒雜人員,又藉着省政府的文件要求中型磷礦進行整改,目前最難的問題是如何關閉污染重、耗能高、利用率低的小磷礦。”
蒙豪放一直在專心致志地聽,卻不作任何評價,等到侯衛東彙報告一段落,他道:“滲透到各個階層是一個很嚴重的提法,你說具體一些。”
侯衛東用眼角餘光瞟了瞟周昌全,見其表情中隱含着鼓勵,就將在整治過程中遇到了具體人和事實事求是的例舉了出來。
蒙豪放的專職秘書陳曙光不時地看錶,原本此次會面只安排了十分鐘時間,此時已經過了八分鐘,他就給周昌全遞了一個眼色。
嶺西是磷礦大省,蒙豪放數次視察過磷礦工作,憑他的經驗,深知眼見並不爲實,眼前這位年輕縣委書記很有銳氣,也說實情,這讓他產生了很大的興趣,又問了不少具體情況,時間不知不覺就超過了十分鐘。
過了約二十分鐘,蒙豪放才停止的發問,他對周昌全道:“省政府整治磷礦文件出臺以後,各地執行起來參差不齊,你在上半年帶隊去檢查一次,凡是執行不利的地區都要有所交待,否則省委省政府的文件就會成爲一紙空文。”
在結束談話之時,針對章永泰之事,他提了四點要求:“章永泰不管是車禍還是遇害,都是因公殉職,案件偵辦一事,只在內部通報,不向全社會作廣泛宣傳,這是其一。”
“其二,對於涉及此事的違法犯罪分子,一定要依法從重從快,不能讓英雄的血白流。”
“其三,在以後的整治工作中,要將工作的複雜性給市縣兩級主要領導說透,幹部是我們黨最爲保貴的財富,絕對不能再發生這種悲劇。”
“其四,整治工作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我們所有工作的都要圍繞着發展來作文章,整治是爲了發展,穩定也是爲了發展,在這個問題上,我們要有辯證法。”
“以上四點,就由昌全同志轉告給宣傳部和沙州市委。”
侯衛東手裡拿着小本子,飛快地記着,聽到蒙豪放的總結之語,他頓了一頓,暗道:“由周昌全來傳達蒙豪放的幾點要求,肯定要得罪朱民生。”
坐了汽車,周昌全興致頗高,道:“衛東,全省四十二個縣委書記,能進入蒙書記辦公室彙報工作的能有幾個,只要成津工作抓出了成績,成爲最年輕的市委書記或市長亦不是難事。”
說到這裡,周昌全忽然想起了什麼,沉默了一會,道:“衛東,此事你越過了沙州市委市政府,會有些麻煩。”他太過關心章永泰的案子,聽說此案偵破,心情一直激動,此時冷靜下來,意識到侯衛東已經越級彙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