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回了房,楊三小姐的面容大約都還是扭曲的,因爲一路上楊家的下人都戰戰兢兢的退避三舍,唯恐被現在不高興的三小姐給遷怒。
其實楊三小姐在家中一貫是清高的,在雲南也是,因爲清高,便不大去找下人的麻煩, 因爲在她眼裡連找下人的麻煩都是對身份的褻瀆,在自降身價。但是下人們哪裡知道上頭貴人什麼時候就要計較呢?因此,離得遠些總是沒錯的。
下人們可以避開,楊夫人卻一下子就看出了女兒的不對,她狐疑的皺起眉來,招呼女兒在自己身邊坐下,給她盛了碗湯遞過去,見女兒雖然接了,但是看着卻是神思不屬的模樣, 便挑了挑眉。
底下的人都很有眼色的退下去了,楊夫人便咳嗽了一陣沉聲問:“這可是怎麼了?你到哪兒去了,這樣神不守舍的?”
楊三小姐砰的一聲將碗放在了桌上。
楊夫人淡淡的看着她,不發一言,等着女兒開口。
被母親的目光看的臉上發燙,楊三小姐終於有些忍不住,哽咽着開了口:“娘盡騙人,說什麼殿下來了咱們昆明,便是爲了安撫官民,也要對父親他們這些大員幾分臉面,尤其外祖家還是蜀中的名臣,殿下一定會對我另眼相待的......”
楊夫人眉頭緊緊地皺着, 耐着性子聽下去。
“可殿下眼裡哪裡看得見父親?便是廖大人,殿下也是軟硬兼施, 根本不給什麼臉面的。”提起上次受辱之事,楊三小姐還是餘恨難消, 尤其晚上見了蕭恆在蘇邀門外盤旋良久的場景, 更是極大的刺激了她,她忍不住低聲啜泣:“娘總說,我是最好的,前程不在這小小的昆明,也不讓外祖母給我找.....找人家,但是,殿下根本看不上我!”
說到這個,楊三小姐就不是低聲啜泣了,她忍不住的哭出了聲。
簡直是太委屈了。
她自小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
楊夫人自來對女兒都是獨一份的好,連大聲呵斥都是少有的,但是此時,見女兒哭成這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她卻氣不打一處來,冷冷的摔給女兒一塊手帕,怒道:“沒出息的東西!來來回回,只知道說什麼喜歡不喜歡!我都說了,必定讓你如願的, 你怎的還如此沉不住氣?!”
楊三小姐哭的眼睛和鼻子都是紅紅的,對母親這個話十分不信服:“您說的簡單, 殿下難道是能聽咱們的話的人?咱們憑什麼呢?”
她雖然想着要做皇長孫妃,卻還沒那麼傻,也是知道自家身份地位的。
如果是蕭恆自己看中那還好,蕭恆不喜歡,難道他們還能強逼着?
楊夫人最恨哭哭啼啼的人,她在蜀中長大,前半輩子掉的眼淚都是有次數的,偏偏生了個這樣愛哭的女兒,嘆口氣,楊夫人搖頭看着女兒:“你也是個大孩子了,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殿下喜不喜歡的,依照你說,殿下喜歡的是蘇縣主,不是嗎?”
是啊,能在人家門口一站大半天的,這不是喜歡是什麼?尤其蕭恆那樣的身份地位。
他對蘇邀的心意,已經是司馬昭之心。
想到這裡,楊三小姐更加難過了,咬了咬牙抱怨:“那個蘇邀有什麼好?”
兇巴巴的,半點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如果不是梳着女孩子的髮髻穿着女孩子的衣裳,她行事作風就跟個男人沒什麼分別。
這種人,竟然也有人會喜歡。
饒是楊三小姐喜歡蕭恆,也得想一想,蕭恆的眼睛是不是都不大好。
楊夫人不再對此事發表意見,嘆一口氣,搖頭對女兒道:“我自有主張,伱別管了便是,先去好好睡一覺吧,看看你自己那副樣子,別到時候折騰的灰頭土臉的。”
母親都這樣說,楊三小姐向來很聽母親的話,便也沒有再哭鬧,轉身回去了。
楊夫人忍不住放下碗筷,她其實也沒心情再吃了,揉揉自己的眉心冷哼了一聲:“教了這麼久,還是沉不住氣。”
楊嬤嬤進來了,聽見這話便笑着勸:“夫人不必着急,姑娘到底還年輕,年紀小呢。”
蘇邀的年紀更小,但是看看人家的行事。楊夫人面上不說,心裡卻還是有些遺憾的,若是蘇邀是自己的女兒,那麼都不必這麼費盡心思去籌謀。
她搖了搖頭,問楊嬤嬤:“打聽了沒有?”
她說的是蘇邀昨晚的事情。
楊嬤嬤立即便回話:“回您的話,已經打聽清楚了。昨晚蘇縣主審白七爺,說是用白七爺釣大魚還是如何,還當真釣上來了,兩個將軍,都是魏德勝以前的人,不過蘇縣主自己也險些受傷,是紀家的大少爺紀雲亭撲過去爲縣主擋了下來,縣主沒事,他卻身受重傷。”
說起這件事,楊夫人臉上纔有了一點兒笑意。
她早就看出來了,從來紀家吃飯開始,她便看得出紀家對於蘇邀的心思,紀家商賈人家,商賈人家,最是追名逐利的,若是能娶個縣主,對於他們來說,可真是撞大運了。
所以,他們絕不會跟普通官宦人家那樣嫌棄蘇邀拋頭露面。
現在看紀雲亭還如此捨身,更加看得出紀家對於蘇邀的趨之若鶩了。
好事啊。
楊夫人微笑不語,含笑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懶懶的吩咐:“去給紀太太下個帖子,就說,我有事想跟她商量。”
楊嬤嬤忙應了一聲是,讓人進來收拾了飯菜,自己轉身出去幫楊夫人辦事了。
屋子裡重新安靜下來,屋外有光線透過窗戶灑在地面,楊夫人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芭蕉樹出神片刻,而後冷冷的牽了牽嘴角。
她女兒,值得最好的前程,蘇邀是跟他們無仇無怨,但是,擋了別人的路,就已經是最大的仇怨了。
她伸手抽去木板,窗戶啪嗒一聲關上,將陽光隔絕在外,沒過一會兒,楊夫人聽見外頭有動靜,便挑眉看向丫頭,丫頭已經急忙出去看情況了,然後便飛快的回來稟報:“夫人,老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