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自認不是一個清廉如水的官員,在現在的大氣候之下,清廉如水是不可能在官場之上生存下去,至少應有的人情往來必不可少。
還有一些利益上的分享,互相之間的扶攜,甚至一些必不可少的不見光的手段,都是前進道路之上的助力,人在官場,身不由己,你不害人,卻有人害你,有時還真是得先下手爲強。
但現在夏想是省紀委書記了,就必須肩負起黨和國家賦予他的重任,必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更要不辜負百姓望眼欲穿的厚望。如果說身爲市長和市委書記,不爲城市發展經濟,不爲百姓謀取福利,就不如回家賣紅薯,那麼身爲紀委書記,不嚴懲貪官,不懲惡揚善,不爲國家挽回損失,不放過一個害羣之馬,就不是一個稱職的紀委書記。
不管別人是如何的和光同塵,不管別人是怎樣的對貪污腐敗視而不見,夏想卻做不到對侵吞國家財產和違法亂紀之事,在他的眼皮底下發生,坐視不管,然後就因爲對方勢力龐大,後臺強硬,而高擡貴手放過。
如果不是調查湘省道橋,夏想還不敢相信令人憤慨的事實,根據唐加少提供的證據,以及顧世奇的招供,再加上瀋河陽透露的消息,綜合以上三人提供的事實,再加上夏想從各處得到的消息彙總,大概得出一個數據——18億!
這還是可以追查的數額,是極爲保守的數據,實際上根據夏想的經驗,真實的金額恐怕要翻倍也不止,就是說,至少有40億國家財產——換言之,應該是百姓的血汗錢,是納稅人上交的利稅——被湘省四少通過各種手段據爲己有。
整整40個億,是多少龐大的一筆財富!
夏想能放過四人才怪,如果他視而不見,和光同塵的話,那麼他會後悔一生,會自責一生。不說什麼大話空話,不提什麼豪言壯語,單是湘省山區每年失學的貧窮學生,單是每年因爲無錢治病而走向絕路的貧窮家庭,就是一個觸目驚心的龐大數字。
而湘省許多貧窮縣一年的財政收入還不到2個億,湘省四少的非法所得就按最保守的18億估算,也相當於10個貧困縣一年的財政總收入!
如果將18億的鉅款用來興建希望小學——不是在非洲,是在湘省的貧困山區——就按20萬一所希望小學計算的話,可以讓整個湘省的失學兒童在半年時間之內,全部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之內,然後在內心充滿了希望,並且感謝黨和政府的關懷。
但現在,18億的鉅款被湘省四少侵吞,用來購置豪車,用來在國外購置豪宅,隨時準備出國享受人生,大肆揮霍,戴名錶,打高爾夫,泡妞,花天酒地,等撈夠之後,等他們的父輩退下之後,就遠走高飛,到國外過富足、幸福、高枕無憂的官富二代的美好生活了。
無數冤死的百姓,無數塌橋事故之中破碎的家庭,他們的幸福誰來彌補?甚至事故的賠償金都是湘省道橋全額賠付,換言之,錢由湘省四少賺,出了問題卻是國家賠償,真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夏想不是見到不平事就義憤填膺的小年輕了,但清楚了湘省四少的斂財手段,心中還是燃燒起熊熊怒火。毫不誇張地說,湘省四少手中的每一分錢,都沾滿了鮮血,沾滿了死去的無辜的百姓的血汗控訴!
也許外人以爲,夏想就是想將湘省道橋打倒爲止,錯了,夏想不過是借整頓湘省道橋,一點點削奪湘省四少對湘省道橋的控制,斷絕了他們的生財之道,讓他們逐漸露出馬腳,從而抓住機會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將他們手中的鉅款收歸國有,還財於民。
夏想當然清楚,湘省道橋一戰,葉天南可以容忍,因爲他輸得口服心服,而且沒有觸及到他的底線,但如果最終動了湘省四少,不但葉天南會暴怒,胡定、楊恆易和林華建,估計要狂暴了,說不定會無所不用其極。
是一條荊棘遍地的艱難之路,到底要不要一步邁出,夏想也曾經猶豫過,動搖過,因爲一旦邁出腳步,就是一條不歸路,輸贏先不說,肯定無法回頭了。他和葉天南、胡定以及楊恆易、林華建之間,就是不死不休之局。
以一人之力挑戰四名重量級人物,確實勝算很少,但當夏想見到葉天南在湘省道橋在建的懷陽大橋倒塌之後,一點也沒有愧疚之心,還千方百計維護湘省道橋,爲了一己之私,還不肯放手對湘省道橋的掌控,只因利益巨大,吃相也太難看了,而且貪心不足,完全無視死去的無辜百姓!
葉天南的貪婪和私心就終於激怒了夏想,就讓夏想決定要和他周旋到底。
夏想當然知道以道德要求政治家是非常幼稚可笑的行爲,但身爲黨的高級幹部,沒有一點廉恥之心,沒有愧疚之意,視百姓生命爲草芥,自己利益天大,如此行徑,天地不容。
既然他擔任了省紀委書記,既然和湘省道橋的較量已經取得了第一步勝利,既然現在手中還有底牌可打,夏想就決定,各個擊破,將湘省四少逐一拿下,將他們巧取豪奪的幾十億巨資,讓他們全部吐出來,上交國庫!
在下定決心的一刻,夏想就制定了三步走的策略,務必做到除惡務盡,不留後患。
……
隨着唐加少一案的宣判,以及湘省道橋的治理整頓的開始,陳傳世自殺和趙宣明的上躥下跳,已經失去了效用,基本上被人遺忘了,但事情卻還沒有算完。
湘江市公安局在傳喚了趙宣明之後,不久就以脅迫他人自殺的罪名正式向檢察機關提請逮捕!
消息傳出,又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聯想到前一段時間趙宣明還鬧騰得挺歡實,結果竟然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腳,就讓人大跌眼鏡,都不約而同地感嘆,輕易莫要出風頭,小心風大閃了腰。
外人的感嘆只是流於表面,熟知內情的人卻清楚,趙宣明的被捕,預示着湘省的政治鬥爭,進入了第二階段!
……週末,夏想接到了曹殊黧的電話,告訴他一週之內應該可以成行,夏想自然舉兩手歡迎,男人還是希望身邊有一個女人照顧生活,畢竟有家人在,有溫情也有溫暖。
說了幾句,以爲曹殊黧要放電話了,不料她又一笑,說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若菡後天就到湘江了,她要打前站去看你,還不讓我告訴你,說要來一個突然襲擊,我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連若菡來就來好了,還想查他的崗,如他一樣潔身自好的男人,現在打着燈籠也難找了,連若菡還敢懷疑他?一定要好好體罰她一頓,讓她知道知道厲害。
“其實,我最想的還是夫人你……”夏想嘿嘿一笑,向曹殊黧表了忠心。
“去,少肉麻了,都老夫老妻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行了,不和你說了,我在京城看兒子呢。”說話間,曹殊黧就掛斷了電話,讓夏想好一陣感慨,到了某一階段,女人的心思就會被孩子分走一大半,男人就會要受到一定程度的冷落。
剛將手機放下,嚴小時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和誰打電話呢?打了半天都佔線,真能說,肯定不是夫人,就是情人了。”
得,現在已經是夏天了,桃花早就謝了,他怎麼又命犯桃花了?夏想懶得理嚴小時的嗔怪,直接就問:“你怎麼還沒有回燕市?”
“我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完成,當然不能回去了。這件事情,你肯定感興趣……”
“說來聽聽。”
“我知道湘省四少的資金流向……怎麼樣,想不想知道更詳細的情況?想知道的話,就來佳之樂來找我。”嚴小時極盡誘惑之能事。
夏想也知道她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就笑了:“好,給你一個面子。”
佳之樂位於湘江江畔,是一處別具特色的飯館。
正值月圓之夜,夏想站在湘江江邊,見一輪明月高懸,江水盪漾,音樂不絕於耳,遊人如織,一時間思緒飛遠,竟然想起了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
古往今來,千年湘江,流水悠悠,多少興亡多少愁,不變的永遠是奔流的江水和天空的明月,夏想不知何故感慨萬千。
“你剛纔的眼神很憂鬱,讓人沉迷。”不知何時嚴小時來到了身側,掩嘴一笑。
有些女人喜歡簡單的男人,有些女人喜歡深邃的男人,如嚴小時一樣經得起歲月沉甸的女人,肯定是喜歡成熟穩重的男人多一些。
夏想扭頭一看,暗叫了一聲好。
嚴小時一身長裙——她似乎偏愛長裙——猶如初出碧水的荷花,亭亭淨植,在春江花月夜的映襯之下,更顯沉靜、雅緻之美。
嚴小時之美,經得起如刀的歲月風霜,夏想笑了:“好一個美人臨月,小時,你要是在古代,肯定是傾城之姿。”
“嘴甜得象抹了蜜,肯定沒安好心。”嚴小時十分開心,和夏想並肩上樓,“我明天就回燕市了,要處理一些遺留問題,範書記……要退了。”
夏想吃驚不小,範睿恆年紀還沒有到點,怎麼就要退了?燕省局勢又要大變了?燕省是他的根據地,有他的許多親信,局勢變動,勢必會帶來未知的影響。