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推官初生牛犢不怕虎,同時已經被許家的下人弄得十分惱怒,對於哈皮不容易見到的許大奶奶,聲氣自然便沒有那麼好,見許大奶奶發怔,他上前一步皺了皺眉拱手,還特意加大了音量:“許大奶奶!您當初是不是在沈家村住過?並且認識玄遠道長?!”
這話一出,齊氏臉上血色盡失。
可她跟姑姑齊雲熙的性子是兩個極端,齊雲熙天不怕地不怕,爲人蠻橫而無所顧忌,她卻瞻前顧後,優柔寡斷,被從前的事吸破了膽。
張推官追着她問個不住,她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反應,過了許久,才蒼白着臉要越過張推官進童家大門。
丫頭婆子們此刻也全都紛紛反應過來,爭先恐後的上前阻攔,簇擁着許大奶奶要進童家去。
張推官冷哼一聲,更加窮追不捨:“許大奶奶!這也不是什麼秘密罷?您到底是不是在沈家村住過,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在下是大興縣衙推官,負責處置一樁舊案,有具無主屍體,如今正要請您配合調查,查明屍體身份,也好還給人家一個公道,您何故卻萬般推脫?難道是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張推官的聲音響亮,如同是大年初一街頭巷尾那惱人的鞭炮,炸的齊氏的腦子嗡嗡作響,她色厲內荏的回頭呵斥了跟着的許管事:“你是死人嗎?竟讓我被人當成犯人一樣當街質問!?”
許管事自然是一開始便出手了,可奈何張推官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子力氣,掙脫了他,而且嘴巴還叫嚷個不停,把周遭的鄰舍都給喊動了。
再加上張推官身上又穿着官服,在這裡叫嚷更是引得不少人好奇駐足觀看,許管事被這麼一呵斥,也跟着惱怒起來,下意識加大了力氣,猛地推了張推官一把。
張推官重重的跌倒在地,憤怒不已的看向他們,惱怒冷笑:“許大奶奶,下官是朝廷命官,您怎能縱容家奴如此無禮,對朝廷命官行兇?!”
齊氏已經眼看着繞過了那羣衙差,充耳不聞的要上臺階,張推官愈發氣急,爬起來要追,卻忽然被人猛地踹了一腳,頓時當真摔倒在地,一時之間腰腹部劇痛,叫他忍不住蜷起了身子痛呼了一聲。
衆人還是頭一次見人敢對官差動手,許多百姓都忍不住驚訝的後退了一些,面露驚恐。
許管事自己也詫異不已,等到看見了動手的人,又忍不住苦笑了一聲,急忙迎上前喊了一聲大少爺。
許淵博臉色十分不好看,張嘴便訓斥他:“沒用的東西!哪裡來的狗都能朝着我母親吠麼?!”
跟孫文才打架之後,他便一直被禁足,在家中待到這幾天,才因爲馮家來人而被放了出來,心中早憋着一股子氣。
他剛好在對面酒樓跟一羣朋友見面,聽見這邊吵嚷,一眼便看見了母親被人爲難。
這些天的怒火頓時都堆積在一起發散了出來,許淵博有些戾氣:“把他們都給我趕走!”
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許淵博的脾氣越發的差,這是家中上下人等都心知肚明的事,許管事面色不大好看,但是面上卻還是急忙答應,又壓低聲音勸解:“公子,實在大興縣衙的推官,雖說十分讓人着惱,可畢竟是朝廷命官,正經官員,不好過於......”
許淵博面色陰沉的冷笑,冷冷看了張推官一眼,便扶着齊氏的手:“娘,我扶您進去。”
齊氏面色慘白,已經有些搖搖欲墜,被兒子攙扶住,也是十分勉強的點了點頭,拍了拍兒子的手。
許淵博攙扶着齊氏走出幾步,才上了兩個臺階,忽然便聽見人大喊:“李姑娘!李姑娘!”
張推官順着來人的方向看過去,一眼看見了沈大娘挎着個竹籃,身邊跟着一個小姑娘正往自己這邊走,頓時便大喊了一聲:“沈大娘!”
腰腹部還痛的厲害,他臉色有些發白的被身邊的衙差扶着站起來,同樣目光冷淡的看了許淵博一眼。
人人都傳,說是許次輔家中的子孫個個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如今看來,也的確如此。
可他辛苦考取功名,是爲了見官而不跪,是爲了能夠堂堂正正立於這世上,不是爲了就這樣卑躬屈膝受欺負的。
他冷着眉眼,轉身面色溫和的對着沈大娘問:“沈大娘,您這是在喊誰呢?”
那一邊,齊氏已經飛快的攥住了許淵博的手,甚至都顧不得自己的指甲都已經因爲太過用力而陷入了兒子的肉裡,連聲催促他:“快走!快走!”
許淵博不明所以,可是見母親害怕成這個樣子,卻還是下意識的應是,溫柔的安撫她:“好好好,娘您別急,咱們這就進去,這就進去。”
齊氏已經抖得不成樣子,纔剛張推官喊出沈家村來,她的腦袋便已經一陣一陣的鈍痛,如今再被沈大娘這麼一喊,更是好似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又回到了當年那前路未知的時候,那時候,每一步都要走的心驚膽戰,每一天晚上入睡前都要擔心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是不是就會有追兵,是不是就會死。
那是個不能回想的噩夢,她曾經以爲噩夢已經醒了,可現在看來,那陰影從來都如影隨形。
她驚慌失措的上了臺階,險些要摔倒。
幸虧許淵博眼疾手快的攙扶了她一把,皺着眉頭擔心的喚她:“娘?”
張推官那邊,沈大娘已經指着齊氏對張推官道:“李家姑娘!那是李家姑娘!當年她就是跟齊姑娘在一塊兒住過的李姑娘呀!您有什麼不知道的,可以去問李姑娘,當年她們在一起可熟悉了,後來齊姑娘不見了,李姑娘也不見了的,現在才知道,是當了大官的夫人呀?”
張推官眯了眯眼睛。
怪不得反應這麼大。
買入當年鎮南王府的首飾,又是當年的知情人,還說跟屍體完全沒關係?
分明不是沒關係,而是做賊心虛,所以纔不敢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